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无论他们如何拼命呐喊、叫骂,因为结界的限制效果,一丁点儿声音都传不出去,于是车厢之内更是声浪回荡,沸反盈天。
而在一个角落之中,缩着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影。他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大概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了。一双原本清澈如水的明亮双眸,此刻却如寒冰一般冻结着坚固的冷漠,黯淡无光。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大抵也就是他这样了。只不过在他这般稚嫩的年纪,即使生活困苦,本也不该出现这样的神情。
“隐隐!”一个膀大腰圆、壮硕如熊的女孩儿紧紧怀抱着几个馒头,横冲直撞地挤过人群,急吼吼地朝着隐隐走来。
周围的孩子都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她叫翠花,大概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了。从小就是大户人家的粗使丫,一身蛮力大的惊人,打起架来也最不要命,三拳两脚就能把一个敢跟她抢食的孩子打断腿。在这里,她无疑就是那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最强生物,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但她却对隐隐格外好,按照她的说法,就是隐隐的模样生的好,人看着又乖巧安静,让她稀罕,让她心疼,所以她一抢到馒头就拿来跟隐隐一起吃。
“给!嘿嘿!”翠花大大咧咧地塞给隐隐一个馒头,紧盯着隐隐那张俊俏的小脸儿傻笑。
平心而论,这真不是一个长的好看的姑娘,甚至还有点儿丑。小眼睛、大鼻头,红扑扑的小脸儿上还长满了雀斑,目光也有些愚钝,让人一看起来就知道脑子不怎么好使。
不然她爹妈也不会在她五岁时就把她卖了。
她知道爹妈不喜欢自己,嫌自己又丑又笨,更喜欢弟弟妹妹,从小她就感觉自己在家里跟个外人似的。何况家里穷,也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她也就觉得自己被卖掉是理所当然的事。平时有人问起,她也直言不讳,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在乎似的。只是心里到底难不难过,只有她一个人偷偷抹眼泪的时候才知道。
“谢谢……”隐隐接过一个馒头,难得地对着翠花挤出一丝笑容,尽管神色还是那么灰败。
他好像还蛮喜欢翠花的,不光是因为她给自己馒头吃。两人在傍晚时候连同其他孩子一起被塞进车厢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嫌弃她,把她推开的远远的。
只有隐隐对她说:“来,坐我旁边吧。”
他觉得翠花比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简单,不会骗人的样子。不像奶奶那样……也不像小蓝大人那样……
“小白脸儿!靠女人养!”有没抢到吃食的孩子,见隐隐没费一丁点儿力气就有大馒头吃,酸溜溜地冷嘲热讽。
“你他妈再给老娘说一个!”隐隐还没生气,翠花却马上猴急白脸地跳了起来,转过身来。
她嘴里还赛着馒头,腮帮子还鼓鼓的,骂人的时候喷出不少馒头渣子,眼神凶悍地搜索着那个嚼舌头的人。她的目光所到之处,那些孩子都吓的缩紧了脖子,噤若寒蝉。
“算了。”隐隐拉了拉翠花的手。
“哼!我就不给别人说你!”翠花冷哼一声,忿忿地一屁股坐下,紧挨着隐隐,又塞给后者一个馒头,“来,多吃点儿。还不知道那个女人要把我们抓到哪儿去,估计又是卖给大户人家当奴才。多吃点儿,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才不会挨打、挨骂。我不想你挨打,可是那些大人我也打不过,就没办法帮你。”
翠花努力眨巴着那一双绿豆大小的老鼠眼,看着隐隐认真地说。
“嗯。”隐隐轻轻应一声,心里一暖,看着翠花那张臃肿的大脸笑了笑,“你也多吃点儿。”
“好!”得到隐隐的关心,翠花开心的不得了,摇头晃脑地大口、大口啃着馒头。
她想自己是要吃饱点儿,万一隐隐真干不动活儿,她还可以有力气帮他干,这样那些大人就应该不会打他了。
当那只巨大的蜗牛在天上似缓实快地又爬了好久,幕夫人望了望夜幕下那座万家灯火的璀璨城池,纤纤素手在蜗牛壳上轻轻一拍。蜗牛却被她的强劲术力震的浑身一抖,两条长着眼睛的柔软触角受惊似的胡乱转动,便朝着城中某座建筑缓缓落下。
那是一座墙高门阔、红砖绿瓦的气派府邸,共有东西南北中五个院落。其中雕花长廊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层叠如山;园林布景幽美考究,贵在人工。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建筑大家的手笔,处处心血,。
那只蜗牛落在府邸西边院子里的宽敞地面上,便化为一道蓝色光芒被幕夫人收入掌中,她本人则飘飘欲仙地从天而降。
“见过夫人!夫人千秋!”那个原本候在院子里的、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赶忙跪地行礼。
他也穿着一件红色斗篷,不过上面没有用金线绣成的牡丹花纹,只在衣领、袖口等处用金线滚了边,显示着他还算不低的身份。
“夫人千秋!”在男子身后,还站着十来个孩子,有男有女,年纪也都是十来岁的样子,他们看见幕夫人时都露出满脸畏惧的神色,也赶忙跪地行礼。
所不同的是,这群孩子都有额印——那是术师与生俱来的身份象征。
“你们的猎物来了哦。”她微微偏着头,那看似比月色还要温柔的目光落在这群孩子身上,却让人莫名地心中发寒。
她抬了抬手,并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那间巨大车厢的厢门便化为了一道光影消失不见。
“杀吧,”她又说,面具下唇齿摩擦,嗓音靡靡,仿佛浅色罂粟缓缓绽放的蛊惑声响,“杀的越多,奖励越多哦。反之,谁杀的最少,作为惩罚,也会被妾身杀掉哦——这是对你们三年集训的考核,心慈手软的人,既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也没有必要活在世上。”
“堕落吧,孩子们,和妾身一起,坠入那永无天日的深渊吧。”
厢门被打开的时候,被塞在里面的那群孩子都纷纷扬起小脑袋,目光好奇地向外张望,靠近外面的一些孩子已经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走出车厢。
看到他们,站在车厢外的拥有术师血脉的这群孩子,有的神色纠结,露出些许不忍;有的却犹如看到猎物的小兽一般,兴奋地舔着嘴唇。
和翠花想的不一样呢,他们不是被卖到大户人家去做奴才,而仅仅是供这些将来被培养成邪术师的孩子,用来练习杀人技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