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建军大业
中国电影股份有限公司2017-07-26 16:5223,519

  1

  南昌起义胜利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国,有人欢喜有人忧。

  汪精卫正在江西庐山的别墅里吃着早餐,桌子上放着一份《汉口民国日报》,他随手翻看着报纸,报纸的扉页登满了对南昌起义的污蔑文字。

  他的秘书恭敬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中央委员宣言》。

  汪精卫问秘书:“宋庆龄、谭平山、柳亚子和毛泽东搞的那个中央委员宣言都说些什么?”

  秘书回答:“(一)反对武汉少数中央委员假借中央党部所发布之训令决议。(二)拥护总理实现民有民治民享社会的三民主义,与联俄联共农工三大政策……”

  汪精卫听着慢慢地停止了咀嚼,他神情骤变,怒不可遏地挥臂把桌上的早餐碗碟划拉到地上,摔得粉碎,他暴跳如雷地喊着:“真不懂,孙夫人怎么会和共产党搞到一起。”

  2

  在张作霖北京的大帅府里,张学良正给他的父帅张作霖念着《中央委员宣言》。

  “……反对一切曲解或背叛主义政策之主张。(三)共同努力为革命获一新根据地以便在新旧军阀势力之外,召集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讨论集中革命势力继续革命工作问题。”

  读到宣言中含有“旧军阀”的字眼儿时,张学良边念边偷偷看了一眼张作霖,生怕会惹到张作霖不高兴。

  张作霖久经沙场,心机极深,即使不高兴,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张学良念完《中央委员宣言》,坐到了父亲对面,点燃了烟斗递给张作霖。

  张学良说:“父亲,指挥南昌暴动的周恩来,小时候还在您办的东关模范学校念过书呢。”

  张作霖说:“哦,我老张家坟头上还冒过这股烟啊?教出个大人物来!”

  张学良说:“周恩来、毛泽东,都是些有理想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想改变中国,这一点冲撞了蒋介石的利益。”

  张作霖问:“你想说什么?”

  张学良说:“处死李大钊这件事,我们可能被蒋介石利用了……”

  过了良久,张作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清楚,这仇共产党会记住!可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啊……”

  3

  视线转到南京蒋介石司令部里,蒋介石正与一位高级将领下着围棋。俞济时站在一旁念着《中央委员宣言》。

  “……(七)积极预备实力以扫除蒋冯唐等新式军阀与国内一切帝国主义北洋军阀与封建社会之势力……”

  听到这里,蒋介石的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冷笑,有点不屑,又带点怒气。

  下棋的高级军官疑惑地望向蒋介石。

  蒋介石执黑落下一子,已将白棋大龙团团围住。

  蒋介石说:“扫除蒋冯唐等,我为首啊,这么说,他们与我从此势不两立喽。”

  俞济时迟疑了一下,不敢替蒋介石回答刚才的问题。他继续汇报道:“广州李济深来电询问,南昌暴动该怎么办?”

  蒋介石在边上又投下一子,继续不远不近地包围着白棋大龙。

  蒋介石不紧不慢地说:“让他自己看着办!济时啊,江南暮夏,雨水渐少,南京新栽的梧桐树,要多浇水,美玲小姐昨天还在问呢。”南京满城的梧桐树,正是蒋介石送给宋美龄的定情信物。

  俞济时回答:“是,记住了!”

  4

  1927年8月7日,罗明纳兹、毛泽东、邓小平、瞿秋白、李维汉、任弼时、邓中夏、蔡和森、张太雷、罗亦农、苏兆征、顾顺章、陈乔年等年轻人在汉口俄租界三教街四十一号的小楼里召开紧急会议,中央委员、中央候补委员和共青团中央委员们围坐在楼上,门窗紧闭。

  屋外,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屋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忧虑的神色。

  俄国人罗明纳兹在发言,瞿秋白翻译:“共产国际认为,鲍罗廷和陈独秀的错误是严重的,给中国的革命局势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停止陈独秀的总书记职务,既是共产国际的决定,也是中国共产党的同志们的一致要求,在陈独秀不视事期间,中央的工作由瞿秋白、李维汉两位同志主持……”

  楼上的发言在继续,楼下,毛泽东叩响了房门。

  邓小平打开了房门,毛泽东走进门厅,收起了雨伞。

  邓小平微笑着问:“头发长,个子高。你是毛泽东吧?”

  毛泽东微笑着回答:“莫非你就是……”

  邓小平说:“邓希贤,刚刚改了名字,现在叫邓小平。”

  两人早已互相久仰大名,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毛泽东说:“能从白色恐怖的河南跑回来,本事不小……”

  邓小平说:“好险呦,以后给你摆龙门阵,包你听得眼睛发直……快上楼吧,吵得厉害呦。”

  毛泽东走上楼,楼梯发出吱吱的响声,楼上正传来罗明纳兹的声音,听得出,罗明纳兹的情绪十分激动,言语十分激烈。毛泽东走到蔡和森身边坐下,代表们的目光看向他,毛泽东点燃了根纸烟,对代表们点了点头。

  罗明纳兹发言结束,任弼时说:“中国不是土耳其,蒋介石既然做了中国的凯末尔,我们就没得选择,坚决打倒他!”

  蔡和森说:“要跟蒋介石对抗,就必须先解决我们党内的问题,不然,无从谈起……”

  瞿秋白说:“今天会议的主题,就是批判陈独秀同志的右倾投降主义错误,纠正工作方向,应对时局变化!”

  邓中夏说:“视挫折为新的起点,我们一切从头开始……”

  这时,这栋房子的俄国女主人和邓小平给各位参会代表们端上来刚刚做好的沙拉、红菜汤、牛排、肉丸子,饭菜可口,香气扑鼻。

  瞿秋白说:“现在,恩来他们带队伍南下广州,就是准备重建大本营。撇开那些机会主义者,开启新的革命,发动新的北伐!”

  毛泽东说:“这次革命,不只是国民党一家的革命,也是共产党人的革命,工农大众的革命!”

  邓小平站在毛泽东旁边,说:“说得好!是工农大众的革命!”邓小平看了一眼毛泽东,偷偷笑了,继续给代表们发饭。

  毛泽东不会用刀叉,他用刀向肉丸子猛戳,将其戳得稀烂。邓小平走过去,用自己的刀叉给毛泽东做示范。

  邓中夏说:“共产国际的决定是好的,但是派来的人有问题,鲍罗廷也好、罗伊也好,搞的都是一厢情愿……”

  任弼时说:“陈独秀的错误是对国民党的希望太高了,这样一来共产党便不是革命的主体,而是在做客人……完全丧失了主动性。”

  毛泽东说:“‘四一二大屠杀’,让我们明白了一个真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毛泽东。

  毛泽东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毛泽东还是用不惯刀叉,干脆拿起一块黑面包,蘸着红菜汤,一口吃下。

  会议结束后,代表们都纷纷走出来,外面还在下着细雨,毛泽东打着雨伞刚走出大门,就听见后面有人呼喊:“毛泽东……”

  毛泽东停下来看了看身后,瞿秋白和任弼时撑着伞追上来。

  瞿秋白对毛泽东说:“中央准备迁回上海,你是老资格的党员,做组织工作是能服众的……”

  任弼时补充道:“大家希望你能去上海。”

  毛泽东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个乡巴佬,住不惯城市的高楼大厦。我想回湖南,趁着秋收时节,在湘赣边界抓住枪杆子,干件大事。”

  任弼时说:“你回得去吗?长沙的敌人悬赏几万大洋要你的脑袋,地主老财,恨不得抓住你点天灯!”

