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缨右手飞速捂唇,单手撑着椅子扶手,伴着星儿的尖叫,得意洋洋的伸出左手将竹枝接住。
还未来得及朝身后的星儿炫耀,只听见刺啦一声,星儿伸出右脚,勾着椅子往后一挪,堕缨失去了支撑力,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椅子上,那声音极为响亮。那酸爽!
水月笑了笑,故作惊讶的看着坐在地上捂着后脑勺的堕缨,“呦,堕缨啊!这后脑勺怎么没磕出血来,星儿,我要给差评,从来!下次注意力道,对于堕缨这种高端无赖,我们要提高客户体验,能摔多狠,就摔多狠。实在不行,旁边的那个青瓷花瓶就往他的脑袋上招呼,想来也是极为不错的!至于破坏财务的费用么,就从堕缨的工钱里扣就行了。”
“得令,二当家!”星儿看到水月来了,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立刻飞身躲到水月身后求保护。
一听水月这么说,堕缨暗道倒霉,爬起来立刻狗腿的认罪,“二当家您可终于回来啊!我都等得花儿都谢了。我错了!主子,我错了!爷,我错了!大哥,我错了!……”
“好了,扯完嗓子的话,就起来吧!”水月这才缓缓开口。
堕缨狗腿的摇了摇头,努力端正态度,诚恳的说道,“不用了,二当家,我觉得跪着的时候,看你特别帅!”
水月听后强忍着胸中的笑意,这堕缨的嘴巴越来越会讨人欢心了,看来自己当初选他当这个生意管事没错。
当日在运昌镖局她倒是没看出来,没想到这堕缨还是个话唠,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水月稍微灌输一下现代的经商谈判谋略,这家伙就能举一反三,是个经商奇才,就是有时候话多了些。
“好了,不闹了。说吧!今日来,有什么事。”水月轻咳一声问道。
“钟离青云要回来了。”堕缨正色道,脸上没有了玩笑的意味。
水月微微一笑,没想到运昌镖局的消息网比她想象中建立成熟的要快,这还要得益于这么些年他们积累下来经验以及对地段的熟悉。水月故作不解,反问道,“从何得知,消息可准确?”
“江都分舵传来的消息,劫镖的幕后主使已经找出,是西岳山臭名昭著的五毒教所为,他们与钟离青云有过私仇,所以想要以此引出钟离青云杀之,没想到反被生擒。钟离青云已将那些人废去全身武功移交给当地官府,应该就在近一两日回锦州。”堕缨事无巨细的禀报道。
“嗯,好。堕缨,这几日你封锁钟离青云回锦州的消息,告诉那些想和我们合作的商行,如果跟我们签订三年的走镖约书,每单给他们让利三成,五年五成!想尽办法在钟离青云回府之前将钟离镖局一半的生意握在我们手里。”水月敛眉吩咐道。
堕缨迟疑,“这……我们会不会折本?”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此时不下血本,那么等钟离青云回来,我们就血本无归了!你速速去联系已经和我们签了契书的那些商家,告诉他们,书面上写明,如果违约,三倍镖资。并且告诉他们,续签的让利政策!恩威并施!刚柔并济,你跟迟印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迅速将商户的人心稳定下来。”水月思维缜密,提点到。
“是,我这就去!”堕缨听后摩拳擦掌,兴奋的冲出了温舒园。水月轻呼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看着跟在她身后的星儿,低声吩咐道,“你去找小厮去一趟长乐坊和花柳斋,让阿澈和花娘注意一下近一两日出现在锦州的新面孔,如有可疑,给我盯紧了回报!”
“是,公子。”星儿应声,神色恭顺。
揽月山庄和温舒园的名义上的撕逼大战即将展开!恐怕有些人恨不得亲临锦州这个角斗场,看看究竟鹿死谁手!那她就趁此机会,将那些人查得一清二楚,以除后患。
冬夜漫漫,无人私语。
温舒园内一阵铃铛的轻响,角落里传来了几不可见的一声惊叹。侧耳倾听没有动静,黑衣人这才放下心来,抬脚小心的退回原地。
黑衣人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燃,借着火光,这才看见曲折的走廊里纵横交错的满是锋利的天蚕丝,在寂静的冬夜闪着寒光,天蚕丝的尾端还系着铜铃,一旦有人触碰,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得所有的铜铃发出声响。幸好他反应机敏,退了回来。
庆幸之余,他才感到丝丝后怕,今日来只是打探温舒园的主人,没有执行刺杀任务,否则早就被这些天蚕丝削去了脑袋。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小小的温舒园内竟然机关重重,怪不得主子嘱咐他要小心行事。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严阵以待,机关他是接触不少,但是如此精密的布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凡是天蚕丝布控,必然有迹可循,细心找空隙,便会得生门安然通过。但是这次,只是匆匆一眼,他便知道,所有的生门都被天蚕丝的勾错巧妙的封堵,无路可走。
知道温舒园不可小觑,没想到园子的主人竟然如此心细如发。既然回廊里走不通,那他走房檐上应该可行吧!
