看似平静的湖面实际已在暗流涌动了,陈子航虽然已做好面对海潮来袭的心理准备,但当杨燕的病情再次发作的时候,他变得束手无策起来,因为晓梅走后,他和杨燕就真的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在杨燕眼里,他扮演的是与李老师同辈的师长的身份。
回到家后,杨燕就把自己反锁了起来。
陈子航站在门口反复地一边敲门一边跟屋里的杨燕说:杨燕,你先把门打开好吗?咱们聊聊天。
可十几分钟过去了,里面依然没反应,陈子航的心开始提起来,他怕她想不开,越想越害怕,来不及换鞋,直接拖鞋穿着跑下楼,找来保安架上梯子,幸好他家在二楼,从阳台的防盗门侧着身穿进去把窗户撬开。
一进房间,陈子航便四处寻找杨燕,床上、窗帘后,书桌底下各个角落都没有人。陈子航仿佛听到自己那颗狂跳不停的心就要跳出胸腔了,他几乎用了请求的语气:杨燕,你出来好吗?我求求你,先出来好吗?
突然右边的长方形木制衣柜门有什么碰着响动了一下,陈子航三步并两步地跨过去,轻轻地打开一边的门,看到了一双蓝色的拖鞋穿在杨燕的脚上,再打开另一侧的门时,杨燕用毛毯盖住头,身子一个劲地颤抖。
陈子航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蹲下来伸出左手轻轻地试图去拿开她头上的毯子,可你越拿她拉得更紧。
陈子航一边拉毛毯一边叫唤着:杨燕,是我……
总算把头上那块毯子拿下来了,可杨燕趁势把陈子航拉毯的左手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陈子航没有挣扎更没有大喊,而是忍着疼痛等杨燕松口。
陈子航重复着说:杨燕,我是陈子航啊,李老师的朋友!
陈子航说完”李老师的朋友“几个字后,手腕上的疼明显缓和了下来,杨燕松开了他的手,用一双恐惧而委屈的眼神直直地望着他,望得陈子航的心生疼。
陈子航左手腕上留下了四个牙印,那是他和杨燕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的代表作。
陈子航向杨燕张开双臂轻声地唤着她的名:杨燕……
杨燕看到陈子航仿佛见到多年未见的亲人,终于获得了自由一样,伏在他的肩上一边抽泣一边说:他们……都不理我……我什么也做不好……他们不要我了……
陈子航当然明白杨燕口中的“他们”,学校找杨燕谈她的实习一事时,是陈子航陪着去的,当时她很理解也很赞同,还说了很多感谢学校为自己考虑的话,可今天这一切都变成了这个理由?看来杨燕的病情依然还处在反复期,没有进展。
生平第一次与一个异性这么零距离的肌扶接触,陈子航身体有过一丝条件般的不自然和尴尬,但马上想到李老师临终前的嘱托,他就变得勇敢和自豪起来,一种使命感在心底油然而生,此刻他是她的兄长。
他反过手来不住的拍着杨燕的后背安慰说: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扶她来到床边坐下,自己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在杨燕面前,见杨燕的双手一直在交叉相抱着,眼睛盯着地面,他把她的双手拿下来,手掌放在自己的手心。
陈子航:杨燕,你看这是什么?
杨燕缓缓抬起头,看着陈子航手中的介绍信,拿过一字一字地读着:介——绍——信。
陈子航:是的,学校早就给你联系好了实习单位,在一家杂志社做见习编辑,你文笔好,文字工作是你的强项啊。
杨燕激动地问:这么说有单位要我了?
陈子航不住地点头:是的,这是学校给你开的介绍信,他们想让你留在本市,离学校近,万一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帮到你。
杨燕孩子气地擦了擦刚才的泪和鼻涕说:那我就不是没用的人了……
陈子航:当然,你不仅有用,还有大用,但要做好这份工作,咱先得把身体养好,把病治好对吗?
杨燕的脸上又出现了久违的欣喜,她望着陈子航,眼里充满信任,那种曾经对李立的信任一样的信任,她重重地反复地点头。
陈子航带杨燕去医院检查的公交车上,人很多,杨燕还是别人让了个座位,陈子航就只能站在杨燕的面前,右手扶着扶手,左手垂放在单肩包上,刚好在杨燕的眼前晃动着。突然杨燕抓住他的手问:你这怎么啦,都青紫了。
陈子航突然想试一下杨燕的记忆:你不记得了?
杨燕努力想了想,没想起来。
陈子航低头俯在她耳边说:昨天你咬的。
杨燕重新在脑子里搜索和回忆,突然大叫起来:你干嘛不躲开呀?
全车的人听她这么一叫都把眼光投过来,看着杨燕这副可爱的傻劲,陈子航尴尬中却突然有点开心起来,他向她做了个往下(声音小声的意思)的手势。
医生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杨燕安静地坐在长椅上,陈子航在办公室和医生面对面坐着对话。
负责杨燕病情的张主任拿着化验单一边看一边说:从目前的化验结果看,血清素有所上升但还是不多,还得加强治疗。
陈子航:那怎样配合更有效?
张主任:三个方面:一、药物;二、心理辅导;三、改善环境。
陈子航进一步追问:张主任,能再具体点么?
张主任:药物呢只是起到一个减轻症状的作用,治标不治本;心理辅导,就是通过做一些心理上的疏通和交流,来改善她的精神症状,比如可以多和她聊一些她曾经关心的事物或人,还有可以让她自己试着写写日记,记录自己的心里活动和内心感受,让她学着去正视一些在她潜意识里不愿意去面对的东西。
陈子航听到这,心里立刻想起了李立及杨燕的日记本。
陈子航:不瞒您说,她病的起因还真和一个人有关,我现在是不敢在她面前提,怕适得其反,但又觉得老这样下去,也不好。
张主任:可以提,但得掌握好时机,按她现在的情况,你可以从侧面慢慢切入,比如先让她从记日记的方式找到自我。
陈子航:这是个办法,那第三个方式呢?
张主任:改善她的生活环境,调整引发病因的周边环境和人际关系,多亲近大自然,把她注意力转移,这个病是个长期工程,你得有心理准备,有时看着好了,说不定马上就会反复。
陈子航:这个我明白,我现在就体验到了,时好时坏的,挺吓人的。不过我相信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走出医院后,陈子航看着杨燕精神焕发的样子,他在心里喃喃自语着:哥哥呀,你交给我的这个任务实在艰巨呀,体力上辛苦点都不是事,主要是不知她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今天的阳光分外灿烂,充满朝气的生活在前方向他招手,陈子航在心里对自己说:革命尚未成功,子航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