  毛泽东说:“从参加共产党的第一天起,我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瞿秋白盯着毛泽东,说道:“那里每天都在死人,老天爷都在掉眼泪。”

  毛泽东望了一眼天,淡淡一笑说:“他哭他的,我干我的!见过鬼的人不怕黑,因为心里清楚,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瞿秋白劝道:“我是总书记,听我的,去上海吧……”

  任弼时也劝道:“你再想想,中央需要你……”

  毛泽东坚定地回答:“谢谢你们!”说完毛泽东转身离去,消失在雨雾之中。

  瞿秋白、任弼时目送着远去的毛泽东,从心底越来越佩服毛泽东起来。

  5

  此时的长沙正陷入白色恐怖,安民告示上染满了鲜血。城门上悬挂的木头笼子里是革命志士的头颅,灯杆上挂着革命志士的尸体。

  路上不断地有巡逻的卡车飞奔而过。市面萧条,路上的店铺基本上都关了门,见不到几个路人。

  毛泽东穿着蓝布长衫,带着简单的行李和雨伞,刚拐进一条街后,就见到街口有士兵在杀人,枪声响起,毛泽东不忍直视,他拐过小街,又走了一段路,悄悄走进家门。

  屋里,杨开慧正在为毛泽东收拾东西,床上的三个孩子睡得正香。

  毛泽东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烟,回身看着屋内杨开慧的身影,说:“霞姑,你还是带着孩子回韶山去吧……”

  杨开慧摇了摇头说:“不去!哪儿都不太平,乡下杀人更厉害。”

  毛泽东说:“实话对你讲,这次去湘赣边界,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回来……”

  杨开慧回过头,直瞪瞪地看着毛泽东说:“还记得在北大,你杠着我在校园看烟花的事吗?”

  毛泽东说:“忘不了。”

  杨开慧走到台阶,与毛泽东并肩坐着。

  毛泽东说:“真想有一天能和你再看一次烟花。可这一走,再见面不晓得要多少年。”

  杨开慧的头靠在毛泽东的肩上,说:“我等你。半年不回,我等一年,一年不回,我等十年,十年不回,我等一辈子……”

  第二天早晨,毛泽东即将奔赴湘赣边界,杨开慧带着三个孩子来送他。

  毛泽东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摸了摸两个大点孩子的脑袋,又伸手抱起毛岸英,狠狠在儿子脸蛋上亲了一口。

  他不舍地放下毛岸英,望着杨开慧。杨开慧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低声说:“走吧!”

  毛泽东伸手去拉杨开慧的手,杨开慧却扭动身子甩开了他。

  毛泽东苦笑一下,转过身,缓步走去。

  身后的杨开慧猛地扑了上来,从背后抱住了毛泽东。毛泽东身体僵住,停住了步子。

  杨开慧紧紧抱着毛泽东,头埋在毛泽东宽大结实的背后,无声地啜泣着。

  毛泽东轻声安慰道:“霞姑……”

  杨开慧在毛泽东背后拼命地摇头,说:“什么都别说……”杨开慧肩头不住抽动,无声地哭了片刻,直到毛岸英上前扯她的裙角。

  杨开慧抬起头,虽然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面容却已经恢复了平静,眼神中蕴含着炽热的情感。

  杨开慧说:“走吧……”

  毛泽东没有走,他想转身。

  杨开慧轻声地说:“不要回头!”

  毛泽东不动了,他的内心是多么想转过身,看看杨开慧和三个孩子。

  杨开慧说:“走……”

  毛泽东身形僵硬地迈开步子,缓缓前行,氤氲的泪水开始在眼眶中聚集。他仰起头,努力抑制,争取不让泪水落下来。

  年幼的毛岸英怔怔地望着远去的父亲,又抬起头,望着满面泪痕却咬紧牙关不发一语的母亲,满脸的困惑。

  两个大点的孩子望着毛泽东远去的背影,用稚嫩的声音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杨开慧脸上不断地流淌着泪水,她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目送丈夫远行。

  6

  汪精卫正站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蒙蒙细雨,思索着,秘书一路小跑着冲进汪精卫的办公室,他恭敬地将密电交给汪精卫。

  秘书说:“今天凌晨,中共率领暴动部队向会昌钱大钧部发动猛烈进攻,战况惨烈。下午四点,暴动部队占领会昌城。”

  汪精卫问:“两边的中下级军官,多是黄埔军校的学员,他们之间下得了手?”

  秘书回答:“打到最后,双方陷入了肉搏战,不可理喻!”

  汪精卫问:“钱大钧怎么样了?”

  秘书回答:“成功突围,但损失了五千人!”

  汪精卫感叹道:“这可是蒋介石第一军的嫡系部队呐。”

  秘书说:“叶挺部队和周逸群的二十军第三师也损失惨重!蔡廷锴的第十师临阵叛逃,脱离中共。”

  汪精卫说:“钱大钧一定不会干休。蚌鹬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坐等好消息吧!”

  此刻,革命军的行军帐篷内,几位领导人正在召集会议。

  刘伯承说:“蔡廷锴叛逃,对部队士气打击很大,谣言四起……”

  聂荣臻说:“有人说,船快沉了,先跳的活,后跳的死。”

  叶挺说:“我的部队还算稳定,北伐铁军的威严还在……”

  陈毅说:“他一走,我陈毅就来了!从武汉起身,总算在会昌撵上你们,中国革命不能少了我陈毅呦。”

  众人谈得热烈,只有朱德,坐在角落里,默默无语。显然,他还不是这支部队的核心领导人,极懂得分寸。

  这时,贺龙急匆匆地进来,神情激动,周逸群紧跟在贺龙身后。

  贺龙激动地说:“周先生!”

  周恩来迎了上来说:“贺军长!什么事啊,这么急。”

  周逸群说:“贺军长说有天大的事情。”

  贺龙拿出一个信封,双手恭敬地递给周恩来,说:“这一次,无论如何,还我这个心愿!”

  周恩来打开信封,展开信纸,顿时动容。

  信上,是一封入党申请书,署名贺龙。

  贺龙严肃的说:“上半辈子不算,下半辈子我贺龙就交给共产党了!”

  周恩来被贺龙感动了,说:“贺龙同志,真国士也!”

  此时在会昌城激战中受重伤的陈赓被担架抬进帐篷里和几位领导人告别,蔡晴川跟在担架边上。

  陈赓遗憾地说:“伤的不是时候,没法跟随你们打回广州了!”

  蔡晴川说:“有我在呢,接下来的仗我替你打。”

  朱德安慰陈赓道:“好好养伤,早日归队!”

  躺在担架上的陈赓示意蔡晴川扶他起身,陈赓举起右手,向几位首长行军礼。

  周恩来、贺龙、朱德、叶挺、陈毅、聂荣臻等人庄重地举手还礼。

  7

  此时的湖南浏阳张家坊,毛泽东正在躲避民团团丁的追捕,毛泽东跑得飞快,在一个转弯处,“砰”的一声,一声清脆的枪声在山野间回荡,子弹挂着风声在毛泽东耳边划过,打在前方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毛泽东拼命奔跑着,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在他身后,几个民团团丁吆喝着尾随追撵。

  毛泽东一脚踩在草窝里,身子一滑,滚进了路边的草丛里。他一面喘息着一面压低了身子,身上的衣服被路上的荆棘挂破了。

  几个团丁没有看见跌入草丛的毛泽东,依旧吆喝着沿着小路追了过去,一面追一面放了两枪。

  半晌,不见那几个团丁追回来,毛泽东的喘息平复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将脑袋伸出草丛,朝着团丁追去的方向张望着。确认那几个团丁早已不见了身影,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起身。

  猛地,毛泽东的身体僵住了。一支冰冷坚硬的枪口抵住了他。

  毛泽东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光着脚,一瘸一拐地走着。他的脚底划破了,流着血,越走越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毛泽东望着去路边小解的团长,回过头问押解自己的两个团丁。

  毛泽东说:“兄弟家里有几亩地?”

  团丁说:“没有,要是有地,谁受这个罪?”

  毛泽东说:“捉了我,可有赏钱?”

  团丁说:“赏钱?还不够当官的分呢,轮不到我们这些下等人。”

  毛泽东边走边说:“兄弟,摸摸这儿!”毛泽东用下巴示意团丁摸自己的口袋。

  团丁愣了一下,犹豫着摸了一下,硬硬的。

  毛泽东说:“拿出来看看!”

