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青牛西去
王学新/王迪2017-07-11 17:5610,537

  上阳劫难,玄玄上人及本元真人指点,老子决定骑青牛西去入秦广传大道之学,度化世间众生。老子回曲仁里家中打点行装准备西去,这时弟子庚桑楚来看望老子,得知老子西去消息后,要同老子一同前往,广布道德。老子说:你还有家室,我这一去天涯海角,也许就不回来了,你还是留在自已家中吧!庚桑楚见老子不同意,说:即然如此,我送老师一程。 临行时老子到爷爷、母亲和婷阳坟上拜别。

  公元前480年正月初一,老子拜别曲仁里乡亲们身骑独角青牛,由徐甲牵牛引路,庚桑楚在后,向西行去。

  冬日的阳光明亮,莽莽大地,一头善知人性的肥壮独角青牛亮起眼睛,十分精神地驮着老子往西走着,向着略略西北的方向走着。

  此时老子已经九十一岁,胖大而秀气的脸盘饱满丰彩,两个颧骨之下各有几条

  明显的皱印,除这皱印以及眼泡上的几条微皱之外,其余地方无不光润富丰。他的目光和善而精明,以致和善得使人看不出那里的精明。他那秀美的雪白胡须比十年前又加长了四寸,此时胡梢儿已经超过心口。修长的白眉弯弯地拖向鬓角,大致看去,仿佛两弯一头带尖的白色月牙。他的头发此时已经出现大的扒顶,从头顶往后披散下去的白发足有半尺多长。头顶上那撮又细又绒的短发,迎风弹动。飘洒自如,活脱脱的宛如洁白雀冠。此时他的新衣裳是在桑楚挎着的包袱里,他身上穿的破衣是他特意才换上去的。

  庚桑楚,蓝衣蓝裙,头顶蓝白扎帕,步子迈得既稳又健。头里牵牛开路的小徐甲更有他的一番风彩,他是一个既象青年又象少年的半大孩儿,长圆型的脸盘儿嫩白红润。秀眉黑眼,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嘴口,略翘的嘴角。黑头发下用蓝色绸带儿拴起,头顶上鼓起一个低低的发髻,发髻之上还另外地高出两个短短的牛角。前额上散下一点

  儿刘海,后脑勺上散下一缕短发。宽松的蓝布长衫,用黑布镶着领边。蓝衫底下露出半尺红红的裤腿。脚上穿一双麻绳编拧的齐头便鞋。右肩上扛着老子的龙头拐棍。拐棍上用粉红丝绸带儿系着个金黄色的亚腰葫芦。日头转向正南方向,他们继续往西走着,往略略西北的方向走着;日头已经平西,他们仍然继续往西走着,往略略西北的方向走着。

  老子把那段隐去的历史永远地抛在脑后,离它越远,越能减少他心头的痛苦。

  傍晚,西天边扯起一缕菊红色的落霞。此时他们已经走了六十六里。饥要餐,渴要饮,晓要行,夜要住。不等太阳落下,就应该找好投宿之处。

  这里村庄很稀,再往前走,恐怕走到天黑也不一定再能碰上村子。于是就决定在这里找个村庄住下。

  这里有一片方圆二里之大的碧茵茵的平地。平地周遭是一圈低低矮矮的小白土岭,老子一行三人走进土岭圈里,来到月牙大坑北边的村庄之内。因入稀境,耳目一新,致使老子倏然感到轻松愉快起来。庚桑楚到一家人家前去联络,请求他们给找个地方住下。

  这家主人名叫岳灵,是个圆脸、笑眼、须发已经开始花白的、年近七十的老人。这岳灵乐善好帮,听说有师徒三人前来求助,一脸悦色,毫不迟疑地对庚桑楚说:“我家东院是个柴禾院,那里有两间东屋是个闲房,里头有一张桌子、两张床,你们就住那吧。”

  “行啊老伯,那太好了。”庚桑楚感激地说。

  “叫他们来吧,走,我给你们开门。”老人说着,就和庚桑楚一起走出门去。

  当庚桑楚招呼老子和徐甲牵青牛来到岳灵家东院大门口的时候,岳灵已经将那门开开。双方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岳灵领老子师徒三人走进东屋。这里确实只有一张木桌,两张木床。

