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守一便在相思殿门口等候。
“守一,你这么早来干什么?”月饶笑着看着他在墙角打盹。
“月饶娘子好,我是来接贤妃娘子的。”守一笑着说:“贤妃娘子可起来了?”
“小声点,娘子昨夜哭了好一宿了,刚刚才睡下。”
“为何而哭?”守一疑惑地看着她:“大家对贤妃娘子与当初对贵妃娘子一般无二,为何还要哭?”
“就是因为太像了呀!你这个田舍汉自然不懂娘子心中忧愁。”月饶看着他说:“你先回去吧,把这肩舆留下,等娘子起了便可来了。”
“田舍妇好好伺候贤妃娘子!”说完守一做了个鬼脸逃走了。
“月饶,你在外面和谁厮混?”寻冬笑着说。
“娘子醒了。”月饶匆匆走进殿内,伺候梳洗,“娘子,刚才守一来请去甘露殿。”
“守一人呢?”寻冬笑着说,看了看哭后脸上留下的痕迹。
“想让娘子多歇息一会,便遣他走了。”
“怕是要让敏久等了。”寻冬摸了摸脸上的泪痕。
来到了甘露殿,敏正摆棋布子。
“敏。”雪笑着看了看他。
“雪可真是大胆,敏的传唤都置之不理。”敏看了看雪。
“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雪笑着说。
“雪能言善辩,敏自愧不如。”敏笑着说。
“只不过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罢了。”她笑着,拾起一枚墨玉棋子,搁置在棋盘一角,“今日敏怎么清闲起来了?”
“你昨日不是想与我对弈吗?”他笑着,拾起一颗白玉棋子,紧随黑玉棋子,“听守一说你昨夜哭了一宿……”
“原是月饶多嘴。”她笑着说:“敏觉得今日啼妆可好看?”
“我不爱你梨花带雨,我爱你喜上眉梢。”敏笑着看着她。
“敏与我所说的可是情话?”
她看着他,这是她又一次鼓足勇气问他。其实敏也没理清这些话是对她说的,还是透过她对别人说的。其实敏还没理清自己对她是喜爱,还是保护,亦或是将在别人心中无处安置的爱悉数给了她。
“你觉得呢?”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她,可知这个问题是世上最难的了。
“你洁身自好,我守身如玉。无花无果,怕只是知己吧。”
说完,她看着他,他看着她,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你可愿意?”敏问道。
“我不爱等,但我愿意等,至死方休。”
雪双眸烁光,真挚而又深情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么一句话便让敏想了好久,纠结了好久,难受了好久,如此便下错了棋子,一步,错步步错。
“敏已被我团团围住。敏你输了!”雪看着尴尬的他尴尬地笑着,“胜负已分,情分了然。雪也便告退了。”起身,稽首,又说:“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说完便朝殿外走去。寻冬沉重的脚步在朝殿外挪动着,她是多么希望他能在后面追上前来拥她入怀挽留她……可她知道这些他不会对他做,他们只是知己。
可她心中还是存着这么一个想法:你是高贵美丽的太阳,东升西落,周而复始。我只是你普照垂怜之余的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若你只是匆匆过客,我便一直等,等你不想路过我的时候,就请回头看看我吧,那个时候你便是我要等的归人……
此后,雪再也没来找敏,敏也没去找过雪,一个心伤,一个情怯。光阴化风,吹落杜鹃;岁月啼血,染红榴花。
就日殿迎来了五月榴花照眼,韦氏还在等着。
“本真为娘子续命。”
说着本真便为韦氏系上了五彩缕,原来端午来了。
“本真,今年端午怕是要冷清了。”韦氏苦笑道。
“人少清净,天已是如此炎热,若人挤人怕是要早早地中暑了。”
本真笑着说,给韦氏递上了一盏雄黄酒。
“也是,贤妃也失宠了。”韦氏释然:“这么多天至尊孤身一人。怕这端午也要自己过了。”
本真挂着这菖蒲艾草,笑着说:“娘子得宠之日也要来了,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疑有不臣之心,只要相公……”
“如此甚好。”
薰风殿,德妃对镜梳妆。
“至尊为了天下,冷了后宫。”德妃满足了。
“娘子大可放心,杜相公位极人臣,娘子总有翻身之日。”坠兰恭敬地回答。
“可贵妃有杨复恭,贤妃有朱全忠,韦氏有韦昭度,我要等到何时?”德妃看着镜中那张憔悴的脸。
“她们都未翻身,贤妃又刚失宠,现在便是看谁能帮到至尊。”坠兰看着镜中的她。
“可知阿爷从不插手后宫事。”德妃愁眉紧锁。
“是呀,听说韦相公正为韦氏复宠奔走牵线呢!”坠兰愤愤说。
“原是韦昭度官高一级……低人一等便是如此滋味。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德妃笑着说:“端午邪佞当道,五毒并出,听说掖庭宫闹了温疫,要想安生立命便只能靠自己了。快去取雄黄酒来!”
