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夏日炎炎。“今日太阳真毒。”嫣儿笑着说:“快拿些酥山来!”
“妹妹怎么不吃贵妃红了?”如梦笑着说。
“贵妃难当。”嫣儿苦笑。
说话间,伏案便端上一盘子酥山上来。“姐姐,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很可怜又很可恨?”嫣儿笑着看着如梦。“此话怎讲?”如梦惊讶地看着嫣儿。
“妹妹先丧子后弃夫,着实可怜。害姐姐与他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实属可恨。”嫣儿看着惊讶中的如梦,浅浅一笑。
“妹妹说些什么胡话?”如梦笑着说:“自你入王府的那一日起,我便看出你可爱之处。”
“可爱?”嫣儿笑着说:“且和我说说怎么可爱?”
“这些东西怎能三言两语说尽?”如梦笑着说,舀了一勺酥山。
“反正你与我便是要在这殿内熬一整天的,闲来无事便信口胡诌呗!”嫣儿盈盈一笑。
“那便与你说些真心话。”如梦抚着自己的日益增大的肚子,笑着说。
“好好!”嫣儿笑着说。
“当初听到你的名字,便觉得这名字好艳丽,一见本尊,果然人如其名。”如梦看着艳丽的嫣儿笑着说。
“艳丽?可是说我妖姿艳丽?”嫣儿嘟着嘴,笑着说:“听阿爷说,是一道姑为我取的姓名,我也是在云泥观里被捡到的。”
“有艳非妖。后又闻你与百花同生辰,启华殿又是繁花似锦,便觉得你是花神转世。”
“那道姑也这么说,说一女施主在百花丛中生下我便离去,那是正值花朝节……不过那道姑仙游四海去了,如今也找不到她了。”嫣儿无所谓。
“几次交谈后,便觉你能说会道,又嫉恶如仇,语出刺骨,不知道的以为你口蜜腹剑,其实是嘴硬心软罢了。”如梦歇了歇,又笑着说:“还有便是见你受挫后如此潦倒,便知你从小顺风顺水,许是身边人都将你捧到天上。”
“姐姐别打趣我了,只不过看开了,看透了罢了。”嫣儿笑着说:“现在便由我来说说你吧!”
“愿闻其详。”如梦笑着说。
“听他说你礼佛,便是心善之人,他又重道抑佛,可见他爱你之深。”嫣儿笑着说。
“妹妹说笑了。”如梦看着她。
“姐姐醉心诗书,早自成一家,只是姐姐不愿多说些什么,一直惯着我在姐姐面前班门弄斧罢了。”嫣儿又笑着说。
“伏案,可是这酥山之中浇了蜜,为何妹妹嘴上净是些奉承话?”如梦对着门外的伏案说,伏案只是笑笑。
“原是我放肆了,怪不得伏案。”嫣儿笑着说:“姐姐和我讲讲你和他的事吧!”
“你不是不愿提他吗?”如梦笑着说。
“我想知道我与姐姐相差多少。”
“妹妹自然优于姐姐。”如梦笑着说。
“怕是妹妹要落后千里了。”嫣儿笑着说。
“罢了罢了,嫣儿可听着,只不过我讲完之后你便讲讲你和他的事。”
“一言为定。”
“早先不是与你说过何家家道中落,之后阿爷怕南诏攻陷定边军会殃及梓州,便带着全家移居成都,而我破瓜之年便没了阿爷,与子衿流落成都,道袍加身在玄中观……”
话音未落,嫣儿便插了一句:“姐姐如同才女薛涛,道袍加身,饶有趣味。”
“我哪有那才情,只不过是为了便利谋生罢了。”如梦笑着说:“之后中和元年,僖宗幸蜀,因缘际会下便遇到了他……”
“姐姐又何时改信了释迦摩尼?”嫣儿笑着又问:“那时阿爷将我紧紧护在身边,见到他的机会也少,之后又没去问……又是什么因缘?”
“只不过一饭之恩罢了。”如梦看着她说:“穿道袍只是形势所迫,阿爷阿娘信佛,我也便信佛……不知他是否安好?”
“他?”嫣儿苦笑道。
“好了好了,现在也该你讲讲了。”如梦笑道。
“我的故事没什么好听的。”嫣儿笑着说,准备逃跑。
刚一起身,如梦便将她死死按住,说:“你把我的故事尽数听去,现在你便好好坐着与我讲讲你的!”
