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二,咸通八年二月二十二日出生的二十二岁的天子终登大宝,社稷有主。
“敏穿上这件新龙袍甚是威武。”雪笑着说:“宫人们制这件龙袍可尽了心思。”
“如梦出世,也只有雪能料理后宫了。”敏看着她,笑着说。
“敏可别抬举我了,我便只能伺候梳洗打扫罢了。”雪笑着扣上敏腰上的白玉带说:“如此便能上朝了。”
“我走了。”
“请至尊中兴大唐。”
不知有多少人对他说着这句话,不知有多少人对他充满了希望。
敏笑了笑,走向他期盼已久的太极殿上的天子宝座。
群臣早已在太极殿上排列整齐,各色官服崭新无旧,看着敏的到来,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肃然起敬。待敏安稳坐在大殿之上,群臣纷纷行礼,啧啧称赞,满怀期待。
“朕昼思‘名实相符之士,艺文具美之人’,夜则‘梦寐英贤’……尊道术重儒学……一改历代奢靡之风,厉行节俭……决心以武功重整河山、号令天下……”
敏看着满朝文武俯首称臣,心中不胜欢喜。
“至尊神气雄俊必能中兴我大唐。”“有会昌之遗风呀。”“那么我们这些臣子又有好日子过了!”
下了朝,首相韦昭度、次相杜让能、孔纬、张浚。纷纷回到中书政事堂。
刚进门,只见宫人们在布置食案,将一道道鸡鸭鱼肉和餐具摆放稳妥,一切井然有序。
堂厨里的厨役笑着将他们迎了进来,说:“列位相公,今日至尊赐食。”
“至尊有心了。”韦昭度笑着说:“各位都入座举筷吧!”
食案上,谈天说地,评论古今。
“韦相公,你家小女在宫中可还如意?”杜让能笑着说。
“只是在宫中残喘罢了。”韦昭度笑着说:“不像杜相公家,已是德妃。”
“若双如今虽有德妃之名,却再无德妃之实呀!”杜让能看了眼韦:“贵妃德妃双双小产,莫不是?”
“定不是我儿!”韦昭度十分坚定。
“贵妃那胎没得好!”张浚笑着:“杨复恭若有了那孩子,岂不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区区宦官养女,竟敢忝居贵妃之位。”杜让能生气地说。
“若是她随杨复恭姓,那便又是个杨贵妃!”韦昭度笑着说,牙齿狠狠咬着鱼肉。
“等我们将杨复恭拉下马,必要除掉贵妃!”张浚正直地笑了。
“现如今贵妃可是失宠了?现如今贤妃倒是专宠。”孔纬突然插了一句。
“至尊已登皇位,又有我们支持,自然不再需要贵妃,自然不再需要杨复恭。”韦昭度笑着说。
“贤妃专宠也是不可!德妃便是因她受过,必要将她拉下马!”杜让能闭上双眼,额头上的青筋依稀可见。
“现如今贤妃可是杜相公能动的?她姐夫可是至尊倚重之人!听闻最近至尊与朱全忠来往甚密,怕是要弃老臣于不顾了。”韦昭度看着杜,笑歪了嘴巴。
“盐贩子一个,居然敢和我们作对?”杜让能深知,古往今来,政权不及军权有力,但自己手中的政权一定比朱全忠的军权来得高贵。
“可不是?就是这盐贩朱全忠节节高升,怕是要将我们取而代之。”韦昭度冷笑道。
“至尊也知道‘制衡’二字。”孔纬笑着看着他们。
“话说至尊怎么年轻便城府深厚,运筹帷幄宫内宫外,姻亲笼络朝中重臣,其雄霸天下之心一览无余。”张浚笑着说。
“只有至尊如此,大唐才能中兴呀!”孔纬笑着说。
“贤妃专宠却未见其有孕,其中……”张浚看着他们。
“那个淑妃不是还怀着龙裔吗?”杜让能看着韦昭度。
“那个淑妃也是不简单,既不出身名门,又没有朝臣支持,居然当了淑妃有了龙子。”韦昭度一脸不屑。
“等来日诞下龙子,母凭子贵,皇后之位便是她的了!”
张浚置身事外,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或许淑妃才是至尊最为爱惜之人。”
孔纬默默说了一句。
“许是僖宗幸蜀时,她与至尊结下的缘分吧!”
杜让能瞪了眼孔纬。
启华殿内,静的如一潭死水……
“娘子,至尊今日临朝听政,听说群臣赞叹不已!”子衿笑着跑了进来:“又追尊了至尊生母为皇太后,册上谥号恭宪皇后。”
一旁看书的嫣儿听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太好了,阿家也算是熬出头了,七郎总算能一展宏图了。”如梦满心喜悦,拍手称快,“嫣儿你瞧,我们的良人总算要开始指点江山了!”
“阿家都已薨逝,生前都不能报恩,过了之后又有什么意义呢?他非良人。”嫣儿看着《淮南子·说林训》中的一句,便轻轻在口中盘旋:“狡兔得而猎犬烹,高鸟尽而强弩藏。”
“我的好妹妹呀!阿家薨逝时,七郎也才不过孩提,怎么报恩……诶呀,七郎不是如此忘恩负义之徒!他是不会负了你的!”
如梦夺了嫣儿手里的书,看着她,知道嫣儿另有所指,便点破说破。
嫣儿手上只剩下那件百家衣,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的孩子,阿娘不久便会来找你了!”
