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里人很多,但他们买的是较好的票所以坐下来以后也没那么拥挤。
周晓环望了一遍周围的人,期中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一顶圆礼帽的男人坐在他们后面,因为他一直低着头,周晓没有看清他的脸。
余明月把行李都放好后突然说:“要是尽斯知道我们偷偷地走了,估计得气得又得狂写书法,然后再把那些丑的要死的字撕掉。”
周晓忍俊不禁,他脑子里不禁浮现出陈尽斯一边拿着毛笔乱挥一边跟小杰抱怨的滑稽场面。陈尽斯不是那种脾气好的人,但是他是会控制自己脾气且控制地十分完美的人。
周晓:“一想到那个场面我就想笑。他会板着一张脸说:‘小杰你说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
俩人一起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穿黑衣的男人压着怒气说道:“你们两个!”
周晓和余明月闻言望向他,穿黑衣的男人脱下了帽子,是陈尽斯!
两人都被陈尽斯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陈尽斯得意地笑了笑:“就你们那点心思,我都懒得猜。”
接着陈尽斯又一副生气的样子,“别转移话题!你俩偷偷逃走不说,还在背后这么打趣我。我是平日对你们太好了吗?”
余明月:“你这是不负责任,你出来了戏社怎么办?”
陈尽斯对上余明月的眸,“十个戏社也比不上一个你。”
余明月:“你这话哄哄小姑娘还过得去。”
陈尽斯:“那你便只当我在哄你罢了。”
周晓在他们俩人旁边,一言不发。他看得出来陈尽斯的真心,也不是那种腐朽封建的人,他受到过的教育告诉他爱情自由,他的心却告诉她,余明月事周家的人,一辈子都是。
这去上海的路程可不简单,不过这次他们可以搭乘火车倒也快了很多。
这天他们终于到达上海的最后一站,三个人先是在火车站附近的餐馆吃了顿好的,然后再进站。
候车的地方有很多人,有的是身着新式西装手拿公文包的商人,拿着手帕握住嘴巴,生怕有一点点污浊的气体被吸入身体里,但挡不住的是他们眼里对周围环境的倦意的鄙夷。有的是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女人,正为自己第一次见到火车而兴奋地对身边的丈夫咿咿呀呀。也有精神饱满穿着学生服装的少女;穿着马甲长褂的男人;当然也少不了那些穿着旗袍的婀娜女子。在这个年代,一切都鲜活杂糅的,迸发出的,除了不安与动荡,还有无限的希望。
他们订的是坐票,一坐下三个人就开始谈天说地,说这几天在路上的所见所闻,说水月乡那些事,说梨园的姑娘。就是没谈过回上海后的安排和要做的事,他们正在享受着这最后的可逃避。
在上车的人群中,有一拨人很奇怪,几个男人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后面跟着十多个女人,女人的着装倒是有所不同,有的人穿着保守的布衣长裤,神情低迷。也有人穿着艳俗颜色的旗袍显得有点洋洋得意。
周晓:“你们看那群人,总觉得怪里怪气的。”
陈尽斯仔细观察了他们,然后跟周晓交换眼色,“没什么奇怪的,出门在外奇怪的事多了去了。”
周晓点头:“那倒也是。”
余明月也注意到了他们,她感觉他们有些奇怪,有点怀疑他们是拐卖少女的团体。
余明月小声说道:“你看他们会不会是什么拐卖团体?”
陈尽斯:“看着是有些奇怪,不过说不定那些女人是那几个男人的姨太太们呢。别想太多。再说拐卖女人他们还敢光明正大地坐火车?”
