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中,一男子躲开了日渐森严的巡防军,鬼鬼祟祟在各殿穿梭。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如梦气冲冲地跑到晔的面前,将那纸放妻书撕得粉碎。
“你该知道,刺杀失败了!你跟着我只白白送死的!”
感知到大限将至的晔,衷心劝告。
他还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可连自己都救不了。
“不跟着你,我又能去哪?现在天下大乱,除了这宫里,你让我去哪?”
如梦想留下。尽管置身龙潭虎穴,为了七郎,为了柷儿,她也愿。
“去找昌翼吧!还是你说要留下血脉的。”
“昌翼有守一他们,我又能帮得上什么。”
他们两个左推右让,倒让人看不出是在放妻。
“听说前几日和他见面了……选聘高官之主亦可呀!”
这意味深长的话,总能让人听出些什么:是至尊眼线遍及前朝后宫,还是七郎醋意广布五湖四海?
“凭什么,我凭什么自降身价?”
如梦看着眼前这个脸熟的男人,陌生了起来。这种柔软的话,不应该对他的嫣儿说的吗?
对呀,现在嫣儿死了,只能对如梦说了。
“怎么,你还惦念你的皇后之位吗?”
“是呀!我惦记着呢!我可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明明两个人都是为了对方着想,可说出来的话都是在捍卫自己,甚是古怪异常。
“田舍妇,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他无奈地命她退下,可能现在在他眼里,她只是个贪慕权力的蛇蝎妇人吧!
“如梦无悔。”
她告退后,匆匆前往贞一、渐荣的处所。
“这几日,宫内守卫增多了。”
“应征的人多了吧?”
渐荣贞一似乎并没有如梦那般焦虑,反而更加悠闲地享受着红花暖阳。
突然发现她们两个有个共同之处,在母家娇生惯养,所以越是在这大起大落的时候越能做到处变不惊。
“哼!”
“哈!”
禊儿和唐兴呢,也受了她们的影响,明明该是人人自危的窘迫时刻,变成他们殿内击鞠的游戏时光。
“哈哈,渐荣娘娘、贞一娘娘,我赢了!”
胜利了的禊儿洋洋得意地扑到渐荣的怀里。
“禊哥无赖,和女子争高下!”
失败了的唐兴愤愤不平地搂着贞一的腰。
“田舍妇不是你高呼男女平等吗?怎么到比赛时又要差别对待了?”
禊儿指着唐兴,破口大骂。
“田舍汉,田舍汉!”
知道是自己理亏的唐兴,只好反复着脏话。
“你们这是?”
如梦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还真想不到大唐已经大江东去了。
“好姐姐,你来了?快过来,和我们一起做河灯!”
渐荣一边抱着禊儿糊纸灯,一边招手唤着不远处瞠目结舌的如梦。
“唐兴你知道吗?上元日正月十五天官赐福,中元日七月十五地官赦罪,下元日则为十月十五水官解厄。”
这时,贞一正向背上的唐兴普及知识呢!
可如今刀剑猖獗,礼乐不兴,这些知识又有什么用呢?
“你们为什么还有心思过节?没看到殿外的无常越站越多了吗?”
如梦靠近她们,在沉默中悄悄爆发了。
这时,贞一识相地将孩子们带出殿外。
“哪能怎么办?难道我们还要赤手空拳地和他们打一架?”
渐荣还是镇定自若地裁着彩纸,糊着河灯。
“你!”
“姐姐……你也该知道,大唐没救了……看看之前那些末代皇帝的后宫是怎么过活的,我们也就怎么过活吧!”
如梦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但渐荣怎么也体会不出。
“不行,我得想办法送你们出宫,现在能救一个算一个……明天?不!今晚道士进宫作法,等法事结束后你们就扮成道士混出宫吧!快去收拾,多带些金银通宝,还,还该带些什么?衣物干粮有钱买就好了,可就怕到时钱都买不到东西了……”
不管怎样,姐姐对妹妹的关爱,还是有的呀!