“嫣儿你别说胡话了!七郎何曾说过……”如梦看着嫣儿,命边上侍女都退下,“七郎为了坐稳皇位,必要除掉杨公,而他说过必定会护你周全!”
嫣儿看了眼如梦,笑着说:“还是姐姐与他更为亲近,这事他对我只字未提。”说完,便走了出去,看着傲世怒放的牡丹,看着缓缓上升的太阳。
“牡丹傲世又有什么用?太阳永远高不可攀。”
嫣儿不怕死,嫣儿怕的是他对她只是逢场作戏,怕的是真是她痴心错付误了终身,怕的是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一言以蔽之“只是利用”。若当初种种柔情蜜意都是虚情假意,都是为了让杨复恭拥他为帝,都是为了让何如梦名正言顺,那时自己该怎么办?
不过那一天还没到,只要杨复恭一日不倒,启华殿依旧繁花似锦……
这一日,雪早早来了甘露殿,早早摆好午膳。
“敏这会该下朝了吧。”雪看着门外,嘴里念叨着,敏便进来了。
“敏,先用膳吧。”雪高兴地看着他。
“雪辛苦了。”敏看着她,“这酪浇樱桃是你的最爱,多吃点。”
“你怎知是我最爱?敏今日要忙到何时?”雪羞涩地问着。
“我就是知道……怕是要深夜,不能与你下棋了。”敏笑着看着她,“你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
雪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高兴,毕竟他没去别人殿里,毕竟他是在劳心社稷。
这时,宫中流言四起。
“听说铭涵死了!”“怎么死的?”“听说是服毒自尽。”“听说她死前留了遗书。”“对呀,说是用麝香致使贵妃娘子德妃娘子小产的事都是她一人所为。”“为什么呀?”“为了韦氏呀!还能为什么。”“这么个忠心的下人。”“可是这样还是会把矛头指向韦氏呀!“韦氏怕是彻底翻不了身了。”“谁说的?只要韦相公在职一日,就日殿依旧花开烂漫!”
就日殿,韦氏看着云卷云舒,听着风起风落。
“娘子好。”一侍女走了进来。
“本真?你不在韦府照顾阿娘,进宫做什么?”韦氏看着本真。
“相公命我入宫陪伴娘子。”本真笑着说:“昨夜去见了铭涵,她要我对娘子说‘愿娘子浴火重生’。相公让娘子耐心些,复宠指日可待。”
韦氏看着远方,攥紧双拳:铭涵,我必会让你坐上尚宫之位!
张贤妃觉得此事还是交与贵妃娘子处置好,便去了趟启华殿。
“妹妹不陪七郎比翼双飞,来这做什么?”
“姐姐说笑了,敏为了前朝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理睬我?”
“敏,原来你也唤他敏……”如梦恍惚了,后又定了神,“想必你是为了铭涵一事,陈尚宫与我们已说了清楚,你来了也就帮我演场戏吧!”
只见殿内只有嫣儿仔细看着铭涵留下的遗书,手中紧紧攥着百家衣。
“姐姐好。”寻冬走进殿内深深道了个万福。
“你怎么来了?”嫣儿看了她一眼。
“姐姐久居启华殿,不问世事,往日碰不到,今日特来拜访。”寻冬看着嫣儿。
“不问世事不正好成全了你受专宠?”嫣儿看着她笑了笑。
“姐姐你可知敏每日都要看一眼你作的画你写的字?你可知敏与妹妹夜夜欢好,心心念念的都是你的名字?就连为我作的画,也是按着心中那个你画的!除了你,这宫中其他女子在他心中便都是你的影子!”
寻冬哭着说,说的那么真,说的那么深。
“敏,原来你也唤他敏……”嫣儿恍惚了,后又定了神,“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
“铭涵之事暴露,如此便坐实了韦氏谋害龙裔之罪,韦家为了保全韦氏,必会费尽心机让韦氏怀上龙裔,这也是韦氏唯一的出路。”寻冬看着嫣儿。
“妹妹有他专宠,还怕些什么?”嫣儿不太接受寻冬的坦诚。
“一是韦家去天尺三,非我母家能望其项背,只有杨公能与之比肩。二是若韦氏东山再起,于姐姐于杨公于妹妹都是大不利,姐姐难道愿意看着韦氏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寻冬看了看她手中紧攥的百家衣,又添了一句,“姐姐都未曾为孩子穿上这件百家衣,孩子就被韦氏给弄没了……姐姐难道不想为孩子报仇吗?”
“报仇……”
“若能复宠,妹妹就能将韦氏绳之以法。”
这时如梦走了进来。
“知道妹妹有才情,却不知妹妹也有心思……妹妹这些话可是姐姐教的?”嫣儿问。
寻冬很是从容,自如地说:“全是妹妹的肺腑之言。”
“罢了,若我什么时候想出去了,便来拜访妹妹。”嫣儿看着寻冬,笑着说。
嫣儿对寻冬的话半信半疑:信她有意投诚,信韦氏有意再起,不信他的朝思暮念,不信他的一心一意。不是嫣儿不愿信,而是嫣儿不敢信,她不想接受曾经的承诺变成谎言,曾经的深信不疑都变成痴人说梦……她不愿承受这后果,也承受不起。
寻冬哭着走出启华殿,不为什么,只为相思:我难道真是她的影子?夜夜合欢?子虚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