余明月:“可是……”可是她那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还不是被卖了。
周晓:“陈老板说得对,你别想太多。”
余明月只好作罢,“好吧。”
火车整整开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到了上海附近的码头地区,在要下车之前,余明月在车厢上上了趟厕所。
她刚收拾好想要回座位的时候,一个穿着布衣长裤的女孩子拦住了她,那女孩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虽然发型和穿着有些随便,但是底子却是好的,特别是那双清澈的眼睛。
女孩子瞪大双眼看着余明月,眼泪直直落了下来。仿佛再向余明月控诉些什么似的。接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字条,把它塞给了余明月。然后回头快步走出了厕所。
余明月打开一看,上面只有潦草的两个字,还是用鲜血写成的。
“救我”
余明月吓得感觉收起了纸张,出了厕所。她四处环顾寻找那个给她递纸条的女孩,然后发现其实她就坐离自己座位不远的地方。那女孩有些木楞地坐在那群人中间,低着头。
陈尽斯:“明月你看什么”
余明月坐了下来,然后拿出自己收到的纸条给他们俩个看,“你们看,这是那边的那个姑娘给我的。我感觉那群人真的是被拐的。”
陈尽斯和周晓也看了纸条,他们先前的猜测是对的,几个蹩脚大汉穿上西装就真以为能欲盖弥彰了吗?
周晓: “那现在怎么办?得怎么想办法救他们。”
陈尽斯:“谁说我们要救,这事我们管不了。”
余明月:“要我熟视无睹我做不到。”
陈尽斯:“他们那么服服帖帖地不逃跑,那些汉子们肯定有枪,甚至有可能有手榴弹等武器。我们三个人趟不得这趟浑水。”
周晓看了一眼陈尽斯又看了一眼余明月,“我觉得陈老板说得对,我们还是别理了。”
余明月听他们这么一说也没好再说什么,毕竟陈尽斯说的句句中肯。
随着一阵响亮而悠长的鸣笛声,火车到站了。
余明月他们在拥挤的人流中走了出来,那群人走在他们前面下了车。余明月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跟随着他们
到了车站,周晓松了口气“舒坦!车厢里真的是太闷了!”
陈尽斯突然走到余明月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别看了,我们该走了。”
周晓闻言也望了一眼那群人,那几个男人正押着那些女孩子出走出车站。周晓心里有些不好受,等待这些女孩子的,会是什么命运。
余明月越过陈尽斯再次望向那群人,这时候那个给她递纸条的女孩突然回头看向他们,因为距离有点远所以余明月看不清她脸,但是余明月的脑子里不断地浮现那女孩噙着泪水的眼睛。她不能见死不救。想想当年她也是被这样拐到上海的,她知道那种刻骨的绝望,她知道不是谁都像她一样有运气被送到戏楼,如果不救,明日她们就有可能沦落成任人玩弄取乐的牺牲品,她们再也没有自尊,没有理想,没有灵魂,甚至再也不能抬头做人。
余明月突然很坚定地对陈尽斯和周晓说,“不行!我一定要帮她们。”
陈尽斯:“我不同意,那些贩卖人口的都是有组织的,太危险了。”
周晓这一次却没有站在陈尽斯这边,他看着余明月,“我帮你。”
余明月微笑,然后拿起行李跟着那群人的方向走。周晓也跟着。
陈尽斯:“你们俩是不要命了吗?”
余明月看着陈尽斯:“十年前我也是这样来到上海的。”
陈尽斯听了这话心里忍不住一阵心疼,若是没有十年前那场意外他们早就结婚生子了吧。
陈尽斯没有再说什么,跟着他们一起跟踪那群团伙。
天快要黑的时候那群人在码头停了下来,那几个男人把拐来、买来的女人都关进了一间仓库里。打算明天一早卖到各个风月场所。
那些男人则在码头找了间民宿住了下来,轮流看管仓库。
余明月他们也在民宿里住了下来。
周晓: “那些女人都被关在仓库里,而且仓库里有人轮流看守着。我们得计划周前,在天亮前放走他们。”
余明月:“是啊,得计划周全才行。不然别害了他们。”
陈尽斯:“我有法子。”
……
这边,郑云悦和吴桦正好在码头运输一批货物。
郑云悦一下船就激动的喊道:“上海,我回来啦!我回来啦!”
吴桦忍不住笑了笑:“你怎么还是没变。”
吴桦和郑云悦两年前分开去往不同的地方,这还是他们久别重逢。
郑云悦故作高深地说:“其实我变了。你没看出来吗?”
