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显谟看她皱眉吸鼻的模样,惊了一跳,本来就已经没有动的筷子放了下去,站起来问:“出什么事了?”
林桓的事一直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得出话,只是一边拿包,一边摇了头说:“没什么,我先走了。”
“安楚。”季显谟的脸沉了下去,声音也是沉着的,“我陪你。”
安楚想要拒绝,林桓的事情,有她一个人就好了,她私心里不希望季显谟参与。
季显谟说:“你要去什么去什么地方?我陪你去。”
安楚眨了下眼睛,眼睛徒然有些酸,她望着及降魔眨了眨眼睛,季显谟说陪她,而她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这两个字这样的动听。安楚突然觉得在几年的昏昏沉沉后,她似乎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
抿了下唇,安楚低声说:“林桓的母亲心脏病发了,我想去看看。”
季显谟的眉心跳了一下,不敢置信的讶然一声:“林桓?”
安楚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她没有去看季显谟的神色,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季显谟沉默了几秒种,没有多说,拿了衣服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边儿走。虽然他依旧是沉着脸的,甚至没有一字一句,安楚原本有些不安的心,却渐渐暖了起来。
走出门,季显谟把衣服丢给了她让去门外等着,自己去车库取了车。
这个时间点这是气温降得厉害的时候,白日里本来就不怎么暖和的阳光留下的一丁点儿温度都被寒冷的风吹散了,安楚把手头的衣服抱紧了一些才微微有些暖意,蓦地想起季显谟现在只穿着一件毛线背心,一时又愣了。
季显谟很快就把车开了出来,安楚钻进去把衣服递给他说:“快穿上吧,好冷。”
季显谟把车内的温度打高了好几个档,一下就暖和了。
他也没接衣服,让安楚扔后边儿椅子上,又顺手拉了安全带给她扣上,专心致志地发动了车子问:“去哪儿?”
“常州。”
……
冬天晚上的车比白日里好了很多,一路畅通地出了城。
从C市去常州全程高速也要走十多个小时,虽然照着灯,但窗外还是黑乎乎的,季显谟只开了车内的小灯,朦胧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给脸部轮廓的外边儿镀上了一层冷凝。
安楚忽然间乱了心。
她突然有些好奇也有些担忧,季显谟这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车里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季显谟是不想说话,毕竟安楚对林桓的事情表现出了这样一副着急的神色,他心头虽然能理解但到底是有几分不舒服的。安楚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开了口然后又要说些什么。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安楚索性便不去管了,把刚刚才放在后边儿的季显谟的衣服又拿了过去,盖在身上,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睡觉。
季显谟心头那点儿怒气被她这番动作一冲,瞬间就没了,只觉得自己的衣服盖在安楚什么真是合适得很。又想自己对安楚多年以来念念不忘,可不就是因为她是一个重情谊的人吗?
季显谟的想法到这里就被他自己给截断了,毕竟他不想去懊恼安楚竟然会完完全全想不起来他是谁这件事。
安楚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车子依旧迅速地行驶着,安楚抖了抖身上的衣服说:“要不然找个地方换一下,我来开车,你休息一会儿?”
季显谟转头看了眼她睡眼惺忪的样子,说:“不用,你接着睡吧。”
“你不想要睡觉啊?”安楚揉了下眼睛和额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季显谟轻笑了一声说:“没事,我以前也经常有连着工作三天两夜的时候,习惯了。”
安楚一听,眼睛都瞪大了,“三天两夜,这怎么要得!对身体不好。”
季显谟“嗯”了一些,心头有些暖,“你再睡会儿吧,前边十几公里就有接待站,我开过去了再休息,顺便也吃些东西。”
安楚这才想起自己精心准备了一晚上的那一桌子菜,略略有些可惜,毕竟是自己给季显谟做的第一顿饭,“那些东西就让他放在桌子上吗?”
“我之前已经给小柔打了电话了,她会处理的。总不能让它搁那儿发霉发臭的。”他说着,忽而又笑了一下,“那饭我都没吃上两口,你说,你是不是该另外再赔我一顿?”
安楚听他话语轻松,自己心头也轻松了许多,应了声:“好。”
季显谟勾唇,轻轻笑了,“我突然想起来一顿不划算,只是成本,算不得利息。”
安楚咋舌,还能这么算的?扯着嘴角问:“所以,两顿?”
