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又一次的争锋相对让离陌曜脸色难看地眯起了眼,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总是云淡风轻,似乎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皇侄,又看了看一侧,那个看起来确实明媚绝美的年轻的小尼姑。
能让自己这个皇侄不顾身份的堵塞自己,看来英雄真当是难过美人关啊!
离陌曜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却也忘了素来冷漠的自己居然也如同孩子般和自己的皇侄在争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六净揉揉有些头痛的眉角,十分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丝毫不退让,大眼瞪小眼的美男,真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抽风的性子也是会传承的呀。
“王大人,能支配二十位身强体住之人,随贫尼稍作一同上山吗?”六净扭头对上王赐山那惊呆了的视线,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纸折好的信笺,递到王赐山的面前,说道:“这是贫尼所绘,龙舌草的图,它的形态也算独特,五瓣叶上呈现的是淡粉色,生长在潮湿的环境中,而江城这一带的山上定然会有,切记不要伤了根。”
王赐山接过信笺,打开,看着上面那一小株栩栩如生的草药,根系不粗,但是却蓬勃有力,张开的五瓣叶面上呈现的是淡淡的粉色,好似俏皮灵动的姑娘的粉颊。
“好,本官这就派人拓下这图,再支二十人予师太。”王赐山没有任何含糊地开口应下六净所言。
莫说六净来自净云庵,这样的佛门身份便是足够让人尊敬的,更何况,有人能够相助解决江洲的洪水之难,他更是求之不得。
“此图交由本宫,本宫亲自拓印。”离夙适时地插嘴,温润的脸上丝毫不见方才与离陌曜争论的姿态。
“这——”王赐山犹豫了一下,毕竟太子殿下的墨宝不易流传在外才是。
“事分轻重缓急,溧阳有难,此刻就不必计较过多。”离夙抬起头来,看向王赐山,虽然话中句句在理,甚至有着为民着想的大无畏精神,但是那双温润的眸子却只盯着王赐山手中的那纸信笺。
我都不曾有过她的墨宝,其他人怎么可以拥有。
“是。”王赐山听着离夙这样大义的话,便也不再犹豫,当下就吩咐下人去准备文房四宝,好让这位太子殿下挥墨展示。
离夙接过王赐山手中的信笺,张开,细细地看着上面的那一笔一画的纹路,精致细腻的画风,将这一小株龙舌草画得是活灵活现。
摆上文房四宝之后,离夙便也起身,用镇纸压住薄薄的宣纸,再看了眼自己手中那张信笺上的图案,当即提笔,挑了一支笔尖细致的狼毫笔,一手挽着宽大的衣袂,一手捏着毛笔,笔尖触及宣纸,晕开一抹墨色的痕迹,随即腕下不停,笔走龙蛇般地描绘着龙舌草的模样。
不过几息间,龙舌草便已初具形态,离夙放下手中沾染墨色的笔,重新执起一小支沾着淡粉之色的毛笔,点缀着龙舌草上的五朵叶瓣。
收笔,直起弯着的身子,案面上便豁然出现了一幅描绘的栩栩如生的龙舌草,相较之原来六净所绘,分毫不差,甚至多了些灵韵。
离夙抬起头,对上六净望过来的视线,唇角略弯,扬起一抹悠然的浅笑,柔和的眸中带着丝丝宠溺之意,衬着那张俊美的容颜更加摄人心魂。
真是一个妖孽般的美男!
对上这样的视线,六净面上蓦然一愣,有些不自然地收回视线,只是偷偷瞄了几眼那宣纸上出现的画,有些懊恼这人的笑却亦钦佩着这人的才华。
不过几息间就能绘出一幅分毫不差甚至更为传神的画,这点,她六净反正是做不到便是了。
离夙抿着唇,看出了那人的不自然,心下一软,也就收敛了神色,推开镇纸,除去已然画好的一幅,换上崭新的宣纸,重新开始作画。
提笔不停,一张接着一张,快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画法,几瞬间便是七八张的图跃然于纸上,活灵活现。
离夙放下沾着淡粉之色的笔,重新执起沾着墨色的毛笔时,手下却忽然一顿,顺着那只捏着松香墨锭在慢慢研墨的葱白玉指往上望去,便是一张素面朝天却精致如画的面容,那双灵动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书案上那幅自己已然完成的画。
觉察到惹人视线的六净,收回望着书案的视线,微微侧首,便对上离夙那双柔和的视线,如墨渊般深邃的眸子里似能浸出泉水般的柔软,让人心甘情愿地就此沦落。
眨了眨眼,六净好奇地看看离夙,不解地蹙着眉,睁得分明的眸子里晃着明了的意思:看什么?快画啊!
