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言重了,佛家一心求世态安宁,贫尼也不过是尽绵薄之力罢了,比起二位殿下而言,算不得什么。”六净浅笑着推脱着自己的功劳。
“哈哈——师太真当是谦虚。”离陌御扶着下巴上的胡须,大笑道,“只是不知师太师从哪位高僧了?”
看着如此年轻的六净,离陌御的目光透着疑惑,不仅年轻而且那一头的青丝更是让人疑惑。
“家师已仙逝,如今是忘忧师侄做主。”六净道。
“哦?原道是净云庵的小师叔祖,朕孤陋寡闻了。”离陌御惊愣了片刻,随即讶异地开口。
“贫尼只是家师的记名弟子,尚且在俗世中,故而陛下不知晓不足为奇。”六净轻声开口,解了离陌御的疑惑。
“是这样啊,依朕看,师太颇具佛门之光,入庵也属应当,这红尘俗世怎能牵绊你。”离陌御弯着唇,目光中有着几分深邃和不知名的含义,意味深长地看着六净。
“……”听着离陌御的话,六净面上不显,笑而不语地直视着离陌御。
这位皇帝陛下虽传闻愚钝,是个朝廷后宫均被傅家掌控下的傀儡皇帝,但是就单离陌御今日一言,六净便知晓,这位陛下并非传闻那般,至少不是个愚钝之人。
单单一语,听似在夸耀自己,实则是言明自己作为净云庵的师太就不要牵扯这红尘俗世,尤其是和离夙的牵扯。
离陌御看着六净这般笑而不语的姿态,目光倒是露出了几分赞叹,这个女子非寻常人,如此聪慧,若是和离夙一道倒也是相配,只是……
微眯了眼眸,离陌御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坐在离夙对面默然不语的离陌曜,红颜祸水,招多少英雄豪杰拜垂,这样的女子也是个祸害,与离夙误大事不可,与离陌曜更如虎添翼更不可。
“父皇,此宴还需嘉奖九皇叔才是。”离夙的声音在静默的殿堂内响起,他目光平淡地看着离陌御,相似的面容上没有多少柔情,空洞的眼眸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冷冷清清。
“是朕疏忽了。”离陌御僵硬了脸色,复而笑着转头看向离陌曜,道:“九皇弟此番辛苦了,朕敬你一杯。”
说罢,离陌御便抬手举杯,向着离陌曜示意。
“臣弟份内之事。”离陌曜不冷不热地举起酒杯向着离陌御敬了酒。
“好!不愧是我离国栋梁。”离陌御朗声道,“此次江洲之事,得益于太子和战王,百姓得以安宁,朕甚感欣慰,赐战王百两黄金,绸缎千匹,太子此番为副手,就当作是储君历练,朕就赐你开府在外,可要多加关切民情才是。”
“儿臣明白。”
“谢皇上赏赐。”
“至于六净师太,师太乃方外之人,朕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要赏赐什么?不知师太有何想要的?”
“有是有,就怕不太好。”六净忽得张口,明媚的眸子里有着流光溢彩的狡黠。
“但说无妨,朕能给自然不拒绝。”离陌御大气地应承道。
“贫尼无所求,只是初来帝都,无所居处,想和陛下借一处宅子,住了些许日子,好能够游览离城风光。”
“……”
话音刚落,殿内便是一阵沉默,纷纷愣住地看向那个美貌的小尼姑。
从来只听过要宅子的却没听过借宅子的,这真当是让人哭笑不得。
“哈哈……借宅子?好,朕既已承诺,那必兑现,师太可是看中了哪处的宅院?”离陌御开口问道。
“这个……”六净低头沉思了片刻,忽得抬头,看向离陌御,“方才贫尼一路从城外进来,沿着主街上欣赏了许久,发觉有一处宅院甚合心意。”
“那师太可知是哪处宅院?”离陌御开口问道。
“这个贫尼倒不知了,不过那处宅院地处城东,毗邻皇宫,占地甚大,门口还有雕花狮子。”六净仔细地回忆了许久,方才将自己所看到的细细道来。
“不可!”
六净的话音刚落,大殿内就响起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闻声望去,六净便看到对面那一身紫衣华服的傅靖源一脸怒容地看着自己,俊朗的面上,唇抿得紧紧的,似乎在压抑着情绪。
“住口!大殿之上,皇上面前轮得到你插嘴吗?”坐在傅靖源身旁的傅继清张皇失措地开口,复而开口向离陌御请饶,“皇上恕罪,是老臣教子无方,才冲 撞了天颜。”
“傅卿可得好好教导儿子。”离陌御不冷不热地开口,对于傅靖源的当面插嘴甚是不满。
“是。”傅继清低头认错,生怕如今这位腰板挺直的皇帝会迁怒自己的儿子。
“既有人反对,那贫尼也不好强人所难了。”六净惋惜地开口,看着傅靖源那一脸怒容的样子,心底有些疼痛。
靖源哥哥,你还是和当初一样是吗?