黑衣人侧身出了回廊,足尖点地,纵身一跃,刚要伸手勾住房檐上的青瓦,没想到出手却摸到了湿 滑冰凉的触感。黑衣人一抬头,借着月光才看清,一条手臂粗细的毒蛇盘亘在房檐上,朝他吐着信子,弓起身子,蓄势待发,嘴里的毒液滴在青瓦上留下腐蚀的深黑痕迹。
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松手,离开了屋檐,任由身子直线掉落在走廊外的竹林。身子刚一落地,几声暗器破空的声响从竹林间传来。
黑衣人刚松了口气又提了起来,未敢起身,迅速单掌击地借力滚开,身上还是不免被竹林射 出的蛇形镖划破衣衫,肩头被画出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一时间温舒园内血气弥漫。
远处的北苑的灯光已然亮起,脚步声越来越近。黑衣人撑着受伤的肩膀,勉力靠坐走廊的柱子上喘息。眼前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他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蛇形镖上恐怕染有迷魂散一类迷失心智的毒物,他明显感觉到力气在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黑衣人强制运功想封住穴道,却未曾想,一旦催动内力,似乎体内流逝的体力越来越快,只得放弃。没想到他百里追命一生替皇家出生入死,屠戮无数,今日却龙行浅滩,被困于此。这小小的温舒园虽无一人看守,却比皇宫还要难闯十倍,怪不得皇上对此地如此挂心。
眼下来不及他如此慨叹,身为皇上的影卫是没有绝望的境地的。百里追命微微缓了些气力,看了眼不远处的围墙,听着离他更近的脚步声,想来翻出去避开这些人应该还可以,即便是没有内力。
没有令他想到的是,他的后背刚离开背后的柱子,就被突来的蛮横力道重新拉回,胸前多了四条拇指粗细的绞丝绳索,将他牢牢的缚在柱子上,动弹不得。而这些绳索好像就长在柱子背后,拉扯的力道极大,随着他的挣扎越收越紧,他只能束手就擒。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似是见怪不怪了,挥手指挥着身后两个人吩咐道,“把他关到地牢去,等温公子来了处置。将这里收拾干净,老规矩,不要惊动二当家,听明白了吗?”
“是。”后面两人回应着。
温舒园的一切设计都是温念之一手操办,加上长乐坊上供的银子,可谓是布局精美,机关巧妙,青天白日里看不出门道,只道是与寻常的别院没什么区别。但是对付那些夜半飞贼,却是屡试不爽。温舒园自名扬锦州之后,各方势力对温舒园的主人,从刚开始的种种猜测到现在付诸于行动的探查。
自从江湖传闻有人先后在千机阁,如意楼花十万两黄金要温舒园的消息,被两大消息楼拒接之后,这十万两黄金就成了一张悬而未决的悬赏令,江湖流寇为了这十万两黄金,总会有人想要冒险来一窥究竟,但这小小的温舒园却叫那些人有去无回。
但作为礼尚往来的温舒园,第二日定会派管家亲自送那些幕后主使一份薄礼,或是派去的人的一节手指,一个眼珠,一条舌头……
这些水月都是不曾知道的,也是温念之有意瞒之。至于温舒园还存在一个关人的地牢,水月更是未曾得知。
此刻水月还在映月阁中沉沉睡着,却早在一炷香之前,黑衣人碰响第一声铃铛的时候,温念之枕边的机关就扎扎作响。伸手将机关扣回,温念之不紧不慢地的起身,在漆黑的清流居中,熟门熟路未碰一物,熟练的穿衣,绾发,走出了清流居,进了通往温舒园的暗门。
地牢中没有烛火,只有几个偌大的夜明珠嵌在墙壁中 央,映着整个地牢也是通明。随了水月的心思,温舒园中没有明火,所有的烛火都被夜明珠代替。
淡淡的血腥气被一股甜腻的香气所代替,角落里香炉冒着青烟,黑曜石的地板即便是混迹了血迹,也看的不甚清晰。区区一个地牢就如此奢华,让处于半昏迷的百里追命暗暗称奇。
地牢中没有刑具,只是墙壁上悬挂着一排排整齐的柜子,一尺见方,却不知里面有何物。那两人将他绑在一个奇怪的椅子上就离开了。
不多时,缓缓的脚步声传来,百里追命即将看到他人生中最后一个人,也是最可怕的那个人。
温念之一袭白衣带着寒气进入地牢,看着被伏在椅子上的百里追命,神色淡漠,居高临下。抬手将一枚褐色药丸塞入百里追命的口中,百里追命缓缓的睁开眸子。
优雅清贵的白衣公子静静的看着他,若有所思,沉声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谁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