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熏原是打定主意不再跟殿遥搅在一块了,惹不起她总躲得起。
让她回心转意的,就是甘声当日的一番话。
甘声和柴自德一辈子知交,活着不能在一起,死了更是无奈,那是一段比天人相隔更远的距离。
他们这些顶天立地的男儿,这辈子如此身不由己,可舅舅和柴将军还敢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那实是他们最奢侈的东西了。
殿遥没那么好的运气,他找不到跟他巾帼不让须眉的知己做夫妻,勉强配了她,文熏怎舍得让他白白勇敢这一回。
只不过,偏不告诉他,就让他以为文熏回了娘家罢,看着他难受,文熏就开心。
况且这个时候,文熏已经打定主意要想办法毁了那铜象,说不好听的,最后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一定,何必告诉他徒增烦恼,要是他知道了,那这一票定然干不成了。
平叛大军还有七日启程。
距离殿遥挂帅也还有七日。
礼部把将军的兵符连带着战服甲胄送到了殿府里,督办的女官不知最近府上少爷和少夫人关系微妙,少爷已经被撵出屋了,就直接将铠甲送进了殿遥的卧房啼笑院里。
管家也压根没做解释少爷住在书房的打算,言笑晏晏的请人家进了院子。
一开门,就是一个黑沉沉的楠木箱子,屋里几个女孩一时见了这好些陌生人抬着个箱子进来,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管家站在一边做了请进的手势:“少夫人,这位是师姑姑,特意送来少爷的战袍,姑姑,请进吧。”
跟在黑箱子后面进来的这位是宫里的女官,看着一团和气,和气里包裹着铮铮的威严,衣着华丽讲究,跨进门第一步先行了个尺子量着似的标准的礼:“奴婢见过殿夫人。”
文熏见了管家就反应了过来,从桌前起身,秉着在外人面前给男人面子的原则微笑道:“天气这样冷,有劳姑姑了,还请一定喝杯热茶。”
柿阳从小炉上提起咕嘟咕嘟的扑腾着盖的小紫砂壶,捡了一个倒扣在盘中的茶杯,倒了茶送过去,那女官应了声是,就接过了茶杯站着饮尽了。
接着女官令几个跟来的使女打开了那口价值不菲的箱子,文熏连带着屋里的女孩子都好奇的凑过去看,这一看,身边有人倒抽了口气,文熏心说这是隐忍的了,连她都好悬没忍住哇噻一声呢。
那口楠木箱子虽然造型古朴简单,但材质极厚重,上面搭着好大一个亮锃锃的黄铜搭扣,在锁上一把精巧的铜锁,单看箱子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物件了,这么大块没接缝的楠木,怕是千百年都能不腐。要说东西好,文家并不稀罕,稀罕的是宫里的物件的那份尊贵讲究。
但里面的战袍才叫人拍案,这战袍比文熏在淮乡见过的都要好。
古朴的黑色内壁,底下铺着一层红布,当中摆着一个雪亮的银色头盔,材质很轻薄,线条是极讲究的贴合在人头骨上的,正中顶着一缕齐刷刷的红色璎珞。头盔下面压着的,就是整件战袍。甲胄极讲究,不仅胸膛和四肢,连关节处都做了处理,保证活动方便又安全,整个银甲上雕刻着细腻的纹样,最妙的是右肩头的一个狮兽,怒目圆瞪虎虎生威,连带着整条右臂包缚满银甲,而左臂银甲仅过肩,下面是朱红的兽皮材质箭袖,经过处理的皮子一块块拼起来,相当于最轻便的衣甲,这也是依据殿遥用剑习惯的考量。
银甲之下的战服是朱红的,不光银甲精美,连每个接缝中露出的料子上都有极细腻的暗花,直叫人叹为观止了。
不过原来这箱子看起来大并不沉重,这般讲究的叫好些人一块抬进来是为了将这一整套战袍穿上。并是不给殿遥穿,而是穿到一个衣架上头。
几位使女不用吩咐,自觉拿出了一个高高的木架立在了地上,然后分工明确的拿出里面的战袍,一层一层、完完整整的挂在了上头,就如给将军更衣一般。
到了这时,文熏才看见宫里讲究的程度不仅如此,为了防止倾倒和以示尊贵,那个头盔之下还是垫着一方玉枕的——一方雪白的汉白玉,虽然不算名贵,却是寻常人家用不得的料子。这才叫文大小姐暗叹一声甘拜下风!
最后,从箱子底下拿出一挂折叠的披风,朱红的披风挂在银甲肩上,若是有风,便是一个凛然大将了。
女官站在文熏身边,两人看着那一套战袍渐渐成型,在架子上显出一个威武贵气的将军形象,女官视线痴缠着骄傲,文熏笑道:“姑姑,你们的手艺真是冠绝天下,这身战袍叫我见识了。”
女官笑着摇摇头,“都是大家伙合制的,说起来,这是局中送来的第三套大帅战袍了,当年殿大将军和殿小将军都有,如今御史大人终于也穿上了这身银甲。佛祖保佑。”
文熏闻言点了点头,再看这身战袍又多了分敬意,这是殿家三代铮铮铁骨换来的,老太爷和殿遥的父亲先后称将,如今殿遥是半分不曾给他们丢过脸的,殿家不愧是当朝第一武门。
女官不便在府上久留,将战袍挂好后,她便说:“恭贺殿府大喜,夫人,既已办妥,奴婢便告退了。”
文熏叫柿阳给每一位女官都送了打赏,女官们道了谢便鱼贯而出了。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就又恢复了平静,文熏站在那比她还高的铠甲面前怔怔的出着神。
她见过殿遥身穿甲胄的样子,如今见了这身战袍,便能想象出他穿上该是什么样子——比原本那身更加英挺威武,也更轻便合体,肩头的兽受会显得他更加宽肩窄腰,他穿上会比摆在这架子上还要更高,独露出一双冰冷锋锐的眉眼,如同一名活武神了。
柿阳抬着楠木箱子从她身后经过,“宫里不知多少人日夜赶制出来的呀••••••”
和她同抬的丫头说:“是啊,也不知来得及绣上平安归没有,出征的男人身上都得绣那个。”
柿阳:“你傻啊,平安归需得是家人手绣在战服上面的,宫里才不管呢。”
文熏闻言猛地转过了身,“哎,慢着慢着你们俩别走,先等会儿,”她招招手,把柿阳两人拦下,又道:“平安归是什么?怎么绣的?”
柿阳放下了箱子,道:“就是平常百姓绣来保佑出征的人能平安归乡的,好像没什么固定的纹样,就是一种花,还有家人祈求的话。”
文熏闻言皱起了眉,犹豫了一会儿,道:“••••••刺绣也没那么难,对吧?”
柿阳和那个丫头俩人齐齐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