“是。”坠兰笑着说。
启华殿,宫娥斗百草。
“姐姐你可知我这宫孕育有多少种花?”嫣儿看着如梦。
“我如何知晓?”如梦笑着说:“我不与你斗百草了,你殿前殿后奇花异草不胜枚举,如此我便输定了。”
“姐姐殿内本是夏日乘凉的好去处,现如今害的你陪我一起。”嫣儿拉着如梦的手。
“妹妹这话怕是要赶我走了?”如梦脸色阴沉了起来:“妹妹呀,姐姐劝你一句,这花团锦簇远观是美,可近看这花花草草之中便是最容易养五毒的地方。”
“夏日飞虫确实是多。”嫣儿笑了笑,“这不是伏案泼墨她们在洒雄黄酒吗?”
“若这些东西多了,怕是要生疫病的!”如梦生怕这些东西害了自己,捂紧了自己的嘴巴和肚子。
“谢谢姐姐关心,你看这花间杂植着艾草,水边生长着菖蒲,想来也是可以祛病的。”嫣儿看着她:“定不会让姐姐生病的!”
“花娘子,夏花做了赐绯含香粽子,花娘子可要吃?”夏花笑着端了一盆蜂蜜凉粽走了上来。
“夏花做的,自然要吃。”嫣儿笑着说:“先与斗完百草再说!”
“是。”夏花将这凉棕放在食案上,便退下了。
“姐姐可不与你斗。”如梦笑着说,走进殿内吃起粽子来。
“妹妹今日难得有此闲情逸致,姐姐都不遂了我的心愿。”
“哟,看来贤妃失宠,你甚是欢喜呀!”
“姐姐为何如此看我,我便是如此不堪之人吗?”嫣儿看着她,手里还是紧攥着百家衣。
“你愿复宠也是好事,便仔细盘算着吧。”嫣儿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复宠,若是在以前,她必定会说:“不是我争不到,而是我不想要。”可是,现在的她对现在的他很是陌生,不知道他是否依旧,亦或是从未依旧。
相思殿,贤妃裁花缝衣。
“妹妹好兴致!”苏美人走了进来,“在殿内也是冷清,便带了些彩缕碧筠来与妹妹一起包粽子。”苏美人笑着拿起粽叶看了看贤妃:“我也是个田舍妇,只知满足口腹之欲,不像妹妹,裁花缝衣的。”
只见寻冬将石榴花缝在裙角,“姐姐可别打趣我。妹妹只是闲来无事做这些来消磨时光罢了。”
“妹妹还闲来无事,那姐姐天天游手好闲的算是什么?贵人可别碰,这种粗使活计还是由我来吧!”
苏美人包着粽子,担心着自己摸过糯米的手会不会给自己招致不幸。
这时守一走了进来。
“守一你怎么来了?”贤妃很是欢喜。
“娘子,至尊命奴将这扬州新进贡的江心镜赏赐阖宫,镇压邪气。”守一笑着说,便拿出一面铜镜交与月饶,又笑着对苏美人说:“苏美人的赏赐已在承香殿。小奴还要去其他殿赏赐,便先告退了。”说完便走了。
“没想到姐姐我也会有赏赐。”苏美人笑了笑。
“姐姐本该受赏。”贤妃笑了笑,略显失落。
“你和至尊可是争吵了?”苏美人看着她,“为何现如今至尊不传召你了?”
“只是弄清了各自心中彼此的位置。”贤妃笑着,放下针线,拾起粽叶。
“罢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也管不了,今日便好好过端午吧!”苏美人笑着说,又拿起粽叶,又舀起糯米。
甘露殿,敏对月独酌。
“至尊可别喝了。”守一劝着。
“端午怎能不喝雄黄酒呢?”敏笑着醉醺醺地说:“江心镜可送去了?”
“送去了。”守一笑着说,接下了他手上的酒杯。
“她可还喜欢?”敏问了句。
“又不是至尊你,怎会喜欢?”守一苦笑着说:“怕只怕多是失落怅惘之情。”
“我能将我扯成三份,分与她们便好了。”敏苦笑道,又继续喝起闷酒来。
“她们要的是一个完全的至尊,而不是被撕扯了的至尊。”守一看着他,“既然做不到抱元守一,至尊何必为小奴取这么个名字?”
“是呀,我原以为这很简单。”敏看着月亮,笑着说。
敏不知道自己对雪是什么情感,似乎有保护的冲动,似乎有爱的冲动,可是一想到嫣儿丧子便伤心不能自已,也不回去再想其他。他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对如梦,是感恩大于爱情;对嫣儿,便是所有的爱情。
注:斗百草乃端午习俗,互斗所采花草的品种数量,多者为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