  老子他们把牛拴在柴禾垛旁的一棵树上,将行李在屋里床上放好,开始坐下来休息。

  那名唤岳灵的老者不愿离去似地站在门口,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老子。大概是由于不好意思,看了几眼之后只好走了。但是,当他将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又直截了当地拐回来,走到老子面前说:“这位老人,我看着咋象有点面熟呢。”

  “我,我,我叫……我是从苦县来。”老子不想说出自己的姓名,一时不知说啥才好,就说个“我是从苦县来。”

  “您是不是曲仁里的老子先生?”岳灵张大着一双笑眼看着他。

  “是啊,是啊!你,你咋知道……”老子惊喜地往岳灵走近一步,亲近而恭敬地笑看着他的圆脸,“看着面熟,面熟,我,我一时叫不出……”

  “我叫岳灵,自县正(指自清)时期我在那里当过账房(钱粮师爷),您不认识我,我见过您。”

  “噢,噢,是哩,是哩。”

  “先生是自县正的朋友,德高望重,是我心目中最敬慕的人。”岳灵说,“您年岁比我大得多,在我面前是我可敬的长辈。先生这样的老长辈,我想请都请不到,今日在我家里能和您不期而遇,俺实在深感荣幸。先生光临敝宅,来,请您转上,受岳灵一拜。”说着欲行见面之礼。

  “不可,不可,这可不可。”老子伸双手将他的双手托架起来,“咱们同是县正的朋友,不可,这样不可。来,快坐下,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老子的突然到来,使岳灵异常高兴。他急忙点上油灯。又是慌着喂牛,又是慌着整理床铺。老子安排他,先不要向外人说出他的姓名和身份。岳灵点头,表示理解。岳灵让儿子搬来桌椅,用陶壶陶碗冲上茶水,并让他们快做饭吃。老子不让他们准备晚餐,说他们三人已经吃过。岳灵不信,说吃过了也得做。饭菜端上来了,虽说不算丰盛。但在较穷苦的安庄来说已算是上等好饭。

  盛情难却,老子他们见无法推辞,就开始就座用餐。饭间,双方互相谈问了各自的一些往事。老子向岳灵说明,通过几十年的努力,如今他已创立了一种天道学说,说明他要以不露身份的方式去秦讲学的打算,并大概阐述了天道学说的内容。然后开始称赞这安庄的幽美和安静。他说,“怪不得这村子起名叫安庄,安宁啊,住在这里安宁啊!”

  他不称赞则已,这一称赞,却使岳灵不好意思地苦笑起来了,“先生,您不知道,太不安宁了,住在这里太不安宁了。”于是乎,他就开始把村上的情况向老子如实地做了介绍。这村庄美其名曰“安庄”,事实上一点也不安宁。由于占有欲所致,几十户人家,不是这家跟那家打,就是那家跟这家骂。谁也不跟谁论辈,谁也不跟谁说话。谁的捶头硬实谁是爷字辈,谁的捶头软谁是孙字辈。全村十天里头平均要打三架到五架。你追我,我撵你,一个庄弄得乱哄哄的。村上有个叫安榔头的,学名安宁一,他的捶头最硬实,打架最过种,动不动就用碗砸,用砖头楞,用香炉子投,用抓钩照着人头劈,是全村考第一的打架专家。近来陈国已亡,地已归楚,村上的比长和旧时做过官的成了不光彩的人,村上更没有了揽草腰儿。安榔头单等楚人换掉旧官时他好担任里正,所以气势更盛。他是个红脸人,每逢打架争吵,脸红得更很,恨不能从那里浸出血来,鬓边的血管往外一暴一暴的,叫人一看就先自三分生畏。大概是由于他血气太盛才致使他如此。老子先生听他说到这里,不禁深深为之感叹:“唉!人哪,太缺天道人德了。安庄呀,太不名符其实了。这一个个自然形成的村落,是周朝天下最基本的组成部分,一个个村落的不

  安,是天下不安的基因哪。”

  ???岳灵请求老子先生于晚饭之后在村上传一传他的学说。老子因没打算在近地传道而不想答应他的请求。“讲讲吧,先生,讲讲吧,俺这里太需要您的学说了,需要得真如久旱望雨呀。”岳灵向他恳求说。“讲讲吧老师。”庚桑楚恐怕先生到远处讲学他不一定能听得上,也来帮助劝说,“开门大吉,为了以后能使您学说传播得顺,您就在

  这先做一次试习吧。”“讲讲吧,您的传道,就从俺庄开头吧。”

  “好,那就试试。”禁不住几个人的劝说,老子答应了。“不过,”他又加上一句,“这讲学,不宜听众很少,能不能想个法儿多叫来人,能不能也叫土岭圈外村上的人们也来呢?”