吴桦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郑云悦,不确定地说道“头发留长了?”
郑云悦摇了摇头,“我变得这么美你都没发现,我太失望了。”
一秒
两秒
爆发一阵大笑……
吴桦:“这次的货很重要,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还有,码头验货的有我们的人,到时候见机行事。
郑云悦:“这两年干得不错老是听见你什么时候又立了什么大功。”
吴桦把手放在郑云悦的头上,本来吴桦就比郑云悦高许多,从这个角度看郑云悦显得她更瘦小。
“你也不赖啊,经常是前一天闯了什么祸,后一天又拼了命保护货物的。他们估计都被你搞得心惊胆战的吧。哈哈哈……”
郑云悦:“我哪有…哪有闯祸!我每次都是完美完成任务的。”
吴桦笑而不语。
郑云悦:“怎么样?这两年过得好吗?”
吴桦:“挺好,就是缺了点什么。”
郑云悦颇好奇地问道“缺了点什么呀?”
缺了你啊,缺了郑云悦你啊。
吴桦看着郑云悦,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有点缺钱。”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
接着郑云悦打了个哈欠,“我先去睡一觉,两点再来换你。把货送出去后我们再去吃顿好的。”
吴桦:“行,那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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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的手绢掉了。”
正在酒桌上摇着骰子的拐卖团伙头目捡起余明月的手绢。
余明月转过身看聚在一起摇骰子的男人,露出浅浅的笑。
“不好意思我失礼了。”
那头目拿起手绢放在鼻子边用力吸了两下,然后大笑出声露出他两个金牙。“香,真香!”
余明月走过去把手娟夺了过来,然后顺手娇嗔着拍了那头目一下,“讨厌!”
头目:“小姐,既然今日我捡到你的手帕那便是有缘,不知道你是不是赏脸陪兄弟们喝一杯?”
下面的男人都起哄着,“喝!”
余明月说着拿起了桌上的酒瓶:“既然有缘,喝便是!”
头目:“小姐豪爽!”
码头仓库
余明月拿着从那个团伙头目身上偷来的钥匙急忙赶到仓库。
周晓在仓库外面紧张的等待着,看到匆忙赶来的余明月赶紧走上前去。
余明月气喘吁吁地说:“那群人太能喝了,简直是千杯不醉。”
周晓发现陈尽斯没有来,“陈老板呢?”
余明月:“他去那边安排离开的船只了,很快就来了。”
过了一会儿陈尽斯就过来了。
陈尽斯 :“车辆我已经安排好了,等等把他们送上船以后我们马上离开码头。抓紧时间按计划行事,无论发生什么保护自己是最重要的。”
周晓喝了两口他们提前准备好的烧酒,脸马上就烧了起来。周晓哈了口气,有点酒味了。
“那我进去了。”
余明月叫住了他,“等等,这个你戴着。”
余明月脱下脖子上项链给周晓戴上,“这个能护平安。”
陈尽斯笑了:“真受不了你们两个。”
周晓办成醉汉的样子踉踉跄跄地进去仓库。一进去周晓就看见有个男人正昏昏欲睡地守在仓库门口。
周晓走了过去,守仓库的男人立马上前拦住他。
男人凶神恶煞地说,“不想死的给我赶紧滚!”
周晓傻傻地笑着,拿起手中的烧酒在男人面前晃了晃,“大…大哥…我平时都睡在这仓库旁的,您…您行行好。要不,我…我请你喝酒?”
男人狐疑地看着周晓,“你这身打扮还来这儿睡,骗鬼啊。”
周晓突然哭了出声,男人显然被吓着了,“哭什么你!”
周晓:“这上海滩啊,人人都抢着来的大都市啊!每个人都穿得光鲜亮丽的,有多少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男人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谁又不是这座城的裙下之臣。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让你睡让你睡!”
周晓马上转悲为喜,“谢谢大哥,来我请你喝口烧酒!”
男人先是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周晓把酒递到他嘴边,“喝一口醒醒神!”
