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人海茫茫,你与谁结缘,与谁相见,以怎样的方式相见,或许冥冥之中上天早有安排。尤其是那些对你非凡意义的人,你可能之前设计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或许一见如故、或许波澜不惊、或许相见恨晚、或许流水行云,但最后却哪一种也不是,例如杨燕和李老师的相见就是!
九月中旬的一个早上,李老师的爱人曾霞去医院水房打了一壶开水回来,一进病房看到床上空空如也,点滴瓶的水还有一半未滴完,针管拨了垂在架子上,曾霞惊慌失措地转身找到护士台。
曾霞:护士小姐,你有看到321房间的病人吗?
护士:有啊,刚才我还去给他量过体温。
曾霞:刚才吗? 哦,他有问你什么了吗?
护士疑惑地摇摇头,又马上补充:对了,刚才见他在看一封信。
曾霞一听,就立即回到病房,四处寻找,结果在枕头下发现一个字条:我去乡下处理点急事,药带勿念。
曾霞看完字条,心像刀割,担心不已,好在他知道带了药。她明白,只要他还能走,能动,就不可能停止去关心他的每一位学生。这次住院也是,开学前他一直在加班,通宵达旦,超负荷的工作最终使李立累倒在办公室,在他心里学生是他的命,此刻她除了等他回来,别无它法?。
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和班车的转换,第二天上午九点,李老师照着信封上的地址按图索骥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通往岩脚村的那条小路。也许是长途跋涉,身体虚弱的他每走一小段路都要在路边找个石头坐下歇会,手上拿的那瓶水也喝得没剩多少了,可他不知道离村还有多远,他一想起杨燕这封信的内容,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站起来一边继续赶路一边在回忆杨燕的信:李老师,我特意把信迟寄出几天,就是不想再给您增加麻烦,上次我把我爸住院的事告诉您,您就把给女儿买小提琴的钱汇给我了,我心里到现在都没能原谅自己。我哥是为了给我挣学费才去承包荒山的,山林失火得出一笔惊人的罚款,如果我们交不出来,他就得去坐牢,这次我想自己解决,所以这学我不能上了。虽然我还没听过您一次课,但您是我今生最敬重的人,是我一辈子的老师!
李老师不知道杨燕能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么大的一笔费用,所以他不顾自己生病,也要及时来看个究竟。
想着想着,一位扛着一担牛草的大叔从他身边走过,他猛然反应过来,转身追上去问:大叔,请问这离岩脚村还有多远?
大叔停下来看看李老师,文化人的气质和穿着,他很热心地说:这就是了,你要找谁?
李老师:杨燕,杨燕的家还有多远?
大叔恍然大悟地兴奋起来:哦哦哦,我明白了,是她亲戚来喝喜酒的吧?
李老师惊奇地问:喜酒?
李老师话音刚落,一阵突突突的拖拉机声从身后由远而近响起来,李老师加大声音问:大叔,您说喜酒?什么喜酒?
大叔:杨燕的呀,你不是来喝她结婚喜酒的吗?
李老师更是疑惑,他来不及问太多,只希望能早点见到杨燕,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老师感激地谢过大叔:谢谢您老人家,我得找杨燕去了,她家从这往前还得走多久?
大叔:哎哟,这会她本人还不在家,一早被迎亲队伍接走了,今天在新郎家成亲。
李老师:新郎家在哪?
大叔:离得倒是不远,从你来的这条路往回走个五六里的一个吴村。
李老师向大叔问来新郎家的具体地址,记在了那个信封上,又转过身往回走,可刚走出没两步,突然腹部剧疼,腰弯下来,马上豆大的汗珠开始渗出额头,他立即伸手去口袋里拿药,大叔见情况不妙,忙上前扶着他问:小伙子,咋个了,哪不舒服吗?