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离夙也就收回了视线,提起笔,虽然有些心塞,但是面对这样为他研墨的六净,他还是有着止不住的欣悦,而笔下的动作也随之慢了许多,只愿能够将这样恬静温和的时光攥紧,多停留一些。
只是小尼姑这般不谙世事不解风情的模样,让他真当是有任重而道远之感。
而此刻,站在一侧的离陌曜,本就冷洌的面上更显难堪,脸色极为铁青地看着视线交织的两人,这样点点温馨相连的融洽,竟是他一点都插不进去的。
意识到这点的离陌曜只觉得浑身难受,很是不满,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离陌曜的心底在一遍一遍地过滤着心中的想法。他抓不透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难受,看到六净和离夙之间那若有若无的牵连,愤怒的同时却是苦涩味十足。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二十五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离陌曜将手微搭在胸口,轻轻地覆在上面,感受着那里的跃动,一声接着一声,却好似敲击着黄莲般苦味连连。
抬了抬眼,离陌曜看着六净那张柔美的侧脸,精致的弧度从脸颊至下颚,勾出淡淡的明媚,这样一张算不得倾绝天下的容颜为何就会烙印在自己的心口呢?
离陌曜眼神不移,冰冷的眸子里染上一丝难解的困惑。
倏然间,那张侧着的脸转了过来,一双清澈的眸子望了过来,眨眨眼,灵动可见,只是下一刻却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便也移开了目光。
六净抿了抿红唇,心底却无言以对,这个战王殿下是不是有毒,什么眼神啊!
被毫不客气地白了一眼的离陌曜却意料之外的没有生气,反而泛着淡淡的笑意,是了,是这双灵动的眸子,明媚的笑颜,成为自己心口的眷恋。
只是这样的眷恋究竟是为何呢?
贵为一国王爷,尊贵无比,自小独自成长,十五岁便进了军营,上了战场,十年间不曾接触过情爱这事,又怎么懂得这样的眷恋便是爱之沉沦呢?
属性冷漠,天生端着傲气的身份,离陌曜也只会有愤怒和不甘,懂得霸道强取却不懂得谅解与付出,而这便是造就了求而不得的结果。
多年后,当离陌曜明白了这些,却已发现一切都无法从头,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自己的余地。
终于拓印完了二十张图,离夙放下手中的毛笔,直起了身子,捏了捏有些酸涩的手腕,虽然之前故意放慢了速度,但是这样腕下不停地绘画也是有些吃力的,况且自己作画本就是需要凝神,这样对精神力也是一种耗费。
“王大人。”离夙将二十张画叠在一起,递给了王赐山。
面对这样谦虚有礼的太子殿下,王赐山则是惶恐地低首双手接过了离夙手中的宣纸。
这可是当朝太子的墨宝,是何等的尊贵,可为了溧阳百姓,太子殿下竟是这样的屈尊降贵一口气拓印了二十张墨宝,真当是让人敬畏。
“下官立刻去办。”
“嗯。”
离夙面上淡淡地应了声,在他人不注意下,另一只手却不着痕迹地折叠起那张由六净亲自画了龙舌草的信笺,放入自己袖中掩住。
但是一直关注着六净的离陌曜却同样看到了离夙的动作,不由地眯起了眼,探究的目光扫视了一样不寻常的离夙。
“先食用些饭菜吧,以免届时饿了,无力寻找。”离夙看着六净那张虽然明媚却依旧透着疲惫的容颜,心下一疼,便直接开口,好为这个好吃的小尼姑谋一些福利。
果然,六净听到离夙所言,两眼瞬间换上流光溢彩之色,特别期盼地看着离夙,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见状,离夙抿了抿弯着的唇瓣,招了下人,呈上膳食。
太子殿下要求传膳,这郡守府的下人又岂敢怠慢,否则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虽然王赐山去安排事情了,但是一点都妨碍离夙在郡守府的指点。
下人们的动作很快,在空荡的大堂内摆上了一张大圆桌,离夙邀着六净入座,而位子就在离夙左侧,离陌曜则是被安排在了右侧,离六净为远。
“与皇子同食,可知礼数?”离陌曜坐定在位子上,看着如此相亲相爱的两人,憋屈着一张冷脸,心里难受极了,想打破这样的局面,便寻了机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