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熏一个人回到暖室里，浑浑噩噩的躺在了床上，做出了一副在睡的模样，眼睛却怎么也闭不起来。
忽然觉得老天让她穿越其实不是一件幸事，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她承受不来这样沉重的真相。
渔人和寻王的密谈又持续了很长时间，文熏就在床榻上躺着等，干巴巴的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天色渐渐开始泛起白来。
也许他们现在正在谈论关于铜象的秘密，但文熏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偷听，潜意识里她甚至害怕再听到什么“真相”，而且以渔人来说，他所说的秘密十有八九也是编的。
有什么秘密都不重要，反正如果有一天老天爷让那玩意落在她的手里，她二话不说就直接毁掉。
太阳就快要升起来了。
到了这时，门忽然被人推了开来，渔人没进门，站在门口低低的道了一声：“走吧。”
文熏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谈完了？”
她跟着出门来，迎着清晨的潮气打了个哆嗦，昏暗的晨光里，他看到了她干燥发白的嘴唇，眼睛里布满了一层血丝。
脸上是带着笑的，只是这笑容脆弱不堪，似乎在规避着更多伤害，只为了掩藏起自己的无辜和不安。
依旧是不久前接他们来此的人，站在小院外面，迎他们上马车：“先生，小公子，还请上车。”
这回文熏默默的爬上了车，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呆愣着，过了一会儿，干脆无意识的抱起了膝盖，将自己团在了一起。
直到回到了山中，马车停在小屋前头，文熏下来就慢吞吞的走回了自个儿屋子里。
王府的黑衣人以为少年人只是没睡够，渔人却还记得她每次进门时活蹦乱跳的样子，会先去捡些干草喂马，还要去逗逗兔子。
这次马车碌碌离开，申熙王府的人终于全离开了这山间小院，院外的清风夹带着鸟鸣声畅通无阻的吹进院子里来。
渔人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文熏疲惫的回到屋里的背影。
知道她一定也是一夜未眠，就让她先回去睡会儿。
谁知转眼的功夫，那扇木门又从里面拉开来，她步出门来站在他面前，“能不能把酒借我？”
渔人：“······”
渔人：“你都听到了？”
文熏愣了愣，眼里转瞬而过一丝刺痛，她垂下眼帘点点头：“嗯。”
酒是老窖新酿的白干，烈的很。
渔人犹豫了片刻，却仍是交到了文熏手里，看着她讷讷的转过身，拿着个酒葫芦再次回到了屋里。
这回他就一直注意着她屋子里的动静，好在一点声响也没有，似乎里面的人真的关起门来补觉去了。
却不知文熏坐在屋里的炕上，暖烘烘的终于暖红了她的脸蛋，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直盘旋着寻王说的话，她发现自己真的开始怀疑这世上到底什么是对的，真的开始不住的怀疑舅舅和殿遥一直以来守护的朝廷和国家到底值不值得。
她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对着那个干干净净的小酒葫芦，她终于一把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渔人忽然听到了隔壁传来隐约的开门声，他即刻跟着推开屋门走出来，只来得及看见文熏冲出去的背影。
他回过头，一眼就瞧见文熏的屋子里被她扔在桌上的酒葫芦，空荡荡的敞着口，里面一滴都没剩下。
喝了酒迎着凉风就跑，不是吐就是着凉。
他理都没理，转过身跟上了文熏。
就见她脑子飘了脚下倒还是挺稳，一股脑的冲进了林子里，对着远处空旷的山谷，她直跑到力气用尽才停了下来。
渔人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撑着膝盖大口的喘气，喘着喘着还笑了起来，却不是笑，接着哽咽着再也发不出声来了。
她扬起头，脚下不稳的踉跄了一步，她对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咆哮出声：“殿遥，你说你对不起太多的人，可这天下，又有谁对得起你！！”
他夜以继日在军营中奔走忙碌的时候，京城里的贵妇高枕无忧的磕着瓜子说风凉话。
他家里满门忠烈，圣上却一边要他们出生入死，一边质疑着他们的忠诚，他从小无父无母，他的母亲却是死在皇帝手上。
你说你对不起许多人，可究竟谁才对得起你？
渔人周身一震，猛地僵在原地，他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握紧。
昨夜听到的话都不曾让他如此震动。
他的心本来就是凉的，再凉一些又何妨？无非是冷铁更加刚硬。可她的这句话，忽然让他忽然找到了一缕火苗，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度。
就在铁一样的身躯中，胸腔里却有心脏渐渐火热起来，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你。”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吐出了这个字。
文熏像是这才发现不是自个儿一个人在这里，她回了回头，却用尽了力气，脚下一软倒向了身后的石头，却还是没坐稳，靠着石头滑在了地上。
她终于醉倒在地，他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抱起来。
抱在怀里转身朝木屋走去，胸口贴着她的位置传来前所未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