李老师匆匆把药倒出,用瓶里的水兑着吞了下去后回答大叔:没事,胃疼,多谢您!我是杨燕的老师,找她有急事,我得先赶路了。
大叔忙把李老师唤住:那你等会。
大叔把身后的拖拉机叫停,上前跟司机说了两句,就让李老师上了车。
大叔再次跟司机嘱咐说:一定把这位老师送到吴家门口,他身体不舒服,可不能让他走。
交待完司机,大叔又对着车厢上的李老师说:老师啊,这是我们邻村的,他去那边一个村子拉点货,要经过吴村,送你过去,免得你劳累。放心哈, 这人靠实。
李老师谢过大叔,拖拉机发动起来,顿时一股柴油味儿直窜李立的鼻子,他心里一阵恶心,干呕了两下,马上用手捂住嘴,生怕司机看出来,这时一个急弯,李老师坐在后厢上的一块铁板上,从这头一下晃到了那头,这一惊吓,恶心的感觉没了。
吴村吴斌家正张灯结彩举办吴斌和杨燕的婚事,由于男女双方都是苗族,婚礼流程自然有不少民族习俗需要完成。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已来到家门口,一个个身着艳丽服装,银光闪闪,伴着头上,脖子上一串串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像一条彩带飘扬在吴家上空。从人群队伍里,仅从服饰上你很难认出谁是新娘,但有个地方可以,那就是脚。唯独一双穿着草鞋的脚就是新娘子。当然因为杨燕脚不方便,新郎心疼她走路,特意请的花轿,杨燕今天是女皇,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可坐在轿子里的杨燕心里一片凌乱,脸上丝毫看不见应有的喜色和快乐,甚至眼角还挂着泪珠,刚才在娘家哭嫁时,不知情的以为她难舍的是父母,实际她是为自己不能回头的青春和梦想而哭;为她坚持了这么多年马上就要实现的大学梦而哭;更为了她精神的偶像李老师对她的特殊照顾而哭,她这株玫瑰终究还是辜负了他。然而,这一切她无法埋怨任何人,因为是她自己选择的,吴斌是个善良的人,这桩婚事是杨燕提出来的,因为吴斌自上次去杨燕家见过她后,一直对她痴心不改,听到杨燕的哥哥出事了,他二话没说主动帮她交了罚款,他把自己的想法写在一个小本上:”我帮你,是我自愿,不带任何目的,你不要有负担,钱就当是借的,以后有了再还,我知道你的梦想是上大学,我喜欢有文化的人,所以我支持你!“
杨燕读完他这段话,哭了,她觉得命运真的很不公平,这么善良的人为什么就一辈子不让人说话呢?她知道这笔钱他们杨家还,不是三年两年能还清的,她欠不起这么厚重的一份感情债,这样她就是如愿坐到教室里读书,也不安心!这种不安会纠缠她很长很长时间,也许是一辈子。
生活有时就像一块纸巾,擦干了别人,却弄湿了自己,还不能有抱怨,因为谁也没有错。
正伤感着,身边的堂妹给她递过来一套老年人的服装,以示她将在这里生活到老。她换好后,开始进门,门口一位寨老提着一只大公鸡,用鸡绕着新娘的头上方转一圈,意味着没病没灾和祝福。这一切都由送亲的堂妹陪着,杨艳木纳地随着她完成,她始终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或不愿相信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她的一生以后就要在这度过吗?
新娘进入堂屋再进入新房后重新换上新娘装,新娘的陪娘(新郎家的姑娘),伴娘(送亲的姐妹)们把杨燕再一次围在中心闲聊,意即今后她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今天,不管杨燕处在多么热闹和重要的位置,她都是孤独的,她的心在流血,她在想此刻的李老师应该接到她的信了,该会多么失望和担心!然而不管你的心在不在这,可婚礼依旧在顺利地进行着一项又一项。
最后的关键程序”拜堂“来了,杨燕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行礼过程中,她只需要坐在一角看着新郎和伴郎跪拜,当司仪喊出”一拜天地“时,她的双手握得紧紧地,尽量不让自己抖,她此刻有一个声音在和她的理智较量着:站起来,走出去,这个婚礼不算数!
想到这,她的双腿也不住的抖起来,当她再次听到”二拜高堂“时,她的左手已抓住拐杖要站起来了,可最后她咬咬牙挺住了。
再一句”夫妻对拜“的话音刚落,突然门口一个洪亮的声音急切地响起:请等一等!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平地而起,惊醒了在场所有人,当然反应最强烈的是杨燕,她循声望去,她整个思维突然停滞了,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李老师吗?
近两年的文字交流,早已在杨燕和李立的心中定格了彼此的形象,通过文字,杨燕感觉到了李老师性格的刚毅和果敢,此刻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脸上不正写着果敢和刚毅吗?还有那双曾在杨燕的脑子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深邃的眼神,眼神中那份淡淡的忧伤都如出一辙,唯一不一样的是忧伤中带着一些疲惫和无力。
李立朝杨燕伸出双方手,嘴里叫着她的名字向她走来。
”李……老师“杨燕哽咽着,泪流着,拄着拐杖向李立奔去。
周围所有的人都给他们让路,静默的,感动的,疑惑的,但此刻在杨燕的眼里都是不存在的,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世界只剩下她和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