  团丁伸手掏了出来,六块大洋。两个团丁都大张着嘴,眼睛都直了。

  毛泽东说:“两位兄弟,一人三块,再多我也没了……”

  两个团丁咽了一口吐沫,眼睛望着毛泽东,思忖着。

  毛泽东说:“行个方便,我要解个手……”

  团丁用刀割断绑毛泽东的绳子,毛泽东一路飞奔而去,跑到河边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毛泽东水性极好,水面之上,只能看见一根移动的芦苇秆。

  毛泽东游到三团驻地时,慢慢地从水中探出头来。

  这时,一支步枪顶住了他。一个声音命令着:“举起手来!”

  毛泽东缓缓举着手,回转头,却见一个身穿着军装的战士正举枪对着他。

  毛泽东咧开嘴,释然地笑了。

  三团的战士给毛泽东端来了米饭和辣椒,毛泽东确实是饿坏了,好几个吃空的饭碗放在桌上,又一个空碗摞在了上面。

  毛泽东端着大碗米饭,就着鲜红的辣椒,狼吞虎咽的吃着。

  卢德铭得到消息后走了进来,问:“捉的探子在哪里?”

  战士指指正在闷头吃饭的毛泽东。

  卢德铭坐到了毛泽东的对面观察着,毛泽东头也不抬,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

  战士跟卢德铭汇报道:“这个人怪得很,一句话不说,就是吃!”

  毛泽东说:“莫要这样讲,无缘无故被你们抓来押在这里。没法子,个子大,吃得多!”

  卢德铭疑惑地问:“你是什么人?”

  毛泽东反问:“你又是什么人?”

  卢德铭回答:“卢德铭,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警卫团长。”

  正在此刻,毛泽东看到了刚刚闻讯进屋的罗荣桓。

  毛泽东说:“问老罗就好咯。”

  罗荣桓闻声看来,赶紧冲上前扶起毛泽东。

  罗荣桓激动地对卢德铭说:“卢团长,他就是中央特派员毛泽东同志!”

  卢德铭急忙站起来致歉道:“啊?对不住了!”

  毛泽东说:“不用赔礼,不用道歉,有没有萝卜干给我下饭!”

  卢德铭说:“有有!等打下长沙城,红烧肉也有的吃!”

  毛泽东听了卢德铭的话后,一脸错愕地问:“你们要打长沙?”

  卢德铭说:“呼应南昌起义,再给反动派一个大嘴巴!”

  毛泽东听后却沉寂了,看得出他忧心忡忡。

  傍晚时分,在江西修水的起义军师部里,毛泽东、罗荣桓、卢德铭、何长工等人正在院子里开会,会议开到一半时,毛泽东站起身,掏出了一根纸烟,放在鼻子下嗅着。

  何长工说:“为了参加起义行动,卢团长利用张发奎的调令率警卫团两千人赶往南昌。”

  卢德铭遗憾地说:“到达奉新县时,起义部队已离开南昌,没赶上。我就决定休整部队。”

  谭政看着毛泽东说:“结果,把你抓来了。”

  所有人都笑了,毛泽东也笑了。

  毛泽东郑重地说:“这一次,部队的番号要改掉!”

  罗荣桓疑惑地问:“改番号?”

  毛泽东说:“对!军旗也要做成全新的!”

  卢德铭问:“不用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图案了?”

  毛泽东说:“国民党这面旗子,不能再用!”

  何长工说:“南昌起义的时候,我们打的还是这面旗子啊……”

  毛泽东沉默了一会儿,点燃了刚才的那根纸烟,吸了一口,缓步走到门边,推开大门。

  风吹了进来,毛泽东说:“你们听……”

  大家仔细听去,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嗡鸣之声。开始还听不仔细,越到后来,声音越是清晰。

  谭政说:“像是有人在哭?”

  毛泽东说:“军阀、地主、资本家对工农运动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奉国民政府的命令屠杀整肃。上到武汉、上海,下到村镇乡间,如今是冤魂万千,哀号遍野。”

  罗荣桓说:“崇阳、通城两县,施行了什一律……”

  何长工说:“就是对参与农民运动的人,十个杀一个……”

  毛泽东咬了咬牙说:“如此举动,百姓还会相信政府吗?如此民望,这个旗号我们还能再使用吗?”

  大家终于明白了。

  卢德铭问:“那叫什么啊?”

  毛泽东拿起笔,在纸上疾笔书写,说:“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

  当夜,起义军师部里,大家一起在做军旗,红旗已经初见模样。红色的旗帜上缝着一颗白五角星,白五角星上镶嵌着镰刀和斧头,旗帜的左侧白道上写着“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

  大家都在帮忙将写着“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的字和白五角星缝到旗帜上。

  在场的每一个人此刻都心情激动,毛泽东站起来,举起拳头,看着大家说:“秋收时节,我等起义!”

  8

  早晨,湖南浏阳文家市里仁学校的操场上,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的将士们列队坐在操场,许多战士身上的血渍依然没有洗掉。

  伤员们拄着树枝,缠着简陋的绷带,双目无神地望着操场北侧的土台子。

  远处的学校围墙上,几个当地的小孩趴在墙头上好奇地张望着。

  毛泽东、卢德铭等人依次走来,从战士们留出的过道上走过。

  卢德铭以标准的军姿走上土台,威严地扫视全场战士,原本在交头接耳的战士们顿时静了下来。

  卢德铭命令道:“全体都有!起立!立正!”

  战士们纷纷站起来列队立正。

  卢德铭转过身,对着台子下的毛泽东立正敬礼道:“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全体将士列队完毕,请毛委员训示!”

  毛泽东大步走上土台,他清了清喉咙,扫视着台下的战士们,莞尔一笑,说:“我不是湖广总督,不用站着听讲,卢总指挥,请让大家坐下!”

  卢德铭命令道:“全体都有!坐下!”

  战士们听令纷纷坐下。

  这时,台下有的伤病员嘟囔着抱怨着,卢德铭严厉的目光扫过去,刚才抱怨的战士纷纷闭上嘴!

  毛泽东问:“这些天,苦不苦?”

  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毛泽东说:“前一阵子,打仗、行军、挨饿、生病,经历无数困苦……所以,我才会问这个问题,谁来回答我!”

  依然没有人答话,台下一片安静。

  毛泽东说:“没人回答,那就是都不觉得苦,对吗?”

  还是没有人答话。

  卢德铭说:“听着!现在不说,以后就不许再说,不许再喊苦,听明白了没有!”

  台下仍然是一片静寂。

  毛泽东说:“卢师长说清了厉害,那就约法三章,以后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风餐露宿,都不得叫苦……”

  这时一群战士在下面小声地交谈着:

  “风餐露宿啥意思?”

  “就是大风里吃饭,野地里睡觉。”

  “这么惨的事,让他一说,怎么听着那么舒服呢?”

  “这是学问,你没读过书,听不懂的。”

  ……

  毛泽东留了几分钟时间,让大家讨论,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我再问一遍,苦,还是不苦?”

  这时,台下一名战士喊了起来:“苦!”

  毛泽东说:“就一个人觉得苦吗?”

  另一名战士怯怯地自言自语:“我也苦……”

  更多的战士也开始叫苦:“一个月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诉苦的战士越来越多,大家都开始诉说这一个月来的各种遭遇。

  毛泽东说:“声音太小了,一起回答我,苦不苦?”

  上千人齐声高吼着:“苦!”

  毛泽东说:“我听不清楚,再说一遍!”

  上千战士再次齐声高吼道:“苦!”

  这上千战士的吼声让整个村落都颤抖起来,墙头上趴着的小孩被震得捂住了耳朵。这上千战士的吼声也把这一个多月来遭受的苦和累全部喊了出来。经过这一次的发泄,战士们又开始变得斗志昂扬。

  9

  江西芦溪的长寿街上,激烈的枪声伴随着零星的爆炸声和呼喊声。卢德铭的部队依托着建筑物且战且退,准备撤出长寿街的战斗。不远处的敌军却死死地咬住了后卫部队的尾巴,似乎打算将卢德铭的部队一口吃下。

  一名小战士高高举着一面写有“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的旗帜,旗帜虽已被战火燎黑破损,但是却在敌军穷追不舍的炮火中屹立不倒。

  卢德铭带着部队顽强地阻挡着敌军的一阵阵猛攻,顺利地撤出了长寿街的战斗,只留下后卫部队和尾随的敌军还有零星地交火。

  此时毛泽东和罗荣桓被裹在部队里,大踏步地向前走着。

  毛泽东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地说:“会昌城战败,长寿街又遭伏击,我们不能硬碰硬,不能以卵击石,不然,这点革命的本钱,就败光了!”

