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死后的日子,一切出人意料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负责清扫的一如既往地做着保洁,负责烹饪的也谨记管家生前指导的口味,每一个人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也许,管家的一丝不苟早就印刻在他们的言行之中了,这是工作认真的影响,也是爱的力量。
罗善梅终归是一个凡人,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似乎对管家的死亡毫无感想,对管家强奸自己一事置若罔闻,但阿肯还是察觉出了她的变化。饭桌上的罗善梅对菜式没有了苛求,她曾经因为一碗上好的萝卜汤掉入一片香菜而大动肝火,也曾经因为生姜没有切丝而气愤不已,但久而久之,她感受到饭桌开始隔三差五地出现一些以前不会有的微不足道的错误,她才第一次知道每一桌饭上餐前管家会做大量的筛查,只为了博她一笑。她曾经因为毛拖的皮毛是羊毛而不是狼毛而大发雷霆,也因为拖鞋没有每天三次消毒而是两次消毒而咄咄逼人,但久而久之,她感受到这样吹毛求疵的细节要求即使是重金收买或者刀剑相逼也难以达到完美,她第一次知道管家是她身边多么宝贵的存在,她何德何能作恶一生还是有人终生相许。
“喂,老女人,管家的房间真的要锤掉吗?”阿肯坐在椅子上问她,罗善梅很久没有“临幸”阿肯了。
罗善梅点点头,冷漠地说道:“人都死了,留着干嘛?”
“他跟了你这么多年,不留个念想吗?”阿肯知道用‘念想’这个字眼很不妥帖,但总觉得这个字眼比较尊重亡灵。
“不过是一介主仆,要什么念想?”
“只是一介主仆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管家的照顾已经超越了一个管家该有的范围。”
“是啊,他已经越界了,没大没小。”
“锤掉了,不要后悔。”阿肯知道有些事情罗善梅是不会承认的,眼下他更想留下那个房间,“房子那么大,你把它锁上就好了,不缺那个房间。”
“整个三楼我要修建一个图书馆。”
“哦。”阿肯不想在和一个到处找理由的人说下去了,只最后说道,“图书的人情冷暖你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了。”
罗善梅的心情很低迷,也许是哀伤亡灵,也许是痛苦强奸,也许根本什么感情都没有。
阿肯去到三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搬动管家生前的东西,眼泪莫名地流了下来,有些物是人非事事休。他慢慢地走进去,退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拿起桌上的宝盒,用手抹掉因为锤墙而掉下来的粉末,像攥紧稀世珍品一样紧紧拿住,贴在胸口,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田殷?”阿肯看到刀疤脸坐在自己的床上,感到有些惊讶,“你在这里干嘛?”
刀疤脸的表情写满了愤怒和仇恨,他没有回答阿肯,而是直勾勾地挥出拳头,冲他的脑门一顿暴揍,吼道:“你他妈借刀杀人!”
“喂!喂!喂!老兄,你冷静点,干嘛呢!”阿肯被打得莫名其妙。
“干嘛呢?你他妈好意思问?死到临头还卖乖!”刀疤脸说完又给了阿肯几拳。
阿肯这下火大了,朝刀疤脸的肚子猛踹了一脚,吼道:“把话给我讲清楚!谁他妈是借刀杀人了?”
“狡辩是吧!看看尸检报告!”刀疤脸狠狠地把文件丢在地上,“自己看看管家是怎么死的!”
阿肯一脸茫然,俯下身捡起尸检报告,上面赫然写着----化学中毒。
“化学中毒?”阿肯提高了声音的分贝,“什么化学中毒?”
“什么化学中毒?你倒是敢问哦。”刀疤脸感到气不打一出来,连连骂了几句粗口,继续说道,“你往酒里放了什么?放了什么导致管家在胃里发生化学反应中毒了?”
“你说,你是说,酒精和物质反应引起中毒?”阿肯感到难以置信。
“对!东西一定是你放的!你和他多大仇多大怨要杀人?啊!”刀疤脸把阿肯拎到墙角,狠狠的痛扁,阿肯没有反抗,“你以为罗老大宠你你就胡作非为是吧?你就胡作非为是吧!”
刀疤脸的话让阿肯感到又气又急,一方面刀疤脸这个诱拐犯的手下有什么资格说胡作非为,可另一方面杀人的阿肯似乎的确可以被任何人教训了。
阿肯坐在地上,额头的血顺着脖颈流到指尖,又顺着指尖浸透地毯,散发出令人痛苦的感觉。
“我杀了人?”阿肯自言自语,一遍遍地重复着,难以相信,“我杀人了吗?”
“你杀的。”刀疤脸冷冷说道,“怪不得罗老大毫无反应,原来是你犯事了。”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阿肯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几近疯狂。他紧紧地抓住刀疤脸的衣领,一把把他拽高,青筋暴起,恶狠狠地发问。
“呸!”刀疤脸冲他额头啐了一口,“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阿肯没有反应,他只感到双脚发软,茫茫然无所依凭。
良久,刀疤脸离开了房间,他要去处理管家的房间了。
夜里,阿肯被罗善梅传唤。
“小肯,你坐下。”罗善梅平静地说道,“你坐下。”
阿肯目光闪烁地看着罗善梅,问道:“你知道了吧?”
“嗯,小殷跟我说了,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不知道那两个不能一起吃。”
“这话很可笑你知道吗?你对这种东西听上去很熟悉,曼陀罗之恋,你连名字都说的出来,一般人很少知道的。”罗善梅的眼里写满了怀疑,这些天来她很少给阿肯稍微带有血色的眼神。
“甄心以前喷过,我就知道这个,闻了让人神魂颠倒。”
“那你为什么要给管家服用?”罗善梅问道,这次显得有些急迫。
“我就想看他喝醉的样子,没想到很容易就撂倒了。”阿肯一边冷冷地说,一边想到管家那天的不省人事又觉得有些可爱,笑了笑,继续说道,“兴致一来,我就想顺便试试那瓶东西。”
“你为什么平白无故要他喝醉?”很明显,罗善梅已经开始怀疑阿肯了。不过阿肯确实是冤枉的,因为他确实不知道那玩意儿效力这么大,更不知道不能喝酒精一起使用。
阿肯迟疑了一会儿,含糊其辞地说道:“就想看看老古董醉了会说什么胡话。”
罗善梅听到这里眉头立刻紧锁起来,脸色煞白,她有一种不好的念头。许久,罗善梅问道:“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就说‘我爱你’。”阿肯想了想,还是把‘阿梅’改成了‘你’字。
“我爱什么?”反倒是罗善梅有些心虚,“我爱你吗?你?”
“嗯,我爱你,三个字。”
“哦。”罗善梅放心地长舒一口气,阿肯觉得十分可笑。
他们两个再没对话,木讷地对视着,窗外很冷的光辉闪烁着,像水晶球鞋一样发出透亮的冷光。阿肯的眼睛上上下下看了许久,嘴唇有些发白,锤了锤许久没动的腿部,说道:“你杀了我吧,求你了。”
“你说什么?”
“我说,杀了我好吗?”
“为什么?”
“我杀了人。”
“杀了人不一定要偿命,何况你是过失杀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是你的认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宁愿死。”
“死不能解决问题。”
“这问题已经没办法解决。”
“你好好代替他的位置侍奉我就可以了。”
“不要。”阿肯决绝地说道,“对不起,我良心不安。”
“可笑的良心。”罗善梅冷笑道,让阿肯在她身边睡下,没有别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