  “是的,是的,让我们计较一下。”岳灵说。接下去,四个人一起寻起法子来。

  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又洁又白,静静地,将柔美的银辉洒在地上,洒在岳灵家门前那棵枝叶浓茂的大柳树上,将那枝影和叶影印得十分清晰,活生生地象是一幅加点彩味的水墨丹青画。这活脱脱的如画一般的夜色呀,使安庄甜甜地沉在神秘中。

  在大柳树和月牙大坑之间,有一个不怎么大的小广场。岳灵的儿子将一个三尺多高的粗木柱在场中心已经掘好的土窑之中立直埋好;将一盏烛炬(火炬)放在木柱顶端之上;将一个矮矮的小木几在木柱后面放好;将一个蒲团放在木几上,并将一捆黄绢包着的竹简放在几头。徐甲牵着那头青牛,和桑楚、岳灵一起走到这里来。徐甲一声不响地和青牛并排儿站在地上。事情刚一开始准备,就引得不少的小孩来看稀奇。

  ???霎时间,全村的大人,小孩,男男女女,全都来了。连土岭圈外一些村庄上的人们也来了。“坐下,坐下,众位都坐下!”岳灵大声组织会场说。

  人们很听话地以火炬为心,围坐成一个半圆形。灯月交映,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众人坐着,一个个都不怎么发话。安庄的人因互相之间答腔的很少而更是一声不响。他们大部分坐在地上,一部分人坐在自己带来的蒲团子上。安榔头在人圈一边的最里层接近木柱子的地方,他是坐在自己带来的木头墩子上。这是一个四十上下,中等个头的红

  脸人。他吃得很胖,脖儿梗儿几乎和头一般粗,红红的大脸油光明亮。脖子上暴出的大筋曲曲连连地通到两耳门上。

  ???岳灵往前上了一步,站在半圆的人圈中间,对着所有来场的观众抱拳往圆圈拱一拱手说:“诸位,您们都来到了,请让我先说几句话。今晚将诸位请来,不为别事。当今世上大圣人老子途经此地为大家传道讲学。

  人们感到十分新奇,七嘴八舌地说着。那时对于讲学,人们很少见过,因而引以为雅。对于传道,人们根本就没见过,倍感新鲜,倍感稀奇。所以一个个都很高兴。

  ??现在让老子先生开始讲。老子想了想说:这次传道的题目是 ‘安庄’。”

  “安庄?咦!这题目好。”

  “这老先生,替天传道,说到我们头上来了。”

  听他题目,人们感到亲切,所以有人小声在后面说起话来。

  安榔头背过头去,瞪着眼往后看看,那意思是,“啥稀罕哩,嚷嚷个啥!”转过脸来轻蔑地看着老子,心里说:“以安庄为题,我一看就知道,这老家伙是来胡诌。”

  “安庄,这村庄的名字起得好。”老子开始进入正题,“我刚一来到这里,就有一种奇异清新的美好感觉,迎面向我扑来。你们这个村庄,风景幽美,环境宁静,红花衬着绿叶,蓝天映着绿苇,白杨配着碧柳,银鱼和着清水,一切和合得是那样的恰当。你看那碧绿的藕叶,黄绿的青蛙,粉红的荷花,粉蓝的蜻蜓,颜色配衬得有多和谐,有多自然!和谐的东西才自然,自然的东西才和谐。和谐和自然是天生的美,是真正的美。

  它和一切生硬,一切勉强都是格格不入的。破坏了自然,破坏了和谐,就是破坏了天然的美。因而一切生硬的争夺打斗,胡作妄为,破坏和谐和自然的行为都是不美的。自然、和谐之美是天道所给。人也应效法天道,团结,睦邻,安然,和谐,宁静,自然。做到这些,相亲相爱,安然和乐就是福气。”接着,他向听众清楚明白地讲了他要替天传播的天道人德的基本内容。众人听了感到新鲜,感到合乎情理。