  罗荣桓急切地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罗荣桓话音刚落,后方又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

  毛泽东望了一眼后方穷追不舍的敌军,果断地说:“通知卢德铭,立即撤退!”

  “卢德铭!卢德铭!卢德铭呢?”罗荣桓环望了一圈,却不见卢德铭的身影。

  一旁的谭政指着后方说:“卢团长又回去阻击敌人了!”

  卢德铭脸上沾着一道道黑灰,衣服上炮火燎黑的痕迹和血迹混在一起,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当敌军再次追上来的时候,他带领一队战士飞快地攀上了附近高地,展开了防御阵地,火力掩护部队撤退,压制住侧面袭来的敌军。

  敌军的攻势十分地凶猛,密集的炮火声响彻整个战场,没有一丝的停歇。

  站在高处的卢德铭看着局势危急,迅速带领一队战士向前方的阵地运动支援。在卢德铭和战士们毫无退缩的阻击下,终于死死地挡住了敌军的追击。

  卢德铭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忽然,一颗子弹毫无征兆地击中了卢德铭的右胸。一团血迹在卢德铭的胸口慢慢散开,他双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卢德铭壮烈牺牲。

  10

  几日后的夜里,毛泽东、罗荣桓、何长工、余洒度、谭政、张宗逊等人围在江西永新三湾“泰和祥”杂货铺的后院里,后院里人很多,却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后院里的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悲伤。

  卢德铭的尸体被抬到一个置于后院正中的木架子上,身上盖着“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的军旗。此时的卢德铭脸上十分的平静,就好似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中见到了革命的胜利。

  火把点燃了木架,烈火燃烧了起来。

  毛泽东眼含泪水,沉浸在悲痛之中。

  后院里的火光将毛泽东的脸映得通红,隔了许久他环视了一圈后院里的革命军将士们,缓慢却又坚毅地说道:“德铭同志为掩护我们牺牲了,他用生命换取了我们血的教训。大城市打不得,左倾盲动主义要不得。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继续挺进井冈山,去当‘山大王’!”

  在送别了卢德铭后,毛泽东带领这支部队继续往井冈山前进。这支部队着装混杂,武器也是杂乱,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是坚定的表情。

  此时部队的最前端,毛泽东望着远处的一处山头停下了脚步说:“井冈山,井五个,是工农武装割据的好地方。”

  一旁的谭政拿着一支笔,在小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

  毛泽东好奇地望向身边的谭政,一脸的疑惑。

  谭政憨笑着解释道:“毛委员的话,学问好大,我都要记下来!”

  毛泽东傲然立在井冈山头,眺望苍茫群山,说:“几个月来,不知有多少共产党人掉了脑壳……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都是幸存者!”

  谭政问:“什么是幸存者?”

  毛泽东说:“幸存者就是,你得把死去的人那一份生命活出来,把牺牲的战友的那一份生命活出来。只有这样,他们才没有白死,他们的牺牲才算值得……”

  谭政似懂非懂,迟疑片刻,又拿笔匆匆记录起来。

  罗荣桓走到毛泽东身旁,说:“听说叶挺独立团建有党的支部,发挥了堡垒作用,拖不垮,打不烂,战斗力特别强。”

  毛泽东摇了摇头,说道:“依我看,建在团上还不够,要建在连上。设立党代表制度。排里有小组,班里有党员,这一点,我会给中央写信汇报……”

  罗荣桓问:“哪儿有那么多党员呀?”

  毛泽东说:“尽快发展,不怕死,不贪财,愿意为受苦人打天下的,都可以做党员!”

  一旁的谭政急切地说:“我也可以吗?”

  毛泽东打量了一眼谭政,说:“当然可以!”

  谭政兴奋地说:“真的吗?我是党员啦?”

  毛泽东说:“还不是,情况一稳定,第一个就发展你!”

  谭政一下严肃起来,把本子和笔递给毛泽东,说:“不准骗人,写个保证书!”

  1927年10月,毛泽东率领经“三湾改编”后的秋收起义部队到达井冈山,先后在宁冈、永新、茶陵、遂川等县恢复和建立了党组织,发展武装力量,开展游击战争,领导农民打土豪分田地,建立红色政权,实行工农武装割据,创立了党领导下的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

  11

  就在毛泽东带领部队到达井冈山的时候,远在广东三河坝田氏家祠的临时指挥部里,周恩来、贺龙、叶挺等人正在对着地图低声交谈着。

  指挥部的大门被人推开,叶挺和周恩来转过身一看,朱德走了进来。

  叶挺说:“朱军长,请你过来,有要事托付。”

  朱德说:“请讲!”

  叶挺指着地图说:“你来看……我方部队已经进入揭阳地界,下一步将进军潮汕,但正面遭遇到数万粤桂敌军的围堵,战情复杂,危机重重……”

  贺龙接着说:“屁股后面,还跟着钱大钧整整一个军,这贴狗皮膏药黏得很,甩都甩不掉……”

  朱德盯着地图说:“进军潮汕,是抄敌人的老巢,他们一定会拼命!我军主力必须躲其锋芒,调往这个方向……”

  叶挺说:“要在潮汕与敌决战,就必须先揭掉钱大钧这贴膏药!不然我们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周恩来说:“一个多月时间,钱大钧跟在我们后面,不战不弃,若即若离……这只‘狐狸’在等待机会。”

  朱德紧紧地盯着地图,隔了片刻说:“钱大钧犯忌讳了,我带兵袭击他……”

  周恩来说:“我们兵力不足,眼下无法分兵作战!”

  贺龙说:“硬揭这贴膏药,怕是要撕下一层皮来!”

  朱德说:“给我多少兵?”

  周恩来顿了一下,心里仔细计算一番过后说:“不过三千……”

  叶挺补充说:“但钱大钧有三万人!”

  朱德狠狠一拍地图,坚定地说:“兵不在多,贵在运用。用得对,偏师一旅,也能平定中华!”

  周恩来、叶挺、贺龙三个人同时说:“拜托了!”

  朱德说:“义不容辞!”

  周恩来继续说:“三天,只守三天,就来追赶主力部队,大家一起,打回广州。”

  朱德说:“只要我活着,钱大钧过不了三河坝!除非他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朱德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周恩来站起身,冲着朱德深深鞠了一躬,在场的其他人举起手行军礼致敬,朱德举手还礼。

  三河坝,一个只有十平方公里的不起眼的粤东小镇,有史家称之为“得此控闽赣,失此失潮汕”,此地在清王朝时期也是重要的盐运枢纽。

  若从上空鸟瞰,能发现三条滚滚而来的江水在此激荡地碰撞,溅起了朵朵巨大的浪花。此地正是梅江、汀江、梅潭河的交汇处,也是三千革命军和三万钱大钧部队死战之地。

  此时,三河坝阵地上,林彪与孙树成正带着七连的战士们挖着战壕。

  蔡晴川与陈毅同样使劲地挖战壕,修筑工事。

  朱德一身泥水挥舞着铁锹,边挖边喊道:“加把劲!战壕下方挖一条沟,减少手榴弹碎片的杀伤力。还有,多挖一些战壕,挖完了用树枝做隐蔽,让敌人摸不清虚实!”

  朱德使劲儿一铁锹下去后,跳上战壕,环视四周说:“这个地形好得很,居高临下,管叫钱大军吃滚刀面!”

  林彪笑着说:“在广东,是要吃生滚鱼片粥!”

  陈毅说:“还有肠粉儿,云吞面,姜撞奶!”

  蔡晴川说:“就怕你吃得下,消化不了。”

  孙树成打趣道:“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吃不下的?”

