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冤家
山肆2017-08-07 14:563,850

  天下间最广负盛名、高不可攀的公子监,那无数读书人心领神往的圣地就安稳的座落在皇城根下一个小小的巷子里,一面薄薄的匾额上的三个字是开国皇帝亲笔所书。

  可“公子监”这三个字,不大不小,不飞不舞,像是用了先帝爷最虔诚的力气写下的最朴素的字迹,旁边也没标注着皇帝的号,如同皇帝的题名不过对这小小的门槛一文不值而已。

  要是天下文人都看了这个门槛,只怕要对这间皇子的学府失望了吧。

  可这条小巷,这个庭院,拥有着全京城最纯粹而矜持的墨香味儿。

  “殿下,你来评定今天的课业吧。”下课后,教室空空的,彭启涧摸着胡须站在讲台上。

  李克罗背着手在放着作业的书桌间走了一圈,边走边说:“老师又要考我。你心里一定有数了,想来都是平淡无奇,不然老师哪会让我评断。”

  他粗略一看,有些恶劣的扬了一下嘴角,“果然都是——平平淡淡、应付了事。”

  到了后面,又忽然停下脚步,有张桌子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纸屑也没有半张。彭启涧走来,皱眉道:“新来的学生莫不是不知道我有检查的习惯?”

  那边李克罗在八丈远的地方看见了一个纸球,他直觉走过去拾起来,摸平了来看,

  “••••••”

  嗤笑一声,偏偏要把这被主人抛开的没脸见人的玩意辗平了,回身递给了他的老师,“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彭启涧:“••••••这写的什么?”

  李克罗冷冷的一笑,背对着彭启涧露出了细嫩的獠牙,“老师,今日学生评不出最好的文章来,这最差的倒是有了。”

  “荒唐,公子监净出名士贤君,有人竟敢写出这种猪狗不如的字儿来,真是败坏门风!”

  文熏也是知道要脸的人,下了马车蹦进府门,第一声就唤道:“柿阳!柿阳小姐姐!不得了了,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孙陶正要栓马车,这下也顾不得了,急急忙忙把缰绳摔到小厮手里,大步跟了进去,情不自禁的叫道:“小姐慢点,莫慌!”只怕他在府里还没这么大分贝嚷过呢。

  柿阳正给文熏绣一条只有名字的素手帕让她上课用,闻言吓一跳,开门迎来飞奔而至的一团白色,“小姐要什么?”

  “笔墨伺候!本小姐时间紧张!”

  直至天黑,文府里掌灯用饭的时候到了,文熏屋里却派来一个小丫头到偏厅里,“老爷夫人,小姐差奴婢来说,今日不来偏厅用饭了,在房里吃。”

  文老爷俊眉微蹙,问道:“小姐可说了是什么原因?身子不顺服吗?”

  小丫头摇摇头,老老实实道:“回老爷,小姐身子没有不舒服,自打晌午进门,柿阳姐姐就在伺候小姐学习了,小姐说了:课业繁重。”

  文靖思索起来,“公子监的学业是否对她太难了?莫娘,晚上你且去她屋里看看吧,薰儿身体不好,我不放心。”

  相比他惶惶不安,当娘的却不动如山,她心里有数,远山一样的眉微扬,低头放下瓷汤勺,“薰儿虽然不够聪明,但却很坚韧,老爷不用急,待会我去看看再说。”

  文熏坐在宽宽的桌案前,一本正经的对着平铺的上好宣纸练习,也不急功近利,照着书把“一”这一笔写来写去,从最基础练起。

  柿阳一声不吭的静默着给她磨墨,比她都认真的样子。

  文熏心里唾弃学地主阶级这一套的自己,世风日下,连个像样的字儿都写不出的人,竟然有脸使唤侍女磨墨。

  一直到了平时入睡的时候,文夫人带人提着一盏云吞一叠豆沙糯米过来,看到文熏房里灯火通明,果然还没睡,就免了通报,开门走了进去。

  房里各个严阵以待,那精贵的小姐端坐在书桌前,咬着嘴唇双目灼灼的提笔写字,嫌头发碍事,在身后把那稀罕的卷发束起来,用白色的发带草草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丫头们各个给夫人行礼,文熏才抬起头来:“娘?你怎么来了?”

  “薰儿不困吗?平日这时候都睡下了。”

  “咦,这么晚了?薰儿错了,累娘这么晚还没睡。”文熏回神,疲惫一寸一寸在身上绽开,她放下笔,摊在椅子上用力伸个懒腰。

  “你爹不放心你,怕你在公子监不好,非要我来看看。薰儿饿不饿,吃点点心去睡吧,学业不能一蹴而就,你不要心急。”她的目光在烛火映照下平添十分温柔,伸手在文熏的圆脸蛋上摸了一下。

  文熏其实鼻子里早闻着香味了,目光四下找提着食盒的小姐姐,嘴上说:“娘这么晚辛苦送来给我的,我还是吃一些吧。”

  看她低着一个卷毛脑袋,小小一个人缩在大椅子里努力啃云吞,柿阳小声跟文夫人说:“夫人,小姐久不习字,手痊愈后下笔有些不灵活,今天回来跟自己生气呢,非要把字练好不可。”

  文夫人摇头无奈的笑,“这事只怕我跟老爷都替她解决不了,靠她自己了。”

  文熏一边吃着,一边听见了装没听见,本来如此,娘说的没错,父亲什么都能为她解决,唯独这些是需要靠她自己来努力的。

  有文夫人叫停,文熏睡得挺早,天亮以后精精神神的上学去了。

  她起的早,到课堂上连一半的人都还没有,可两个冤家都早早到了。

  彭启涧正如饥似渴的捧着一卷书坐在讲台上。

  李克罗抬腿朝她这边来了。

  文熏一看,直觉的麻烦,赶紧要避他,打算出去晃到上课再回来,结果被他逮住了。

  “文熏,你字写的不错。”他难得露出的笑模样,却更可恶,顽劣的随手把一个纸团抛在文熏面前的桌子上。

  文熏叹口气,不需看就知道这是她昨天扔了的那张纸。

  “多谢世子殿下帮我找回来,不过已经没用了,我去扔了。”

  “唉,回来回来,咱们看看——”李克罗从她手里夺走,一点一点不容阻挡的展开来铺在桌子上,“文家没让你上过学吗?还是你昨天用左手写的字,能写出这种东西来?”