  “安庄的环境是宁静的,风景是和谐、自然而美好的,可就是发生在这里的一些行为和你们这村庄的名子太不相称了。忠言不好听,好听不忠言,为了你们这里的人能够也象村子环境一样美好,享到天增之福,请让我说几句难听的话吧。听说你们这里不自然,不和谐,与天道相距较远,总因己欲,争夺打骂,不得安定。请不要这样,请记着我送给的话:不要为己欲再去多事自找烦恼吧,邻居之间不要再去争强斗胜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生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袭常。我这雅语意思是,塞住嗜欲的孔窍,闭起嗜欲的门径,终生都没有劳扰的事;打开嗜欲的孔窍,增添纷杂的事件,终身都不可救治;能察见细微的叫做‘明’,能持守柔弱的叫做‘强’;运用智慧的光,反照内在的‘明’,不给自己带来灾殃,这叫做永远不绝的‘常道’。强梁者不得其死。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学天道才能长久。天道所以能长久,是因为他的一切运作都不为自己。所以有道的人把自己放在后面,反而能赢得爱戴。不为自己,反而能成就自己。光棍不是自封的,有道德才是光棍。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且不可再去打骂,可不要再去用香炉子砸人、用抓钩劈人啦。”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现场一片掌声。传道完毕后村里人争相让老子到家做客。

  ???由于老子的传道播善,从那以后,安庄的人确实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这里村人和睦,民风朴实。尊老爱幼,祥和善慈。和平安泰,男耕女织。人好景秀,名副其实。

  老子师徒三人离别安庄,出了陈(楚)境,继续往西北走。此时,在老子的再次提议下,庚桑楚不再远送。于是辞别先生和徐甲,一人回归故里。

  老子为了在入秦之前多去一两个国家,或直接或间接去劝说几个君王,就将行走的路线改成“之”字形。在此期间,他和徐甲到过不少的村庄,去过好几个城市。这一天,他们来判函谷关东一百多里的一个风景奇特而秀丽的小山区。

  傍晚,他们主仆二人顺着两山之间的夹道往西北走,拐了几个弯子之后,见一道两丈多宽的溪水出现在面前。在紧靠这沿的水面上漂着一只木船。船头系着一根麻绳。麻绳的另外一头系在对岸一棵柳树上。

  “过不去啦,咱们走到死角里来了。还拐回去吧,”老子说。

  “不用拐,先生,”徐甲说,“咱们可以和牛一起上船,牵着船绳过那边去。”

  “哦,不行啊。”老子说,“这山重水复,过那边去,林密谷深,谁知道有没有路呢。咱们还是拐回去吧。”

  于是,他们让青牛掉转头来,又往他们来时的路上走了。他们往回走一段路之后,拐了几个弯子,抹了几个圈子,不知是因为什么,到天黑时,他们竟然又回到那停着木船的溪水旁边来了。

  徐甲十分惊异:“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又拐到原来的地方来了。”

  “咱摸迷了。”老子说。

  怎么办?这该怎么办?要说回去,因已迷路,无法从这里走得出去,而且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要说坐船到山溪的那边去,这黑糊糊的,前路莫测,那边又是一些什么去处呢?这真是前走不是,后退也不是。

  不想他们正在发愁,突然之间溪水那边亮起一点灯火来。

  “有人家!先生,那边有人家。”

  “上船,咱们上船。”

  他们将牛弄到船上。然后两个人在靠着牛的两边站好。徐甲拽着绳,不几下,木船就在对岸停下了。

  他们下船之后,老子不再骑牛。徐甲牵着牛绳,老聃拉着拐杖在牛后边走。沿着石头小路,绕过一个低矮的小山包,拐几拐之后,通过一片低低的密林,穿过两个陡峭小峰之间的窄道,又过了一个小小的幽谷,爬上一个更高一点的山坡,就来到了那亮着灯火的石头砌墙的小茅草屋旁。