男人看了周晓一眼,“那…谢啦!”
男人拿起酒猛喝了一口,“爽!”说完又是狠灌了一口。
周晓露出邪魅的笑,“1、2、3 倒!”
男人喝了周晓下了迷药的酒,直直倒在了地上。
接着,余明月和陈尽斯也进了仓库。
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周晓问陈尽斯,“你就不担心他不喝吗?”
陈尽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都是爱喝酒的人。”
余明月把钥匙给陈尽斯,“把门打开吧!”
陈尽斯打开了门,关在里面的女人不安起来,顿时一片乱乱哄哄。
余明月:“大家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快点出来吧!”
那个给她递求救纸条的女孩突然跪在了余明月面前,她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听着那地板被撞击后发出清脆的声音,余明月都感觉心疼。
余明月拉起她的手:“你赶紧起来,我们得快点离开。”
女孩:“谢谢夫人。谢谢!”
周晓大声喊道, “想留在上海的往码头外跑,想回家的跟我们走。快!”
最后他们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孩子到船只停泊的地方,快要到到达目的地时候,拐卖团伙的那群男人不知怎么发现的追杀了过来。
对来势汹汹他们只能拼命地往船的方向赶去。
陈尽斯:“快,女的赶紧先上船!明月你快上去。”
就在所有都快上船的千钧一发之际,传来了余明月尖锐地叫声,“大家小心,他们有枪!”
她看见那个头目掏出了枪,瞄准了周晓。容不得多一秒的思考,余明月把周晓推进了水里。然后不假思索地挡在陈尽斯的后面。
“砰!”
随着两声响亮的枪声和女人们尖锐的尖叫声,余明月瘫在了陈尽斯身上。
就在几秒内发生的事情,陈尽斯却什么也不能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中枪。
他怒吼着掏起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枪,对着岸边一片扫射。
“老大我们还是感觉走吧,现在已经惊动到码头里的人了。要是把事情闹大了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头目:“老子辛辛苦苦搞来的女人就这样打水漂了?他妈的,要是再让我见到这群畜生我非得杀光他全家?”
“老大,有人去报官了。我们赶紧走吧!”
那头目吐了一口口水,“兄弟们走!”
码头终于安静下来了,水开始变得流畅起来,船在微风徐徐里前行。时不时吹来的风应该是会使人感到惬意的风。
余明月躺在陈尽斯的怀里,她的后背很痛、很痛。可是当她望向天上的明月的时候,一切显得那么平静。她的心里,是周路安和她的快乐过往,是六婆和周晓初次见面时斗嘴的情景,是周念安临别时和她说的话,是戏台上的一幕幕……
陈尽斯哭了,这还是余明月第一次见他哭。“明月你忍忍,等等我就去给你找大夫。我……我该死!我就不应该让你来!”
余明月艰难地露出了笑容,“这是我的命数,我无悔。”
陈尽斯把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我的命数呢?你要怎么赔我?”
余明月的嘴角溢出了血,她的手紧紧地抓着陈尽斯的后背。“我这辈子欠你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了。周晓,千万你要帮他。还有念安,我只求她…平安。”
陈尽斯:“别说了别说了,这些事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帮你。”
余明月:“至于你……要赔什么给你好呢?”
“什么好呢?”
说完这话之后,余明月久久没有发声,陈尽斯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没了呼吸。
陈尽斯低下头在她耳边说: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活着。”
周晓落水后听到了枪声和陈尽斯撕心裂肺的怒吼就知道余明月肯定是凶多吉少。
他的本能驱使他不停地游,但是他突然间坠入了绝望的深渊,他一边不停地告诉自己要活下去、活下去。一边他又觉得如果就这么沉在海底会不会快乐一点。
他游了许久后赶感有些精疲力尽,就在他想放任自己沉下去的时刻,周念安那张稚气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哥哥,我等你回来哦。”
突然,周晓听见有人跳进水里发出的响声。周晓感觉到好像有人抓住了自己,带着自己往前游。因为那时是晚上,再加上又是在水里,周晓没有看清她的脸,但他知道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