  李罗克身后还有个男孩,是一个比他小些的少年,姓柴叫柴戈,正是顽劣的时候,他坏笑着,探出头来说:“要不你也给我写张字吧?我贴床头晚上好辟邪!”

  奇怪的是,想象中的面红耳赤或是被弄哭的女孩子都没有出现,文熏竟然好笑一般嗤了一声。

  李克罗的脸可见的阴沉下来。

  文熏好脾气的耐着性子说:“世子殿下,我前段时间手摔断了,所以现在写不好字。”

  适时的,讲台上那老头不大不小刚好能听见的“咳”咳嗽一声,装模作样的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李克罗看看讲台后的老师,只好不再说什么,走向文熏的身后,磕磕文熏后排男孩的凳子,“哎,咱们两个以后换位置,你坐我那去。”

  男孩麻利的站起来搬着东西走了,还勤勤恳恳的帮李克罗把所有东西都弄过来摆上。然而柴戈却意外的看见,文熏背对着身后的世子殿下,翻了个大白眼。

  不雅,实在不雅,京城名门的小姐——公子监里的女徒,竟然会翻白眼,还敢翻世子的白眼。

  柴戈脑袋上畜生的天线突然灵光了一下,说不出为什么的把自己的贱根收了起来,老实回位置上去了。

  彭启涧对世子殿下擅自串桌果然装作没看见,或是懒得管,上了课只管讲他自己的,文熏似听非听的走着神,忽然后背被人拿笔戳了一下。

  她皱眉偏过头去,李克罗正不老实的趴在桌上,小声说:“你骗谁呢,那天射箭还挺来劲,今天又说自己摔断了胳膊——你把世子爷当傻子呢。”

  他果然还是忘不了那天丢面子的事!

  文熏心里第一百次告诫自己:以后可别乱出风头。

  文熏瘦弱的背挺得直直的,但李克罗坐直的时候,这矮子半点都挡不住他的视线,见她不理他,他就单手支着下巴,另外只手拿着笔没完没了的戳文熏后背。

  还瞎抻她头发,一边抻一边嘴贱:“你头发怎么回事?在你们家酒楼里炸过?怎么跟凤尾虾似的。跟我外甥也差不多,就我姐养的那卷毛狗。”

  文熏皱着眉头忍耐,然而身后的人丝毫不知见好就收,

  “哎,卷毛狗,这个拿去,许你临摹本世子的字儿。”

  文熏肩膀上被后面的人塞过来一张纸,她不厌其烦的拿了开去。

  李克罗还在她背后不肯停歇,轻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男孩呢,摔断手也能编的出来,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孩都没有摔断手的。”

  文熏真是烦不胜烦,奈何她不是世子,只怕她敢说一句话,彭启涧立刻就杀过来削她了。

  中午大家一起用过膳,李克罗正带着一帮为他马首是瞻的少年躺在草地上晒太阳,闲的无聊又想起文熏来,“走,带你们找卷毛狗玩去。”

  “就新来的那个?别说,还真有点像。”有个跟世子一样大的少年刘錦程点点头。

  他们俩最大的都说了,其他人自然是跟着去,当文熏抬起头来,五六个大小伙子围在她桌边,堵的气都透不进来。

  “••••••”

  “卷毛狗,你中午不休息啊,也是,字写成那样是该多练习。”李克罗说着,懒洋洋的趴到她身后的桌子上去了。

  “世子殿下,她在临你的字!”

  闻言,李克罗扬了扬眉,还没爬起来又趴了回去,“你还真临啊。算了,不跟你计较,世子爷准了,好好写,我的字可不是谁都能临摹的。”

  ••••••哪来这么多小屁孩子比女孩都能凑热闹,文熏再也不能一本正经的写字,就把笔放下。

  “上哪去卷毛狗?”

  起外号,幼稚。文熏不搭他的腔,端着石砚要走。

  “干嘛去!”李罗克又叫一声,却没能发现,就在桌子底下,刘锦程悄悄的把鞋子踩在了文熏拖在地上的衣摆上。

  文熏面无表情说:“我去洗笔。”

  说完就要站起来,李罗克嘴里一句“快去快回”还没说出来,就见文熏身子一倒——踉跄一下站稳了没摔,可那方石砚里的墨汁全撒在了她的衣襟上,浓浓一团纯黑的墨汁,把她白色的校服整个染脏了,顺着流下来,直染到了腰带。

  她无措的伸手,只轻轻摸了一下,整只手都被墨弄黑了。

  狼狈不堪的样子让男孩们露出了浮夸的得逞笑意,只是柴戈却发现李克罗非但没笑,还阴沉的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文熏对着自己黑的可怕的衣服蹙起了眉头,然后说了一声“让开”,也不管别人理不理她,推开身边的少年径直出门而去。

继续阅读:第九章 天海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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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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