  屋里明着油灯,清澈澈的亮光给这里弥漫上一层幽梦一般的光晕。靠山墙是一个用大青石砌起的约有三尺高的大石头床。床上铺着厚厚的蒲垫。蒲垫上是一张崭新的苇席。

  苇席上放一床新套成的丝麻合织的暗黄色的被褥。床头的黑木案上放着陶瓷茶具和琴瑟之类的乐器。中间地上,四个矮小的石座围起一个又圆又光的大青石桌。此时有两个人正坐在石桌两边对脸下棋。西边的一个,花发黑胡,约摸六十多岁年纪。东边的一个,长方脸儿,高鼻梁,两道英雄白眉。看来岁数比老子还大。长长的白须白发出落得

  和老子的须发大致相似。。老人身后站一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身穿红衣,白嫩脸蛋,头上挽俩小牛角。

  老子迎着灯光走进屋子,“这位老先生,你们在这下棋哩?”他说。

  那正在下棋的白发老者,见一个须发和自己大致相同的老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猛一惊异:“你!你是……”随声音和黑胡人一齐慢慢站起。

  “我是从陈地,不,如今陈地已经成了楚地,我是从楚地来,打算到函谷以西去,中途迷了路,不知怎的,摸到这里来了。想打扰一下,请给个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

  老子一连串地说了这些。

  “噢,噢,那好,那好。”白发老者说,“请坐下吧,快请坐下吧。”

  “我们同来的还有一个。”

  “都来吧,快请进来吧。”

  “那好。”老子扭过脸去,往门口踱了一步,“进来吧徐甲,把牛拴在树上,你进来吧。”

  徐甲拴好牛,走进屋来。

  “好,好,来吧,来,过来,请坐下,你们都请坐下。”白发老人对陈地人的到来感到高兴,开始异常热情起来。

  四个人一起落座。白发老者拿来陶壶陶碗,冲上用山茶泡好的开水让他们喝。那六七岁的小男孩感到十分新鲜,歪着头不转眼珠地看着徐甲。

  “你们是从陈地……”白发老人不转眼睛地看着老子,说了个半截话。

  “是的,从陈地,我们是从陈地的苦县来。”

  听说“苦县”二宇,白发老人顿生惊喜:“苦县?噢……”更加仔细地去看老子的鼻眼,好象要下决心从那里找出什么宝贝似的,“苦县我有个朋友,名叫李耳,字是伯阳,不知你认识不认识。”

  “我就是李耳!我就是李耳啊!”老子一下子惊喜地站起来,“你就是耳弟?”白发老者更加惊喜,“我是五显,我是五显啊!”

  “五显哥,我的恩人!……”

  “伯阳弟,我的亲人!……”

  两个人同时流着泪,忘情地亲亲地抱在一起了。

  黑胡老者、小男孩以及徐甲,三个人同时看傻了。

  两个人泪流满腮,亲热了好大一阵,才放开手,用袖擦着泪在石桌边坐下来。五显屁股刚挨墩子,赶紧站起来对小男孩说:“紫峰,快去对你爷你爹说,叫他们准备晚饭,就说咱们老家的朋友来了。”

  “嗯。”紫峰抽身走了。

  “两位大伯,您们说话,我先回去,明晨再来。”黑胡老者见此情形,恐怕妨碍他们亲密地叙旧,就使一礼拜别走了。

  “耳弟呀,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呀!”五显擦着眼泪说,“你真正象是一位仙人忽然从天而降啊!想起你年轻时那模样,和眼下真是大不一样了,你看你现在真象一个白须白发的仙翁了。”

  “五显哥,我也没有想到,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碰上您,我整天在想您听!五显哥呀,我的恩人哪,不是您在救了我的命,如今咋着再也不会有我了哇!”老子更是擦不完的眼泪,“天哪,我真是万万没有

  想到还能见到您呀!”

  直到现在,徐甲还不知道里边的内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仍在象傻了一般地看着他们。

  接下去,二老者正式开始叙述起离别之后的旧情来。

  ???五显杀了郑大,从土匪的屠刀底下救了李耳之后,一个人离开靠河村。他想,“不管如何,反正我已是当过土匪的人,没脸再回家去见乡亲。”于是就一个人投奔楚国,当了楚兵。后来,在楚、晋交战中,他被晋军俘虏,当了晋兵。再后来,在晋、郑交战中,他又被郑人俘虏,当了郑国的兵。再后来,在一次郑、秦交战之中,他又被秦

