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功课繁多,文熏早上倒是起的很早。
先把殿遥的官服拿到河边去,胡乱搓了两下,就给他晒了起来。
然后就找薛芝匀去了,殿遥看起来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只好去找薛芝匀学两手,做不做得出来,再说吧。
一路问着问着找到薛芝匀,让文熏好是意外了一番,她竟然就住在来时的那辆马车上。
马车是好,那是在路上的时候,在军中,一辆窄小的马车绝比不上营帐的舒适,哪怕是她那个小帐子。
没想到,薛夫人竟然连她那样子的一个小帐都没有。
车厢虽然小,里面却暖和,而且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全是女儿家的用品,文熏上去后,不由的自己乖乖坐在位子上,手脚都摆摆好。
薛芝匀对她的到来非常不以为然,爱搭不理的,掀眼皮说:“少夫人来我这儿做什么?”
文熏无辜的眨眨眼,“我以为你知道的。”
薛芝匀事不关己的软软靠在车厢上,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哦?难不成是为了剑穗的事?”
文熏点点头:“没错,我为了赔偿师兄的那条剑穗,特意来找你学习的。”
薛芝匀没想到她如此直白坦诚,闻言抬起了头,娇美的嘴唇一勾,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浅笑,“你如何觉得我会教你?”
文熏认真的看着她:“这里只有你会,况且这次我被罚做剑穗也是你要求来的,你不教我那岂不是白求他罚我了?”
薛芝匀:“既然是少爷罚的,那我若这么简单的教给了你,还算是惩罚吗?就是要你不会做才有意思。”
来来来,知道你那变态的心思,文熏直白的说:“你不就是想要我求你,所以我现在就来了,说吧,你想怎么样?”
薛芝匀明眸轻抬,似笑非笑的说:“既然这样,那少夫人就求我吧。”
文熏毫不犹豫,一脸认真的干巴巴接上:“求你。求薛夫人教我。”
薛芝匀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反而被措手不及的堵了一下子,看着她的眼睛,脸阴下来,“哼,少夫人求我也没用,除了我那条蚕丝肖纱的裙子,这里没有半条丝线,少夫人请回吧,你是做不出剑穗的。”
文熏闻言,眼睛竟然明亮起来,眨巴着一双圆眼睛看着她。
薛芝匀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往后一撤:“••••••做、做什么?你干嘛这么看我?”
文熏眼神纯洁的望着她:“是你那条紫色的裙子吗?”
薛芝匀:“想都别想!那是我最喜欢的裙子!谁都别想动它一根汗毛!”
文熏微笑着,轻声慢语:“咱们回到京城,我房里的裙子随你挑选一件怎么样?”
薛芝匀脑海中立马浮现文熏嫁来时的那望不到头的嫁妆,以及她穿过的一件三十层雪蚕丝的灰裙,其他的更是数不胜数••••••
她眯了眯眼睛,“当真?”
文熏认真的重重点头:“当真。”
那件裙子的料子,薛芝匀敢说宫里都没有,满京城都再搜不出半匹来。
薛芝匀勉为其难的轻轻点了点头,颇不情愿似的:“好吧。既然是少爷罚的,我得遵从少爷的意思,那条裙子拆了就拆了吧。”
接着,她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既然少爷只是要一条剑穗,那不如我替你做了?到时你只管拿去交差就行了。”
文章一听就知道她打什么注意。这样一来,殿遥剑上挂着的,就还是她薛芝匀的心意,也免得教她做法那么麻烦。
这样好像省事很多。
可文熏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你还是教我吧,我自己做。”
不想要她的东西再出现在殿遥身上。哪怕自己做不出来,什么也不挂,也好过挂着别人的东西。
薛芝匀皱起了眉。
两人目光相对,一双如丝媚眼,一双明亮的杏眼,却谁也不肯先让一步。
文熏淡淡道:“文氏的布匹行,随你挑选三匹如何?”
薛芝匀:“成交。”
两人当即找出薛芝匀的那条裙子,成色也极好的,蚕丝不易上色,这条裙子却被她保护的很好,染色鲜艳,没有勾丝和变形。
紫色的裙身,提花是灰色,包边用了金线。
薛芝匀一边捂着心口,一边用一把小剪子挑出了一根纱的头,然后一点点、一寸一寸把纱线抽出来,最后在旁边摆了一根长长的丝线。
抽完之后,薛芝匀心痛难当,面色苍白的靠着车厢喘了口气。
就跟抽了她一根筋似的。
抽出足够的纱来,是个大工程,两人抱着那件裙子,轻手轻脚的抽了好半天。
竟然有种老阿姨一同蹲在街坊口打毛衣的沧桑感。
“你轻点!”
“文熏你给我住手!那半片别动!回去我还能改成一件小褂!”
“都说你轻点,看看,这就断了吧。”
“别揉乱了!待会儿线头都找不出来!”
“薛芝匀你别叫了,好吵。”
••••••
最后文熏把做法学的差不多,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日。
她手里拿着一卷纱线,一条紫色一条金色,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用线捆起来。
这样一来,她只需要每日没事做的时候把这些线拿出来折腾,总有一天能交上作业的。
她步履轻松的回到帐子,跟张栋葛打了招呼,掀开帘子进去,一时还以为里面没人。
直到响起一声:“呕!”