季显谟挑起眉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安楚也轻轻的笑了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刚刚睡了一觉起来,这会儿已经有了精神,加之又看出季显谟心情变好,要有意要陪着他说话,就抓了季显谟爱吃的东西问,季显谟虽然觉得她这种直接问的方式有点儿不够诚意,但比起问都不问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于是在简单的点头摇头,加上几声从鼻子里发出了的”嗯“之后,安楚大抵便能确定季显谟喜欢的东西了。
又想起温柔曾经说过的季显谟是跟着母亲姓的,她之前一直不好过问,不知怎的,今天却有些想要知道,就轻声问了说:“温柔跟我说,你是跟着你妈妈姓的?”
季显谟抿了唇想,这个女人,终于知道问个正经一些的问题,关系关心他的事了。
……
那些事对于他来说,并没有见不得人的,虽然他从身份上讲,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私生子”这个名头,真的太难听!
他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因为这个身份被人嘲笑,而他的那个父亲,却眼睁睁看着,什么也没做。
那个人跟她母亲,据说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所以他母亲未婚先孕了,可是最后却还是没能嫁给那个人。那个人娶了一个家里给他选的,门当户对的女人做妻子。他自己有了家庭,却不许他母亲结婚,直到那个女人的亲戚找上了门,大闹一场。
这之后,他母亲的身体就一直很不好,终于在他十岁的那年,挨不住去世了。一直到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才良心发现,不顾老爷子的反对,把他接了回去。可是接回去又怎样?他是季显谟,不姓温,也没有人当他姓温,除了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妹妹温柔,一直哥哥哥哥的围着她跳。
十八岁那年,他终于通过自己的途径摆脱了温家,出了国,然后有了自己的事业。
……
季显谟语气平淡,没有其他的感情,就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而之前温柔也说他是真的放下了,可安楚心头总归有那么几分触动,面上的神色不禁有些僵硬。
季显谟看了她一眼,笑:“你这是什么表情,倒似乎比我还要伤感一些。”
安楚眨了眨眼睛,“我有伤感吗?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而已。”
“不需要说什么。”季显谟对于这件事其实真的是十分看得通的。私生子又如何,现如今温家一个儿子残废,一个儿子纨绔,那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老爷子还不是求着他回国来。
他本来对回国这件事完全没有想法,然而温老爷子却不期然地给了他一个巨大的诱惑。一个婚约。
车内沉默了片刻,季显谟开口道:“我倒是很庆幸,自己不是一直在温家长大的,不然,你现在可能看不到季先生了。”
安楚没忍住“噗嗤”笑了,他的目光落在季显谟那张轮廓分明,分明是一张冰块脸她却从其中看到了温柔的面容上,恍然间就想起了潘薇的话。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完完全全的适合自己,他或许在某个你不知道的角落里,像你等他一样也在等你。
有了谈话,一路上至少会轻松很多,季显谟在接待站休息了会儿,再上路时安楚非要换她来开车,季显谟倒也没有再不让,跟安楚换了个位置,坐在副驾上安然地入了睡。
车子沿着高速路一直走一直走,从天黑走到了天亮,将将才过了7点潘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安楚,你昨晚竟然夜不归宿了。”
安楚见季显谟还在休息,放低了声音说:“想什么呢,我家里那边儿出了点事,阿姨住院了,我过去看看。”
潘薇惊讶地“咦?”了一声,“我昨天明明看到你是上了某位的车,还敢狡辩?你可别告诉我他是跟你一起去的?”
安楚偷偷看了看季显谟的睡颜,逼着眼睛,平时冷冰冰的脸庞褪去了生冷,显出柔和了。连潘薇都不相信季显谟会跟着她一起来,季显谟怎么就跟着她一起来了呢,安楚弯弯嘴角,无声的笑着,口中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潘薇的话。
电话那头好半天没有声音,很久很久以后才听到潘薇呼着气说:“我再也不相信现实了,我上班去了,我是不会给你请假的,手动再见!”
潘薇一口气说完,却没有挂电话,电话里头都还能听到她重重的呼吸声,安楚笑着说:“那我自己给总监打电话。”
潘薇抓狂般大叫了几声,呜呜道:“求分运气。”
“不给分。”安楚挑眉,忍不住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