  人虏去,成了秦兵。一次,在秦军从函谷关东往函谷关西开拔的时候,他心里说:“这开往关西,是到很远的外国去了,去着容易,回来可难了。这一去可再回不来了,永远再也没有回到家乡的机会了。”由于这种想法的支配,他就一个人偷偷溜走了。一天,他饥渴难忍,就来到这个小山区一位老人的家里。老人对他很好,象对自己亲儿子一样的对待他。老人有个女儿,模样俊美,而且十分善良,他把五显看得比亲哥哥还亲。由于情义所致,一来二去,五显就没那狠心再离开他们父女二人了。后来老人说出了他的想法,就招五显为自己的养老女婿。从此,他就在这里落户了。后来,老人带着满意的微笑去世了。再后来,老人的女儿给五显生下一个儿子,并把他养大成人,给他娶了媳妇,自己离世而去了。当儿媳给他生下孙子的时候,她也离开人世去了。如今魏山九十六岁高龄,不仅儿孙满堂,而且孙子已给他生下几个重孙和重孙女。如今这山村共有四姓,五家人家。五显一家;陶家一家——陶老头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分成了两家,刚才那个黑胡老者就是陶老头的大儿,名叫陶敬谦。除他们三家之外,还有蓝家

  一家,莫家一家。这里安闲和睦,人情美好,五家人亲得象一家人一样。原来这个山村并没有名字,因为村人们感到他们的日子象神仙一般清静,并满足地说这里就是出仙人的源头。

  晚饭端上来了。丰盛而美好。有自己用黍子才做的新酒。有鲜鱼肉,螃蟹肉,还有红红的大对虾。有山木耳,山菇,水鸭蛋,还有纯得烂熟烂熟的山鸡和煮得极为脆嫩的山竹笋。一个大石桌上摆得满满的。虽没有以往最丰盛的时候丰盛,但是就鲜美二字来论,满可以超过以往任何时候。人情美好饭也香,从人情之美来说,这一次也是可以超过任何时候的。老子心想,“恩人施恩再施恩,我并无什么报答,让他们盛情招待我实不忍心。”

  ???五显的儿子和邻居陶敬谦一起走来。敬谦特意送来好几样山珍,五显的子孙以极尊敬的态度拜见了老子先生。接着,在五显示意下,他们落座,当孙的把盏,当儿的和邻居敬谦算是作陪。连同老子,徐甲,五显,总共六人,他们圆圆地围了一圈。

  美美地进过晚餐之后,敬谦恭敬地拜退。五显的子孙将青牛牵至山那边的院里去喂,并给老子他们铺好床被,暂时拜辞。五显不想离开,他真想在这里给故友说到半夜,说到天明。可是转念一想,他们长途奔波,又累又乏,还是让他们早睡,天明再说吧。他见儿孙离开,也告退出门,到旁边一所茅屋里安歇去了。

  ???半夜里,老子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进入这童话一般的境界,他感到轻松愉快,心里甜美,大有飘飘欲仙之感。可是,一想到大书被焚,心里顿时难受起来。他心里说:“在这么好的时候,也让这件事来使我痛苦,不该,我不该。别再这样了,这都到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了还难受!我不是明明知道吗,事情已经那样了,我就是找楚惠王算帐也晚了。我既然说过不让那件事成为历史笑料,就永远不让它成为笑料了,说让它永远成为隐没的历史就真要永远让它成为隐没的历史了。让我好好练练大度,好好练练含蓄和包容吧,让我好好效法天道,使自己的含蓄和包容度最大最大的去扩大吧。”想到此,又轻松愉快了。这一来,反而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老子起来得很早。当他穿好衣服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一群男女携儿带女、洒着欢声笑语向魏山居住的茅屋走去。大人们穿得很新,小孩子们身上的衣裳有红的,有黄的,也有绿的和蓝的。年轻妇女和小女孩们的头上和鬓也不是戴着才掐来的红花,就是插着嫩嫩的黄花。一个个脸上堆满发自心底深处的笑容。后来老子才知道,那是在月亮最圆的一天早晨到长者面前去欢聚。每到这个时候,晚辈者乘着晨兴到老人面前坐一会儿,说说吉庆话,让老者欣慰欣慰,让老者看看几孙,看看小孩,让他疼一疼他们。这既象是早晨间安,又象是节日团聚,一想便知,这是周礼里的尊尊、亲亲在这深山之中的别具一格的新型表现。如若一家是好几代人,那就是孙子、孙媳到儿子、儿媳那里去;儿子、儿媳到他们的父母那里去;然后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带着小孩一同到辈数最长者那里去。有时他们还串通起来到别家长者那里去。那时每月十五日也更不是什么节日。这不是谁给规定的,而是因为他们安闲,过得心境舒适,在美好人情催动下,他们自发兴起的。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中年、青年和老年人,手里端着山果和鲜鱼向五显屋里走去。这又是村里的一种特殊规矩,那就是一家有客人,邻居们总要都来送点美味可口的新鲜东西。

  老子看到这些,那真是满心满腹都是激动啊!