“姐姐……”
渐荣看着神色慌张的如梦在殿里东翻西找,笑了。
“啊,这金块银块还挺有份量……你怎么还站在这,快去收拾呀!接下来就要转冷了,厚重衣服带不了就多带些轻便衣服,一层裹一层总是好的……”
既然妹妹不慌不忙,姐姐就要补上那份不慌不忙。
“姐姐,你听我说……”
大劫之中,渐荣又一次感到,有个姐姐真好。
“……对了,你可以回梓州,回去祭拜下阿爷。如果方便,麻烦妹妹去找一下昌翼,守一应该会回乡定居的,他好像是来自婺源县……”
三下五除二,姐姐大包小包地打点好了。
“姐姐!我哪都不去!”
可能是姐姐的爱融化了妹妹,紧接着妹妹就像胶漆似的赖在这不走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呀?留在这只能和我们一起送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呀!”
听到妹妹拒绝了姐姐的提议,姐姐崩溃了。
“那你为什么不走?”
而妹妹还慢吞吞地问着愚蠢的问题,这让姐姐如何是好?
“我是皇后呀!就算李唐王室已空心,至尊和皇后还是得摆着的呀!皇后还是要守着至尊的呀…。。只要我们还能喘息一天,你们也能走多一天远离洛阳的路程呀!”
姐姐似乎觉得,之前许许多多事都亏欠了妹妹,所以,这次一定要补偿!
“你要守护至尊,我要守护晔。”
可妹妹却用姐姐反对不了的理由,拒绝了姐姐。
可渐荣不应该心灰意冷了吗,怎么还惦念着晔?
还是今早,渐荣在路上偶遇鬼头鬼脑的晔。
“至尊。”
如往常般,渐荣叉手行礼。
“你快走吧,朕准你出宫,逃得越远越好!”
不同寻常的是,晔催促着每个人逃出宫殿。
“那么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在此之前,至尊能和我说说花贵妃吗?听说我像他却不是她……”
渐荣还是不死心,还是问了压抑许久的问题。
“她很好,你也很好。为了皇位,我利用了她,为了念想,我利用了你。对不起。”
说完,故作镇定的晔从她身边经过,匆匆远去了。
从那时起,渐荣决定了,自己不是花启嫣,自己是李渐荣。既然被选为影子,就要奉陪到底不是吗?
越来越多的将士,和渐荣一样,选择了留在洛阳宫,尽管目的不同,侍主各异。
今晚的星火似乎都躲起来了,除了道士法场那里有点火光之外,只剩下奈何湖上漂流着的点点烛光了。
“……”
晔放着渐荣做的河灯,思念着故去的嫣儿。
“阿爷为谁放河灯?”
禊儿看着伤感可怜的晔,好奇多嘴了一句。
“中元节又称孝子节,你说为谁而放?”
渐荣抱起在河边乱跑的禊儿,想当然地回了一句。
“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七郎也别伤心了。”
如梦为晔,递着一盏又一盏河灯。
“亡国不复存,可你们为什么还在呀……皇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晔知道,这次差不多就是他最后一次放河灯了。
“至尊!至尊!前方八百里加急!”
蒋玄晖一干人等举着火把,挤在椒殿门口大喊,从殿内看殿外,还正是红艳艳呀!
“啊!”
可怜的贞一,一开门就被一把白刀子给捅死了。
“谁杀了至尊,重重有赏!”
一入殿,蒋玄晖就开始暴露了意图。
“啊!”
“渐荣!啊!”
为了晔的安危,渐荣背对史太,挡下史太刺来的刀,可晔还是被那把刀刺死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嫣儿,我一直知道。”
一把刀,将两个人连在一起,这次,不是李渐荣和李晔,而是花启嫣与李晔。
原来,晔从好久好久之前,就知道,渐荣是嫣儿了,从送尸体出宫那时就知道了。
“你们这群疯子!疯子!”
刀光剑影之中,跪倒在地的如梦看到晔和渐荣的尸体上浮现出两个形象,那个应该就是所谓的灵魂吧?
她问:“后宫有真爱吗?”
他答:“有过。”
她问:“你爱我吗?”
他答:“爱过。”
她问:“那你现在为什么还在我身边?”
他答:“因为还想继续爱你。”
他和她,紧紧簇拥在一起,笑着离开这纷繁复杂的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