  战士们闻言也起哄起来,战壕里充满了战士们的欢笑声。

  朱德环望正在挖战壕的战士们,心绪万千。当他想到眼前的年轻战士不知有多少可能战死沙场,不知道有多少活下来时,不禁一阵唏嘘。

  朱德站在战壕上沉默了许久后,将正在挖战壕的士兵们招呼在一起,声音低沉地说:“同志们,我要告诉大家,情况非常严重。我们弹药不足,孤军作战,身陷绝境。这将是一场恶仗!三河坝会因为这场战斗被写进历史。大家有家室,有爹娘,愿意走的可以走,愿意留的请留下,我不责怪你们……”

  将士们沉默着听着,没有一个人言语。

  朱德继续说:“但是,留下的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为了亲人!要想办法活下来!”

  现场静极了,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但没有一个人离去。

  此时三河坝西岸,国军三十二军军长钱大钧在高地上用望远镜查看着三河坝的布防情况。他麾下足足四个师三万人的兵力,抬枪拖炮,浩浩荡荡而来。

  第二十师师长王文翰走上来,说道:“侦察连报告,说敌军布兵诡秘,到现在还没摸清他们的具体部署。军长,叶挺部队是黄埔的底子,打仗过硬,要小心……”

  钱大钧说:“我倒要看看是谁硬到最后。”钱大钧遥遥指着江水一划,说道:“命令四团把沿江居民的竹筏全部扣留,以备渡江进攻所用。”

  “是!”

  钱大钧说:“兵不厌诈,这次我们要出奇制胜!”

  三河坝两岸,朱德与钱大钧两军都在抓紧进行战前准备。战前多准备一分,战时伤亡或许就能少一分,胜算也就能增加一分。

  朱德伫立于指挥部旁,仰望着阴晴不定的天空,似乎在打量着明日的天气,似乎又在盘算明天的战策。

  工事前,林彪和陈毅在各处指挥设防,吩咐着战士们用树枝遮掩工事。

  滩头上,何连长带领着战士们用麻包沙袋垒起层层防御工事。

  战壕边,蔡晴川和孙树成带领战士们将马克辛重机枪布置在林中掩体里,化身稻草人。

  远远眺望,钱大钧部队在河西岸运来大批竹筏。敌军的工事已修筑完成,大炮、机枪都瞄准了三河坝东岸的革命军。

  大战一触即发!

  12

  第一天。

  三河坝东岸。

  革命军屏息静气,在等待着敌军的进攻,一阵阵轻微的落水声响起,却是三河坝西岸近百只竹筏落水。借着江上朦朦胧胧的雾气,敌军乘竹筏向东岸驶来。

  蔡晴川与战士们趴在工事里,专注着江面的一举一动。

  另一个工事里,林彪和战士们的手中都握着手榴弹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给敌军迎头痛击。

  江上,隐隐约约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竹筏,缓缓地向东岸漂来。

  朱德在工事高处的指挥部旁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敌军的动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朱德的副官走过来汇报::“报告,敌人开始进攻了!”

  朱德举着望远镜说:“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

  敌军的近百只竹筏已渡过河中央,此时的敌军已经顾不上隐藏行踪,飞快地划着竹筏,一只只竹筏离东岸越来越近。

  革命军将士们望着越来越清晰的竹筏,焦急地等待着指挥部里朱德的命令。

  副官有点焦急地望着朱德,朱德右手向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说道:“再等等……”

  三河坝有些河段水不太深,只能没过人的腰部。一些敌兵见状干脆跳进江水中,推着竹筏渡江而来。

  敌军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竹筏破水的声音越来越响亮。革命军将士们神情紧张,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枪。就在敌军竹筏靠岸的瞬间,朱德做了一个攻击的手势:“打!”朱德话音刚落,林彪和陈毅瞬间就甩出了马尾手榴弹,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地砸向敌军。

  手榴弹落在江边的石头上,瞬间在渡江而来的敌军中爆炸开来,蹦出一朵耀眼的火光,炸得敌军鬼哭狼嚎。

  就在手榴弹砸向敌军的时候,孙树成手中的马克辛重机枪也发出一阵阵怒吼,刹那间弹如飞蝗,硝烟四起,刚登上东岸的敌军如同割麦子一般,一茬一茬地倒下去。马克辛重机枪吐着愤怒的火焰,弹壳在空中肆意飞舞,叮叮当当地落地声没有一丝停歇。随着黄铜弹壳的不断落地,竹筏上的敌军也不断地掉入水中。

  竹筏上的敌军被晾在河道上,走不了,也躲不开,变成了活靶子一样。子弹在江面上溅起朵朵浪花,竹筏上的敌军或中弹掉进水里染红一片江水,或被江水一卷不知道冲到了何处。

  敌军仗着人数众多,如蝗虫一般前仆后继地抢滩进攻。在枪火的间歇里,有些敌人逃过攻击登上了东岸,林彪和陈毅见状立刻带领部队跃出战壕迎了上去,与敌军进行白刃战。

  此时马克辛重机枪阵地已经被一团团白雾笼罩。由于机枪过热,革命军战士不停地泼水降温,机枪上吱吱冒着白烟。

  给工事运输弹药的战士扛着沉重的弹药箱疲于奔跑,一名战士被流弹击中,后面的战士立刻扛起弹药箱继续奔跑,也是没有一丝停歇。

  两军交战,整个三河坝陷入怒吼与惨叫之中。

  西岸敌军指挥部,副官慌慌张张地跑来向钱大钧汇报:“报告,我军抢滩遭受顽强抵抗,损失严重!”

  钱大钧狠狠一拍桌子,说:“上当了,通知炮兵攻击!”

  副官说:“我们的部队还没撤出……”

  钱大钧说:“笨蛋!他们的部队现在也暴露在明处!”

  副官为难地说:“这……”

  钱大钧狠狠地看了一眼副官,说:“这是命令!”

  片刻之后,西岸的几十门大炮装好炮弹,同时轰鸣,东岸滩头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炮弹疯狂地落到阵地各处。

  不分敌我,炸得双方士兵血肉横飞!

  在炮火的疯狂轰炸下,革命军和敌军均有不同程度的伤亡,一名革命军战士被流弹击中了大腿动弹不得,另一名战士想要上前去拉他,谁曾想一声爆响后,战士手上只握着战友的断肢;几名革命军战士躲进工事,一颗炮弹从远处飞来,落入工事,工事尽毁,士兵皆亡!

  炮声中,敌军士兵骂骂咧咧地仓惶逃向竹筏,更多的敌军士兵被自己的炮弹炸得魂飞魄散。

  此时整个战壕已成为一片火海。双方士兵不分敌我,统统都在找地方躲避着。

  钱大钧倚在指挥部的靠椅上,闭着眼,享受着炮击的轰鸣,突然一切静止了。

  钱大钧猛然睁开双眼,冲着副官吼道:“怎么停了?给我继续炮击!”

  副官说:“军长……炮弹打光了。”

  钱大钧不敢置信地叫道:“什么叫打光了?”

  副官不敢说话,只有王文翰上前耳语道:“后勤出了点问题,弹药后天运到!”

  钱大钧狠狠一拍桌子骂道:“妈的……”

  轰炸过后,趁着革命军调整的空当儿,敌军飞快地退回了西岸,第一天的战斗结束了,三河坝又恢复了平静。

  残阳似血,阵地如墓,尸横遍野,层层叠叠。水里一具具尸体半浮半沉,河水被染成了血红色。

  当天夜里,大雾弥漫,笼罩了整个江面和阵地。

  西岸敌军指挥部里,王文翰说:“摸清楚了,南昌暴动的主力部队,已经南下潮汕,阻击我们的是朱德。”

  钱大钧说:“朱德?”

  钱大钧踱出营帐,望着眼前的迷雾伸出手,欲把雾水握在手里。隔了半晌,钱大钧突然说:“明晨,利用大雾,强力抢滩……”

  王文翰说:“军长,要不要等弹药到了再开始?”

  钱大钧说:“朱德的部队不及我们十分之一,今日又遭受重创,他挡得住我吗?执行命令!”

  “是!”