“诶,朕既已开口,又有何难。”离陌御挽留着六净,复而将目光落到傅继清身上,“傅卿,这座宅子有何不同吗?能让靖源如此反感。”
“这……”傅继清有些迟疑。
“陛下有所不知,这宅院是当初长兄和长嫂的宅子,靖源一直念旧,时时打理着,故而不舍。”坐在离陌御身侧的傅思涵及时开口道。
“哦?原来是当初继英的宅子,这样细细思索过来,继英过世也有十年多了。”离陌御抚了抚下巴的胡须,甚是贴切地称呼着当初的傅家嫡子傅继英的名。
比起傅继清而言,傅继英自小便是离陌御的伴读,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两人的感情就算是不错,后来继英的娘子过世,他也就辞了官,一心只愿自家那虚弱的女儿能够平平安安。
“是啊,靖源自小就与长兄感情深厚,所以才冲 撞了天颜,还请陛下莫要怪罪。”傅思涵开口也为傅靖源求饶着。
“这样确实有些……”离陌御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六净。
“父皇,金口玉言,既已开口,又怎能违背?这宅子也只是借着,并非强夺,无伤大雅。”离夙适时开口道。
“不过就是座宅子,若是不舍,那本王买了便是。”一直未曾开口的离陌曜突然响起声音,冷冷的眸子看向六净,“比起逝世者,如今有功之人才更该嘉奖。”
“九皇弟所言有理,这宅子就先借给六净师太。”离陌御犹豫了片刻,为了皇帝尊严,也是拍案决定。
“谢主隆恩。”六净向着离陌御谢恩之后,转身看向傅靖源,真诚地开口,“傅公子尽管放心,贫尼不会弄坏宅子的一草一木的,甚至包过牌匾。”
“哼。”面对六净好言好语,傅靖源一点都不领情,那座宅子是他唯一的留念,如此被强夺,怎能叫他不气恼!
坐在六净一旁的离夙抬眼,深邃的眸子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傅靖源,后者方才泄了些火气,只是脸色却仍是不佳。
“好了,开宴吧。”离陌御开口,一扫之前压抑的气氛,大殿中忽得走进了一群舞女,穿着舞衣,舞动着宫廷乐声。
透过这些缭乱的舞衣,六净看着对面的傅靖源似发泄般地饮酒,那样颓废的姿态让六净的心底猛然一疼,有些狼狈地低下头,看着酒杯底的空荡,久久不能回神。
靖源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六净。”离夙的脚轻轻地碰了一下六净,出声唤道。
“没事,只是觉得抢了人家的宅子,心底不安。”六净抬头,对着离夙勉强一笑,为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
可正是因为这样没有破绽的理由让离夙心底不安,何时,六净会去抢人家宅子了,更何况抢都抢了,又怎会在此感到各种不安呢?
这根本就不是六净,或者进了帝都之后的六净完全地不对劲。
更何况,她从来不会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如此之久,用那样复杂的情绪,即便是当初刚认识自己的时候。
傅靖源?六净你究竟和他什么关系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复杂,离夙无法理清,猜测不到,也只有刻意压下,不去猜测那一切。
觥筹交错,这样的庆功宴会便也欢欢乐乐地举行下去。
当夜,六净便骑着毛驴,在传旨太监的带领下入住了傅继英的宅子,住在客房内的六净,放下手中的包袱,静静地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她凝视着这一间很普通的房内,几乎没有一丝的熟悉感,可却叫人如此的怀念。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傅公子。”六净的目光渐渐回神,看向窗边那个灰暗的身影。
翻窗而进,一个紫衣华服的男子,俊朗的眉眼处染着怒火,略厚的唇抿紧,“我警告你,不准动宅子里的一草一木,否则本公子定要你好看!”
“……”面对傅靖源的警告,六净一语不发,她静静地看着傅靖源,目光怀念地细描着这张脸。
靖源哥哥,你长得和小时候真像。
“你在看什么!”被如此凝视的傅靖源有些不自然地皱着眉,语气不善地问道。
“看你。”六净弯了弯唇角,歪着脑袋,浅笑嫣然,一副静世安好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