把文熏吓一跳。
又四下找了一圈,才看见那个高挑的身影正撑在帐子边上,今日没穿官服,一身黑衣被腰带束出结实的腰身来,此刻却显得有些虚弱。
殿遥单臂撑在角落,难受的直不起腰,另一手捂着肚子。
文熏连忙跑过去扶住他,就见他用手捂住嘴,忍不住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这这••••••
虽然着急,文熏还是恍惚了一下,这样虚弱的美色••••••
再看他,脸色雪白着,光洁的额头甚至坠了一层冷汗,薄薄的眼皮此刻无力的半睁着,睫毛都被汗水打湿了。
看到他这样子,文熏什么也顾不得了,先上去用自己的肩膀把他抗了起来。
他的身高把文熏的肩膀当做拐杖正合适,而文熏此刻也觉得身上负重很吃力,他必然是痛到脱力了。
“你怎么了?能走吗?趟床上去,我去找军医。”
文熏不带任何想法,语气满是着急。
那人却在她头顶轻笑一声。文熏诧异的抬头去看他,只见他雪白的面孔带着笑意。
然后身上人忽然轻了起来。
殿遥站直了,轻声说:“我胃痛而已,又不是中箭了。”
文熏:“••••••”
文熏甩开了他的手。
殿遥结实的身体却像根面条似的,被甩了一下,就摇摆着哆嗦一下,然后眉心拧起来,又忍不住用手紧紧的抵着肚子。
文熏“哎呀”一声,又手忙脚乱的扶住他,“还是先去床上躺着。”
把那高大的人扶到床上,再帮他盖好被子捂住脆弱的胃,文熏说:“你等着,我现在去找军医。”
殿遥却拦住她,带着病弱的声音轻声说:“不用,这还没开仗,军医先进了主账,像什么样子。”
文熏急道:“那你怎么办?这是逞强能好的吗?”
殿遥:“胃病看军医不好使,你不是在灶房待过吗,去找你们厨子,求他给我开个小灶,一碗热粥就好。”
他昨天好像就没好好吃饭,之前的更不知道了••••••像他那样子忙碌,又不规律,难怪会犯胃病。
文熏疑惑的皱起眉,“真的?”
殿遥虚弱的闭上了眼睛,“快去吧,要疼死了。”
文熏这才脚下不停的跑了出去。
一口气找到灶房去,好久不来这里了,大家都在忙着晚饭,文熏看见杜二齐正在涮大锅,直接就过去。
“哎!哎哎,裴小潘?你上哪去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你?就听你们班长说把你调走了,调去哪了?”
文熏匆忙的解释了两句,“我被调去伺候大人了,所有就没来,二齐哥,跟你说个事••••••”
杜二齐大着嗓门,“是哪位大人啊?好伺候不?”
文熏急的拽了下他耳朵,凑过去小声说:“你别声张!是殿大人!”
杜二齐大惊失色:“什么?哪哪哪位?”
文熏:“小声点!大人胃病犯了,不让我说出去,你帮我做一碗温粥行吗?现在就要。”
杜二齐面色严肃下来,点点头:“那没问题。”然后就麻利的低头忙活起来,嘴上嘟囔着:“米性凉,胃痛吃不得••••••上回有一把小米我藏哪了••••••”
文熏看着他开始热锅,松了口气,说:“二齐哥,你别跟人说啊。”
杜二齐头也不抬:“放心吧,我哪有那闲工夫。”
灶上滚着半锅香喷喷的小米粥,文熏闻着却只想着什么时候才好,直守在哪里,到杜二齐盛出来递给她为止。
才急匆匆的带着小米粥回圆帐了。
此刻圆帐里的男人正安静的躺在床上睡着,文熏进去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才知道他不过是闭目养神,并未睡着。
见殿遥要起身,文熏忙说:“你别动,别起来,我喂你吃。”
殿遥不置可否的挑眉,又安然躺了回去。
文熏坐到床边,端着那一碗久违的黄橙橙的小米粥,用勺子轻轻撇了一层,然后先吹散了热气,才送到了殿遥嘴边。
男人面色苍白,眉心微微捏着,文熏看着心中一阵发软,这样虚弱的等着她照顾的一品御史,难得一见。
然而,喂躺着的病号吃饭,需要高难角度,文熏一下掌握不好,一溜小米粥顺着殿遥的尖下巴滑到了他修长的脖子。
文熏:“••••••”
殿遥面无表情:“我还是自己来吧。”
男人一手捂着胃,慢慢坐起来,把文熏手里的碗接了过去。
文熏看着他把粥一点点吃完。
他吃了温热的东西,脸上的冷汗总算是落了,虽然还是苍白。文熏松了口气,接过了空碗,转身要走。
殿遥却抱着肚子又痛哼一声。
文熏拧着眉头回过身来,担忧的说:“还在痛?”
殿遥:“嗯。”
文熏轻声叹气,说:“那你躺下,我帮你揉揉吧。”
殿遥不动声色的躺下,看着少女撸撸袖子,认真的对着两手哈气,然后用力的把手心搓热。
然后哄孩子似的说:“来了哦。”
把自己搓的发热的小手伸进了被子里,隔着单衣捂在了他的胃上,然后嘟囔一声:“好硬••••••”
开始轻柔的按摩着,热腾腾的,从胃里暖起来。
殿遥闭上了眼睛,肚子上按摩的手一直没停,热乎乎的捂了好久,等到她终于停下了,殿遥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少女趴在床上,温暖的手还捂着他的胃,已经睡过去了。
殿遥看着她,忽然心中一动,然后把自己的手也伸进被子底下,把她柔软的手握在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