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熏猛地顿在了原地。
尴尬的连脸红都忘了,“你还没走啊。”
男人四十五度低垂的眼睛睨着她,“正准备要走。”
文熏立即把自己当个丫鬟似的,低眉顺眼的屈了屈身子接上了一句:“恭送大人。”
换句话说就是您赶紧走吧您内。
对此男人仅是挑了挑眉,装作并未听出其中深意,他点点头,声音低沉的“嗯”一声,接着迈开长腿转身走开。就在文熏眼睁睁看着他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男人忽然又转过了身子,侧身看了过来。
令人意外的事,此时他眼中有些轻挑的戏谑不见了,一双深邃的眼睛忽然深不见底,漆黑的瞳孔之中满满蕴含着复杂,连嘴角都微微拉直了,只听他说:“你若只是闲的无聊玩玩弓箭倒无所谓,但你最好不要想着偷偷只身离开,就算你箭术不错,可也不代表足够防身了,外面••••••复杂的很,许多招数你闻所未闻,你一个人会很危险。”
这几句含在他胸中的话最终还是吐了出来,却让文熏满心酸涩,因为她有乱跑的前科,殿遥见她忽然异常拿起弓箭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她要偷跑。
原来他对她,也没有什么安全感。
文熏低着头,微微摇了摇,“不会的,我虽然不懂事,但这次不会一个人随意乱跑的,要走,我也会安置好了再走。”
她没有抬头,所以错过了男人眼中似野兽般瞬而逝的光彩。
殿遥随即点了点头,道:“好。”然后就出了门。
只是男人去早朝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没过上多久,他又一次回来了。
文熏没什么热情的慢吞吞吃完了早饭,饭后柿阳好不容易哄她再吃块点心,可她刚拿在手上,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了,文熏吓了一跳,随即打算竖眉怒起,却看到了推门的人是一贯优雅矜持的殿遥。
而此刻男人的脸对比早上的轻松可以说是阴云重重。
他眉心打着个解不开的结,沉声道:“柴将军伤重不治,昨日去了。”
文熏手里那块精巧的小酥饼猛的跌在地上,碎了一地。
她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什么?”
虽然柴自得将军伤势很重,时时都有难以治愈的危险,大家也都做好了他有可能离世的准备,但同时所有人都在为他祈福着,希望他能扛过来,正因为如此,他真的撒手人寰了,才更加让人很难以接受。
殿遥说:“柴叔失血过多,天气太冷了他伤口无法愈合,路也太远了,他没能撑着回到京城。”
文熏眼神空洞洞的落在了门外,院子里积雪满满一层,昨日丫头们玩乐踩碎的雪地今日已经被厚厚的遮盖起来,看不出痕迹了。
也是就是这场雪,你该再晚来一些,等到他入了京城再下,多好。
文熏无措的摇着头,喃喃道:“不该,不该回来的••••••”
殿遥沉声道:“他伤势本已经很重了,能撑这么久全凭一口气,留在淮乡也没有希望。也许••••••他只是想拼着命回来再见舅舅一面吧。”
这句话落在文熏的心里,她忽然从眼眶中滚下了一颗炙热的泪珠,接着,就停不住了。
心被谁撕裂一般的痛楚,眼泪滚滚而下,在殿遥面前不管不顾的哭成了一个绚烂的傻逼,可她通过湿淋淋的眼睛看向殿遥,她看到男人眼里明显没有嫌弃。
他眉心微微拧着,眼中一片黑沉沉,隐约能辨别出一丝心疼。
她想她是为了舅舅和柴将军而哭的吧,可心口渐渐发凉,她看着殿遥,忽然明白了,她不仅仅为了那从此天人两隔的人,也因为面前的这个人。
她也会离开他,到她走了的时候,这个啼笑院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将再也没有欢笑,他该怎么办?
文熏能理解柴将军,如果她濒死了,那临死前的最后一天、一个时辰、一分钟,她也希望能再见到殿遥,跟他好好的道个别。
为什么爱人总是要分离?
这些在外征战的人,原来死神总是和他们擦肩而过,她忽然间想想,也许她这时候还能在这玩命的作,完全是因为殿遥命大,这次他们为了兜寻王的底,明里柴将军,暗里殿遥,殿遥也曾冒险深入了寻王府中,而他侥幸玩过了寻王,可柴将军却还是没躲过一劫,最终死在寻王的手上。
如果出事的是殿遥呢?他真的回不来了呢?
如果是那样,连他的生命都没了,她受的委屈还算的了什么?熏将忘掉所有前嫌,一心一意只记得这个男人的好,一辈子都忘不掉。
文熏在这儿泪眼滂沱,她自个儿的毛领子都被眼泪打湿成一坨一坨的了,柿阳都瞧不下去了,小姐在这站着仰着脸吭叽吭叽的哭,可不就是一副等着谁抱抱的样子么。
文熏忽然被男人宽厚的身躯笼住了,男人力气很大,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脸捂在他的胸前抱住,眼泪倒是堵住了,呼吸也跟着有点困难。
可她丝毫无力动弹,一动不动的被他抱着,那一丝窒息的感觉也像是一种安慰,她对自己说,就这一次吧,当成最后一次告别。
殿遥冷静沉着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若不是文熏几乎听不出其中的沙哑,“别哭,你想要怎样都好,只要你别哭了。”
文熏的泪又一次撒了下来。
一边感动一边分裂开来在心里吐槽,想让柴将军复活,你行吗?!
虽然不舍,但她还是很快松开了这个快要不属于她的臂膀,拿袖子抹了两把泪,她清了清嗓子,把呼吸压了下来,才开口问道:“现在柴将军••••••他们进京了吗?”
殿遥也很快退后了一步,说:“还没有,预计明日该到了。现下••••••柴府正在预备后事,咱们明日到柴府上吊唁。”
文熏眉心挂上了愁绪,却又无可奈何,她轻轻点头,“也好,再等一日吧,”她接着又抬起了头,问道:“那舅舅那儿呢?不知他还好么?他一个人••••••”
殿遥轻轻摇了摇头:“现在局势微妙,不适宜跟舅舅接触甚密,圣上虽然信了我的说辞,可不是永远信任的,这时候我跟舅舅如果抱团,容易引起他猜忌。舅舅他想必也清楚。希望他能挺住吧。”
这最后一句“希望他能挺住吧”,其中的意思不过是顺着文熏的话说而已,其实殿遥深深明白着,天海王一定能挺住,挺不住也得挺。直到后来文熏才明白,而此时,她不过是明了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