  此时,东岸的朱德同样看着迷雾,在战壕里听着副官报告:“一整天的战斗,我们消耗了大量弹药,三连全部阵亡!面对明天敌人的进攻,不知道我们还能支撑多久。”

  朱德站在迷雾中,似乎已经想到了阻击敌军的办法。

  第二天。

  江面上、阵地里浓雾弥漫。到处弥漫着烧焦味、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

  三河坝区域能见度甚低,几十步外的景象甚至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

  此时守卫河滩工事的战士们十分紧张地盯着河面,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一点风吹涟漪都不敢放过。战士们双手紧紧握着钢枪,甚至握得手指发麻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林彪和陈毅带着几名战士,沿着河岸从敌人尸体上收集着枪支和子弹。

  一些尸体死相甚为恐怖,有断手断脚的,更有些已经是血肉模糊,甚至分不清楚部位。一名小战士见状不禁当场吐了出来。

  突然前方河道上传来不寻常的水声。

  林彪一扬手示意整个队伍安静,身后的战士纷纷止住动作,不敢妄动。

  浓雾中看不到十步以外的景象,静寂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雾里闪烁出一个光点,子弹“嗖”一声划过,一名战士毫无征兆地被击中头部。数百名敌军如鬼魅般突然在雾中出现,登上了滩头。

  林彪见状大叫道:“敌军突袭!撤!”

  林彪与陈毅背着枪支子弹跑向河滩工事。两人跳入掩体后,林彪立即回身开火反击,几个追得紧的敌人应声倒下。

  敌军如过江之鲫一拨接一拨登陆滩头。革命军有些招架不住了,很快被敌军抢占了部分阵地。

  林彪等人果断撤出阵地,战士们抱着弹药离开,几名战士勇敢地扛着还未降温的马克辛机枪,避入树林中。

  杀得性起的敌人哪肯放过革命军,他们死死追赶着撤退的革命军,跟着进入了东岸树林之中。

  林彪和陈毅带着战士们拼力奔跑着,一发发子弹从他们身后不停地划过。身边的树木相继被子弹击中,木屑四飞。

  追击的敌军翻过第一道防线后,忽然发现失去了目标,林彪与陈毅等人踪影全无。

  一名敌军军官环视四周,突然惊觉自己进入了革命军的U型防守阵。数支掩藏在工事里的马克辛重机枪,把深入的敌军围在射程之中。明白了真相的敌军军官被吓得目瞪口呆,忽然叫喊一声就往回跑。

  此时,在阵地里等待敌人上当的蔡晴川露出了笑脸。

  蔡晴川喊道:“等你们很久了。”

  伴随着一声开火的命令,U型防守阵形成密集交叉的火力网,如同割麦子一般收割着来犯的敌兵。马克辛重机枪突突地冒着火焰,旁边的战士忙碌地为其上着弹药,一时间机枪旁就堆起了一堆堆黄铜弹壳。

  敌军被突然而来的密集火力打蒙了,但是反应过来的敌军很快在军官的催促声中成战术队形推进着。子弹在林彪和陈毅身边飞快地划过,溅起了一阵阵尘土。随着敌军的快速推进,林彪和陈毅身陷敌军重围,革命军的防线岌岌可危。

  蔡晴川见状将机枪交给孙树成,自己带领十几名战士增援上去。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名敌军士兵猛然扑向蔡晴川,将其扑倒在地,另一士兵则向他举起了刺刀,眼看刺刀即将扎到蔡晴川,一声枪响以后,敌军士兵应声倒下。

  蔡晴川抬头一看,正是林彪救了自己一命。两人相视一笑,旋即一起往主战区域转移。

  大批敌军如潮水般涌来,他们或持枪冲锋,或射击掩护,瞬间便填满了主战阵地。敌军以人海战术推进,在枪炮的轰鸣下不顾伤亡,拼力进攻。

  此时朱德设下的U型防守阵发挥了重要作用。阵地前后左右都有机枪声,四面八方都是革命军战士。一队队进攻的敌军倒在了革命军的U型防守阵前,甚至有些地方尸体堆积了起来。

  就在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忽然右翼的马克辛重机枪停止了射击。

  林彪惊诧地看去。几挺机枪同时卡弹,U型阵立刻暴露出弱点。

  被革命军压着动弹不得的敌军终于缓过劲来,在敌军军官的指挥下迅速聚集起来,向哑火的地方冲去。

  阵地右翼的革命军被迫从掩体里冲出,与蜂拥而来的敌人展开了一场残酷的肉搏战。

  林彪大叫着跃出战壕,在肉搏战与子弹中穿梭着,飞快地冲向阵地右翼。

  林彪冲机枪手大喊着:“怎么回事?”

  机枪手正在手忙脚乱地修理着马克辛重机枪,旁边的战士在开枪掩护着。林彪推开机枪手,上手熟练地抢修着。

  此时陈毅与孙树成相继回到U型防守阵地,互为依靠抵挡着敌军的冲锋。

  战场形势十分紧急,蔡晴川带领一队革命军战士绕道从U型防守阵的后面向敌军发动了突击。

  几名敌军士兵从肉搏中突围,叫喊着向右翼哑火的马克辛重机枪冲去。林彪头也不抬,冷静地继续修理着,就在一个敌军士兵迎面冲来举起刺刀时,机枪及时修好,一道火光迸发而出,把冲在前面的敌兵打成了筛子。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军人最荣耀的归宿。此时革命军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拼命消灭更多的敌人,拖住敌军三天,直至生命尽头的最后一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打退了猛烈进攻的敌军,战场再次恢复了平静。

  革命军将士们累得精疲力尽,或依靠在战壕边上,或直接瘫倒在地上,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此时林彪一动不动,双手依旧紧握着马克辛重机枪的手柄,握得手指僵硬。朱德见状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林彪的肩膀,将林彪已经僵硬的手指使劲掰开。

  此时天已经黑了,朱德在东岸战场察看战况,一幕幕惨烈的画面展现在他的眼前。到处都是双方士兵的尸体,江中漂浮的死尸随着浪涌上下漂动。

  朱德踏着从战士身上流出的血水前行,看着摆放尸体的地方,他不禁眼泛泪光。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眼前交错闪过,这里面有些人白天还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夜晚却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当夜,革命军指挥部内,朱德与十数名年轻的战士握手告别。他们是临时组建的特别小队,虽然明知前路是凶多吉少,但是战士们却一脸坚毅地向朱德敬礼。

  第三天。

  清晨,战场西岸的水面上雾蒙蒙,十余个脑袋相继冒了出来,他们是特别小队的战士。特别小队战士们身着轻便装束,相继游上西岸,把紧密包裹在防水油布里的炸药包取出捆在身上。

  一名战士在地上画出示意图,大家了解计划之后,便各自散开,悄悄潜往敌方营地。

  特别小队的战士化作几道利箭飞快向钱大钧的指挥部靠近。他们干净利落地干掉了巡逻的哨兵,顺利地冲进指挥部的帐篷。但是没曾想帐篷里却空无一人,战士们相视一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突然,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帐篷外围满了荷枪实弹的敌军士兵。王文翰一声令下,千万颗子弹射向了军帐里。

  枪林弹雨下特别小队的战士们陆续被杀身亡,一名身负重伤的战士拉响了身上的炸药。刹那间整个敌军指挥部火光冲天,气浪滚滚。

  硝烟散尽后,指挥部被炸得一片狼藉,钱大钧从远处走了出来,他的身后竟然跟着一位身穿革命军军装的小兵。

  钱大钧看着地上阵亡的战士,又回头看了一眼叛变的革命军小兵,冷冷的说:“我会重奖你。”

  小兵谄媚地一笑,正想张口说话,钱大钧突取拔出手枪,一枪把小兵打死。

  “你可能不知道,我最恨的是吃里扒外的叛徒!”钱大钧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王文翰急忙追了上去说:“军长,炮弹已经运到了。”

  钱大钧闻言停住了脚步,望着河对岸缓缓地说道:“明天,我要朱德的部队彻底灭亡。”

  第四天。

  此时天色微明,南国特有的潮湿朦胧的气候,仿佛莫测的未来。如果没发生三河坝战役,这里将是一个三江并流,风景优美之地。而此刻,这里承载的是中国革命的火种。

  朱德着装整齐,面容威严,他缓步走出了战壕,环视一周,各个连队活下来的将士们此时全副武装列队整齐,向朱德行着注目礼,此时战士们已经隐隐有种百战余生后的精锐气。

  蔡晴川向朱德汇报:“报告,部队人数清点完毕。战前2875人,伤亡1738人,现有1137人。”

  朱德微微一点头,深情地看着将士们,说:“同志们,我们孤军作战,一千多名战友牺牲了。面对死去的战友,我朱德心中有愧!但是我们用生命换来的宝贵时间,为主力部队赢得了生存的机会。大家说,值不值?”