“好了好了,便与你讲吧。我,儇哥,他,伏案泼墨,在宫中玩着长大。起初我和儇哥更为亲近,伏案泼墨与他更为亲近。随后也是因为些琐事,我便不与儇哥玩耍了,之后才和他亲近起来。”嫣儿看着她。
“宫中却有几阵风传你与僖宗亲近,看来真是空穴易来风呀!”如梦笑着说。
“可不能尽信宫中的流言蜚语,确实我与儇哥亲近,但止于知己,并不像无聊宫人们捕风捉影所说的什么私下苟合……”嫣儿那双诚实的明眸闪烁着,“确实儇哥也曾想过将我礼聘为妃,可最后还是被阿爷一口回绝了……”
“没想到,妹妹还有如此姻缘。”如梦以同感看着这个有故事的人。
“什么姻缘!我才不会当儇哥的妃子,他的后宫比他的还大,我才不要,不要!”嫣儿满脸嫌弃。
“最后你便与七郎亲近了。”如梦笑着说:“既然知道他的后宫比他的小,你便要知足呀!”
“我要的是一心一意的良人,而非三心二意的浪子!”嫣儿嘟囔着嘴。
“可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一心一意的便更是难上加难。”如梦苦笑,长吁一口气说:“都是凡夫俗子罢了!那些钟情一人,白首不相离的便都只活在书中,梨园里罢了。”
“我知道这些道理,可是真到自己身上,便手足无措了。”嫣儿笑着问:“姐姐可有青梅竹马?”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与敏那般。”
如梦听了一抖,缓过神来又笑着说。
如梦隐瞒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不为什么,只是不想说。如此闲聊,便到了深夜了。
“娘子,夜深了,也该睡了。”子衿摸着殿内的冰,“可是这冰不够凉?”
“不是。”如梦走进殿内,说:“你说他现在在哪?他还好吗?”
“自然是在甘露殿。自然安然无恙。”子衿笑着,后又细想想,问了句:“娘子所指或是蒋郎君?”
如梦一言不发。
“娘子不必担心,蒋郎君吉人天相,又有娘子为他日夜祝祷,总会平安活着的!”子衿笑着说。
“原是我负了他,日夜祝祷也算不上什么。”如梦看着她。
“娘子当初为什么跟了至尊呢?虽说现在锦衣玉食,但总少了点情分。若当初选择与蒋郎君一起浪迹天涯……最不济他也是个一心人呀!”子衿看着她。
“我不悔当初。”如梦看着远方流星,说:“也不愿再假设当初。”
“是。”子衿摆弄好冰,便合上门退下了。
如梦不悔当初,因为往事不可追;不想未来,因为前程不可窥;执着现在,因为今朝犹可见。
“娘子,娘子!”月饶笑着跑进相思殿。
“何事如此惊慌?”贤妃见月饶气喘吁吁,喝了好大一碗水才说来话。
“娘子可知乱臣赵德諲降朱郎君,朱郎君又立战功呀!”月饶笑着说。
“姐姐可是嫁了个如意郎君,当初那些极力反对这门婚事而与姐夫家断绝关系的亲友怕是又要开始费心经营讨好了。”
贤妃满足地笑了,配着昨夜差点烧糊现在凉凉的粽子,饮尽手中的这盏酪。
“还好娘子与惠娘子姐妹情深,如此便能一直保佑我们家娘子在宫中圣宠不断。”
月饶笑着,接下贤妃手中的酪,又去小厨房拿新酪去了。
“安稳度日便好。”贤妃对着殿外流星说着。
“至尊!至尊!”
守一匆匆跑进甘露殿,那时的敏正满心欢喜地看着战胜捷报。
“何事如此惊慌?”敏见守一气喘吁吁,也顾不上喝水,便断断续续地说着:“贤妃……娘子……得了……疫症了!”
敏听到这消息,便扔下手上一切拼命往相思殿跑去,他现在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已经伤害她一次了的他不想再让她受伤,他想保护她。
“妹妹你这是何苦呢?”苏美人在一旁哭着,成群的太医在殿前候着。
“她怎么样了?”敏冲进殿内忙忙问,探了探雪的额头,甚是滚烫。
“温病不退,再这样子怕是要烧坏脑子了!”苏美人哭着说。
“都是我的错。”敏看着无比难受的雪,哭着。
“可不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不再召幸,她也不会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她也不会心心念念朝思暮想,她也不会积郁成疾!”苏美人哭着问:“你可知寻冬一进宫便对你一见倾心!你可爱过雪?你可为她无心饮食?你可为她朝思暮念?”
“我该是爱上了吧。”敏迷惑着,纠结中,徘徊中,迂回中。
“既然爱上了便继续稳稳地爱下去就好,何必起什么波澜!”苏美人哭着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
敏又一次将雪背起,尽管她正身患疫病,但是他不怕,一切因他而起,便要由他来全权负责。
对,这次,他要对她负责。
“至尊你可想好了,若这一次背她回甘露殿,今后便别让她再形单影只了!”苏美人在他身后大喊。
“我会让她一直留在甘露殿的。”敏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背着雪,便随着流星的方向,从太极宫的相思殿走向太极宫的甘露殿。
甘露殿灯火通明,胜过窗外繁星。太医们忙着望闻问切,翻阅医书开方煎药。宫人们正忙着给甘露殿运冰,冰块堆积成山,如此甘露殿便是个清凉世界了。
敏一直守在雪的身边,紧紧与她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