  早饭后,五显领老子爬上村北那高高的山峰。站在这里,附近的山区奇秀之景一下子就可以收在眼底了。只见那浅青色和淡紫色的小峰,一座座全都含在薄雾一般的白烟里。有几座峰腰之上弯弯曲曲地流淌着银青色的丝绸带儿一般的泉水。放眼南望,远处,溪水微弱地闪出青光。较近处,青碧的枫林掩映着的村庄茅舍,趣味横生,情调古雅。

  他们转过脸去往北观望。那里是一条又宽又深的大深涧。涧两边的峭壁上长着几棵拧进子老松树。一棵松树之下还卧着两只白鹤、一只野鸡。涧那边炊烟袅袅,那是另外又一个村庄。那村庄上的鸡叫、狗咬这边都能听清,但是,因深涧相隔,两边的人从来没有来往过。

  “我们住在这里,吃穿不愁,一年四季安然自在。”五显说,“秋天,可以吃到黄澄澄的大酥梨,红鲜鲜的大花红(苹果)。最好的时候是春天,这个时候可以最先尝到鲜蟹和嫩笋。那新茧下来,有白的、有黄的、有粉红的,可好看啦。年轻人的乐趣不说,仅我这老头子,就可以春天游游谷底绿色的草地,夏天对着满塘绿荷钓钓鱼,秋天开窗对着满山红叶弹一曲自制的土琴,冬天坐在开满花朵的梅花树下去披一身白雪。我们这里男耕女织,人情美好,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烽火,没有尘烟。住在这里,值啦,我值啦。死在这里也不走了,今后我是哪里也不去了。”

  “好,太好了!这里太好了!”老子深深为之激动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这一回他十二分地激动了,激动得简直是老泪横溢了,“每想到尘世之上战争连年,互相兼并,互相吞吃,人心狡诈,奸猾莫测,占有欲大大膨胀,连鸡狗都过不上安生的日子,我的心里就十分的愤怒。我想,造成以上情况的原因很多,其中的一个不算不重要的原因就是国大人多。国大人多,纷争烦扰加剧,就会和咱们这里情况完全相反。在周天子的大天下内,一个个的小国,土地狭小,人口稀少,使人民重视死亡而不向远方迁移,虽有各种器具和武器,然而也使不上,使人们去掉智能巧诈,甚至恢复到结绳记事的状况。让人民象咱们这里一样,有香甜的饮食,美观的衣裳,舒适的住所,欢乐的习俗,邻国之间可以互相看见,鸡叫狗咬都能互相听到,人们从生到死都互不往来,这不是可以把尘世上的大病去掉了吗?

  五显听得入神。

  突然五显拉住老子的手说:最近我们这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去年十一月,突然来我庄很多人,这些人神神密密,后来得知是秦国的太子,现就住庄的东面,后来听说他们要挑起秦与周的矛盾,促使秦悼公攻打函谷关,占领周地。老子听完心中上惊:若真是如此那么必将生灵途炭。

  老子问:他们现在人还在吗?五显说:秦国太子前日已回秦国,据说他要趁秦悼公攻打秦国时占领王宫,还听说现在秦王已经起兵准备攻打函谷关了。

  老子说:我本要入秦传道,其目的是消除战乱,没想到还未入秦战争就要起了。不行,我需马上动身去函谷关制止战争。

  五显说:你们都若大年纪,不知以后是否还会相见,不如再住几日。

  老子说:我本应在此再住几日,但得此消息,为了制止战争,我须马上动身。

  五显无耐只得为老子送行。

  老子骑着青牛,徐甲牵牛引路,向函谷关方向走去。

继续阅读:第四十三章 道传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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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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