  上千名官兵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值!”战士们的喊声震耳欲聋!

  朱德继续说:“现在,阻击任务已经完成,我们要撤离三河坝。那个钱大钧绝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我决定留下三百人断后,拼死挡住钱大钧,争取八百人活着出去。说实话,留下的人活着的希望很小,所以,父子同军的儿子出列离开,兄弟同军的只准留下一个!大家记住,我们今天的举动,就是要为中国革命留下一些种子!”

  蔡晴川突然大步走出,坚定地说:“十一军二十五师七十三团团长蔡晴川,黄埔三期,共产党员,我申请留下!”

  孙树成接着大声说道:“十一军二十四师七十二团团长孙树成,黄埔一期,共产党员,愿留守断后!”

  一战士说:“报告,我是孤儿,我申请留下!”

  越来越多的战士们纷纷站了出来请求留下,近千名革命军将士竟然没有人愿意离开。

  朱德深吸一口气,脱帽向将士们行了一个深深的鞠躬礼。

  一名父亲安慰着马上要撤离的儿子,此时儿子双眼通红,却挣脱父亲的怀抱,对父亲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兄弟抱头痛哭,难舍难分。

  片刻之后,三百名断后的将士列阵在前,士气如虹。三百视死如归的虎贲迸发出无可阻挡的气势。

  朱德走向蔡晴川,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此刻,不用言语,一个眼神就能代表一切。

  朱德把帽章摘下放在地上,林彪、陈毅、蔡晴川、孙树成纷纷摘下帽章,放在地上,不一会儿,数以千计的帽章聚集在一起。

  此时三河坝江面静谧无声,此时的革命军战士在进行决战前的准备。一堆堆炸药被安放在明处暗处,一根根导火索被巧妙地隐蔽起来,战士们在整理着临时土造的燃烧瓶。

  蔡晴川隐身在树丛之中,手里熟练地摆弄着短刀。

  只听三河坝西岸数百只竹筏的落水声响起,敌军乘着竹筏逐渐接近三河坝东岸。百人,千人,万人,一眨眼的工夫敌军便布满了整个江面。

  西岸的河滩上,钱大钧骑着骏马,远眺对岸,马鞭一挥,喊道:“给我把对岸炸平!”

  看到越来越近的敌军,蔡晴川打了一个呼哨,留下的三百名将士迅速隐下身形,躲进掩体中。

  敌人毫不吝惜子弹和炮弹,重炮齐鸣,对着革命军的防线疯狂轰击。无数的炮弹倾泻在战场上,爆炸的火光照亮了整个三河坝。

  骑在战马上的钱大钧声嘶力竭地呼喊道:“给我杀上去!一个活的都不留!”

  第一拨敌军冲上了山坡,革命军躲在高高低低的工事,猛然火力一片,成批的敌人瞬间倒下。

  激战中,忽然一小股敌人突破防线,突破三百将士的防线,蔡晴川一咬牙,端着刺刀步枪冲出,刺、拨、挑、击,撂倒几个,他又迅速跳回防线,开始火力阻击远处的敌军。战士们纷纷效仿,搅得敌人乱成一团。

  更多的敌军从四面八方攻了上来,敌军仗着人数众多,渐渐占了上风。

  这场人数悬殊的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随着一名名革命军将士的倒下,革命军越打越少。有些革命军将士打光了子弹,便挥舞着大刀冲了出去,咬牙切齿地与敌拼命。

  三百革命军将士被越来越多的敌军包围。

  蔡晴川此时从牺牲的机枪手手中拿起机枪,一道道火光喷射而出,他冲着围上来的敌军喊着:“孙子们!来呀!”

  敌军在机枪的扫射中纷纷倒下,一时间蔡晴川附近竟形成了空白。

  敌军更猛烈地攻击着,爆炸声,射击声,呼喊声,混成一片。

  蔡晴川右臂中了一弹,便换了左臂抱枪继续扫射。突然,怒吼戛然而止,机枪没有子弹了。

  蔡晴川扔了机枪,环顾四周的战况,映入眼前的是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孙树成和已经所剩无几的战士们。

  突然,一发流弹击中了蔡晴川,此时他几乎失去意识。

  一股强大的执念支撑着他强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走向先前布好的引爆点。此时敌军已经将蔡晴川团团围住,上百人举枪瞄准着他。

  蔡晴川咬紧牙关,抓起两颗迫击炮弹,跃入敌群。两颗迫击炮弹被他用力撞击在地上,埋好的引信被击发。一连串冲天的爆炸,三河坝爆火连天,敌我双方的尸体飞扬在半空中。

  此刻,已经转移至山顶的革命军,听到这一连串的爆炸声,眼中尽是悲痛。朱德停住了脚步,脸庞被战火熏得乌黑的朱德伫立山头,他目光坚定,眼中充满泪水。

  朱德向三河坝方向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三河坝东岸高地上依然硝烟弥漫,大批敌军仍然小心翼翼地朝阵地深处搜索着。三百革命军将士视死如归的叫喊声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一处冒着烟的废墟上,几个燃烧的木箱子忽然发出了“啪啪啪”的响声。几个敌军士兵哆里哆嗦地趴在地上躲避着。

  源源不断的敌军涌上阵地。壕沟里、工事内已然空空如也,朱德部队早已经撤离。

  钱大钧巡查战场,当他看着遍地的帽章和英勇的革命军尸体后,脸上不禁流露出敬佩之情。

  钱大钧望着倒在战壕里的蔡晴川,缓缓地说:“凡是黄埔军校的,单独埋葬。”

  钱大钧回身离去,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似乎在擦拭眼泪。

  13

  数日后,朱德部队已完全甩掉了钱大钧的追赶,到达了安全区域。林彪听到树丛里有响动,飞快地抬手对着草丛中放了一枪。

  部队听闻枪声立刻停下,迅速训练有素地散开。

  朱德大步走来,说道:“谁在开枪?”

  林彪说道:“报告,发现情况!”

  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树丛那边响起:“是永远打不准的林彪吧!”树林中蹿出几个人,胸前都有红带子,带头的是粟裕和女兵彭援华。粟裕正想继续说几句俏皮话,却见到满身受伤的林彪和战友们,顿时惊住了。

  林彪说:“粟裕,是你啊,可惜到晚啦,没看到三河坝大战……没看到我多威风!”

  粟裕突然沮丧起来,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抽泣不已。

  粟裕惊异地说:“不会吧,才几天没见啊?”

  此时站在一旁的陈毅意识到问题严重,抓住粟裕的双肩,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主力部队呢?”

  粟裕强忍着眼泪说:“部队在潮州、汕头,遭遇敌人偷袭,我们失败了……”

  朱德听后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问:“具体情况?”

  粟裕说:“叶挺军长、贺龙军长分头突围,没有消息。周恩来同志病倒,送往香港……”

  林彪焦急的问:“主力部队这么多人,就这么没了?”

  粟裕说:“全没了,敌人太多,我们的子弹全打光了……”

  林彪走上前,摘下粟裕军帽上的帽徽,说:“总有一天,我要为所有死去的战友报仇。”

  粟裕含着泪说:“对!我要拿下南京城,消灭反动派!”

  二人抱头痛哭。

  朱德看着二人,严肃地说:“男儿流血不流泪,粟裕,归队!”

  “是!”两人迅速归队。

  朱德登上高处,动容地喊道:“同志们,蒋介石背叛革命,屠杀革命者,我们被迫发动了起义!南昌起义就是要告知世人,革命者没有死,我们还活着!连续地战斗,我们从两万多人,打到剩下八百……但是,我们这些被战火洗礼过的灵魂,与人民的命运融在了一起……从此获得永生!今后,人民会相信我们,会支持我们,会和我们一起,推翻那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中国。以前,我朱德是国民党的一个将军,今天,我和你们一样,是革命军的一个新兵!大家记住,我们所做的一切,光荣得很!”

