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不若前几天那样好,正午饭后出门,天也不见日头,有些灰蒙蒙的,黑云压在头顶树梢,叫人心里也有些不亮堂。
偏偏风是飒飒干爽的,顶了一脑袋乌云却没有下雨的兆头。
这样也好,省的被太阳晒黑了,文熏到了大理寺,依旧站在了偏处的那颗银杏树下头,好看着嘉林来的方向,及时堵住她。
文熏来的时候是早些的,等在这里,乌云蔽日,她就连个大概的时辰都看不出来了。
背依着树身,看着稀疏的来往人群,文熏的心里却有些乱糟糟的。
到底是谁这样处心积虑的抓师兄的小辫子,甚至不惜找到这样一首小诗;若是那人单拿住了这件事,应该不至死地;可如果这件事这不过是个由头,背后还有其他,那文熏根本无能为力。
而如果根本没有人要陷害师兄,而是皇上已经容不下他,要借个由头来扳倒殿家,那殿遥更加无处翻身。
可是不论到底有怎样的隐情,要怎么能让殿遥开口告诉她?
怕就怕,好不容易见了殿遥那厮,结果他却跟爷爷一样,根本不许她插手这件事。
这有极大的可能,因为按照他们的习惯和认知,这些事,本来就不须女子插手。深闺女子,不理外事,而且抛头露面是为女子不耻。
可文熏不是深闺女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怕什么抛头露面。
不管怎么说,都得从他嘴里扒出些东西。
等着等着,文熏的腿都麻了,靠着树的背脊一片冰凉,她抬起头看着天,才发现天已经透出了一层薄薄的黑来,连躲在乌云后面的太阳,也快落山了。
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嘉林却依旧不见踪影,
她眼珠里含着一片树的倒影,扬起来望着天空,闭口不言,却依然在原地没有动。
嘉林好样的,果然没打算轻易让她如愿。
可就算是这样,既然已经等到了这个时候,干脆就等下去,等到晚饭必须回府,要不柿阳会找出门的时候。
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谁让文熏有求于她。
直到风刮的有些萧索起来的时候,附近的行人更少了,文熏搓搓肩膀,看着大理寺门外点上了两盏灯笼。
远处才传来了嘚嘚的马蹄声。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昨日那辆宽大的马车行了过来。
终于还是来了,文熏这才松了口气,朝马车走去。
嘉林踩着脚凳,被人搀扶着慢条斯理的从车上下来,瞧见文熏,丝毫没有情绪的笑一声:“想不到文大小姐真的等到我来了。”
一如既往的高贵冰冷,带着高人一等的轻蔑,文熏心知两人彼此看不顺眼,到也不在意,她嗤笑一声:“谁让我有求于你,自然是公主殿下想让我等多久,我就只能等多久。”
嘉林一张精致却冷淡的脸转头看向她,“你以为我是故意要愚弄你么?哼,本公主还没那么无聊,”她淡淡的扫了文熏一眼,拿鼻孔瞧着她,嘲弄的说:“宫中当然不比你这样子,清闲又不用讲究规矩,闲而无事随意出门。”
文熏闻言,也不恼,反而低头笑了一声,“是啊,庆幸我能这般逍遥自在,若是困在了高墙之中,成了给人观赏的金丝雀似的,岂不了无生趣。”
她心里一番自嘲:也不知怎么了,竟然对公主这般嘲弄讽刺、大放厥词,莫不是忽然间不怕死了,要跟跟殿遥那厮一块坐大牢,当一对苦命鸳鸯么。
嘉林却一时白了本就不带什么血色的面孔,她面无表情的瞧着文熏,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的开口道:“宫装在马车里,赶快穿上。”
言闭就转身走开。
她没想到会被文熏一语道破。自己拿来炫耀的身份地位,让人羡慕,让人仰望遥而不可及,却也是她背后独自舔舐的最深的伤口。
高处不胜寒,身为李家人,事事时时离不开一个“身不由己”。
听她这么说,文熏自然不讲究什么,在其他下人不赞同的目光中径自钻进嘉林的马车里,位子上很显眼的摆着一套橙色与砖红相接的宫服,然后她就脱了外服,一股脑的往自个儿身上穿。
穿好了,下车,呼了口气,对嘉林说,“走吧。”
嘉林深深的看着她,半晌无语,最终道:“希望你真的能有点办法。”
文熏无言,两人相视,却彼此都没有把握。
最终嘉林转身前行,文熏就低着头跟在了其他三个婢女当中,一起走向了大理寺。
对着大理寺侍卫,嘉林轻轻颔首,言语十分彬彬有礼,取出了一块令牌,那侍卫看了,就让开了入口,她们果然被顺利放行。
文熏脑袋压的很低,过了正门口,才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一位官差领着路,将她们直接带入了监牢入口。
“还请几位探视完就尽快出来,牢狱重地,望勿久留。”
嘉林:“还请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出来。”
那位官差用一把长长的黄铜钥匙,打开了面前这扇厚重牢门,让出了里面黑洞洞的一条通道。
如同面向一条深渊,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寒意。
嘉林和文熏的心,立时就入赘冰壶,这样的环境,无论如何不能带给人好的预感。
几人一一扶着墙壁摸下了台阶,里面四处都是冰冷的石砖,引着几处稀疏的火把,从拐角里面隐约透出光来。
几个女子,到了这地方都有些胆寒,站在一进口的台阶下,几人默契的在过拐角前停了停脚步,文熏空咽一下,壮着胆子说:“你们不如先在此稍等我片刻?有些事情,我得单独问他。”
嘉林即便不情愿,也没说什么,因为她从小在宫中耳濡目染,深知大多事情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的多,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她身份特殊,即便知道了什么,只怕也无能为力。
于是点了点头,连同她的侍女一起等在原地,看着文熏提着裙摆,转着眼珠四处打量着,走出了拐角。
一时无言,嘉林袖中的手捏紧,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脏在用力的跳动着。
下意识的,耳中仔细的捕捉着拐角后面牢中传来的声音,却一直静若无物。
忽然,里面传来了文熏的失声呼叫,沉到几乎破声,带着惶然无措,一瞬间席卷了几人的心,“殿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