  革命军官兵们群情激奋,举枪高呼,响彻山谷,声振寰宇。大家的眼中闪烁着悲愤的泪水,更多的,是渴望胜利的光芒。

  此时远在香港油麻地的公寓里,周恩来勉力支撑起身子,将一封信平铺在茶几上。他将一个玻璃小瓶打开,用棉球沾了些瓶里的药水,仔仔细细地刷在信纸的空白处。即刻便有字迹显现了出来。

  周恩来看完信纸上的内容,便点燃了信销毁掉。

  这时范桂霞端着煲好的汤走进屋里,见周恩来自己坐起来了,着急地说:“周先生,邓大姐有命令的,你要好好休息!”

  周恩来说:“朱德带领剩余部队,突出重围,直下江西湖南边界,要与毛泽东的部队会合。”

  范桂霞惊奇地问:“毛泽东有部队?”

  周恩来说:“是,这些年,毛泽东走遍了湖南农村,调查国情。离开武汉后,又到湘赣边界创建工农武装,此次朱毛会师,中国有希望了!”

  范桂霞说:“太好了!你要好好养病,中国革命,还要依靠你呢。”

  周恩来说:“是依靠很多人,朱德、陈毅、叶挺、贺龙、陈赓,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们……唉,我这个身体实在是不争气,在最需要的时候,却躺在香港的病床上。”

  范桂霞不知道如何安慰周恩来才好,她默默地盛好一碗汤,递给了周恩来。

  周恩来喝了一口汤,忽然说道:“对了,小超在信里说,你有个男朋友?”

  范桂霞点点头,说道:“是未婚夫,“四一二大屠杀”之后,没有了消息……他也是黄埔的同学,您的学生。”

  周恩来安慰范桂霞道:“革命难免有牺牲,只要他活着,一定会回来找你。”

  范桂霞的眼睛湿润了,她转过身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14

  此时上海的百乐门舞厅里,宋美龄身穿洁白的西洋婚纱,十分美丽。蒋介石身着西装,斯文端庄。两人在灯光下温习着结婚典礼的程序,不远处两个摄影师正在拍纪录片。

  俞济时送来两杯水和一份报告。

  蒋介石看了几眼报告,说:“朱德不见了?毛泽东消失了?”

  俞济时站在一旁说:“周恩来、贺龙、叶剑英这些人,或许全都消失了……”

  蒋介石说:“就算活着,也是孤魂野鬼,来日无多。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党员重新登记进行得怎么样了?”

  宋美龄挽着蒋介石的胳膊说:“报告中说非常顺利。清党之前有一百多万党员,重新登记的有七十万。”

  蒋介石有些惊讶地问:“哦?共产党什么时候搞出来三十万人?”

  宋美龄摆了摆手里的白手套,说:“没有那么多。是很多老国民党员没有重新登记,也就是,自动退党了。”

  蒋介石沉默了片刻,说:“走得好,走得好,让他们离开,我们重新发展!”

  俞济时立刻解释道:“据报告讲,差不多有一半同志退党,中间补上差额的,是各地刚加入进来的新党员。”

  蒋介石喝一口水问:“都是些什么人?”

  宋美龄轻笑一声,说道:“土豪劣绅,土匪恶霸,这些人将各地党部搞得乌烟瘴气,很多老党员都来南京告状。”

  蒋介石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土豪劣绅?这样的词汇你也学会了?”

  宋美龄俏皮地说:“中山先生,总司令您本人,也常在讲话中用到的呀。”

  蒋介石眼神透过宋美龄,望向窗外说:“那是顺口说说,毛泽东一个农民,朱德一个兵痞,周恩来一介书生,他们凭什么跟我斗!十年,最多二十年,我倒要看看是哪一边的旗帜还在飘扬。”

  此时蒋介石久寻不到的毛泽东正身在江西酃县十都的山区里,他放下谭政送来的报告,说:“不到一年的功夫,共产党被搞掉三四万,国民党革命派被杀了二十多万!他们杀自己人比北洋军阀还凶!蒋介石这个独夫民贼,必遭天谴!”

  罗荣桓点点头,说:“土豪劣绅把持地方党部,把老百姓也祸害惨了。”

  毛泽东说:“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是最好的老师。他们手中的屠刀,让人民认清了他们的真面目。懂得了要获得生存和解放,只有一条道路可走,就是武装斗争的道路!”

  谭政说:“黄麻暴动,董必武和地方党的同志打下了一片天地!”

  毛泽东说:“贺龙在湘西搞得也不错么,有声有色。”

  罗荣桓说:“湘南年关暴动,朱老总又拉起上万人马呢。”

  毛泽东坐起来问:“不是说,朱德同志带着部队往井冈山来了吗?”

  罗荣桓说:“是啊!”

  毛泽东说:“我都有些等不及喽!”

  毛泽东话音刚落,远处何长工便骑着马飞奔而来。何长工跳下马,激动地说:“毛委员,湘南暴动的队伍到了,朱老总到了!”

  毛泽东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急忙问:“朱德同志?快,我们去迎接!”

  朱德、陈毅等人带领着上万人的队伍,行进在湘赣边的山地之间。小战士杨得志望见了远处山坡上迎接而来的红军,兴奋地高呼:“到啦!到啦!”

  毛泽东大步上前迎接朱德部队,朱德疾步迎上。

  两支部队相聚在山巅,将士们激动地相互拥抱。

  将士们高举起钢枪挥舞,有的战士将帽子扔上天空,山巅一片欢腾。

  经过战火历练的林彪和粟裕,此刻已经成熟了许多,他们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沧桑。

  毛泽东和朱德紧紧握住了双手。

  毛泽东敬佩地说:“朱老总,潮汕兵败,你孤军血战三河坝,转战千里,八百残兵变成了上万虎贲,中国革命之中流砥柱,你当之无愧!”

  朱德谦虚地说:“久闻润之兄大名,能在百里荒山开辟出一方天地,非豪杰,亦不能为之!”

  毛泽东说:“今夜无眠,我们一起聊聊近些日子经历的故事,如何啊?”

  朱德一脸感慨地说:“我心里藏有八个字,千难万险,九死一生。”

  毛泽东闻言一笑,说:“巧得很,我也有八个字送给你,送给中山先生,也送给反动派,送给蒋介石……”

  毛泽东看着井冈山的巍峨峻拔和面前年轻热血的战士们,豪迈地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苍山如海,红旗漫卷西风。

  欢呼声中,井冈山成为欢乐和激愤的海洋。

  一年后的福建上杭县古田廖氏宗祠里,毛泽东、朱德、陈毅、谭政、罗荣桓、林彪、粟裕、康克清、昊仲廉等红军代表及地方党代表一百余人聚集在一起。

  祠堂是一组砖木结构建筑,四根圆柱上张贴着字纸标语“中国共产党万岁”“反对机会主义”“反对盲动主义”“反对逃跑主义”。大厅六列学生桌椅陈旧而整洁,左边主席台上摆着两张四方桌和一排长凳,墙上架着一块黑板。黑板上方中央挂着石印的马克思和列宁像,再上方挂着红色会标“中国共产党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

  此时已是腊月,天气已经寒冷,代表们衣裳单薄,祠堂几个角落里放着火盆。

  毛泽东站在主席台前总结着南昌起义以来红军建设的经验。陈毅和朱德等人坐在一旁,表情威严地听着毛泽东的发言。谭政在一旁一丝不苟地记录着。谭震林、林彪和粟裕听得十分认真。

  此时的红军军服已经换装为灰色军装和八角帽。会场里只有几个地方的党代表还穿着便装。

  毛泽东站在主席台上,说:“工农红军,是执行革命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这是我们从艰苦斗争中总结出的宝贵经验。”

  朱德说:“说得好,我朱德就是见证人。”

  陈毅说:“我也是!”

  粟裕急忙说:“还有我。”

  毛泽东继续说道:“红军是人民的军队,它除了打仗消灭敌人之外,还要担负起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的重要责任。革命的中心任务和最高形式是武装夺取政权……我们要用无产阶级思想武装军队,纠正一切错误思想。我们的原则是党指挥枪!

  台下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对使命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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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军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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