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忽得,耳侧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很是熟悉。
侧首,离夙看到了自己床榻旁倚靠着的傅流音,一身白衣,一手执着一本古卷,另一手隔着被子按住离夙欲动的身子。
“流音。”看到傅流音,离夙本着急的身形一瞬间放松了下来,恍惚地躺了回去,目光灼灼地盯着傅流音。
“饿吗?”
“嗯。”离夙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温润的目光凝视着傅流音。
“行云。”傅流音向外喊了声。
“夫人。”隔着大门,行云的声音很是恭敬。
“端碗白粥过来。”
“是。”
傅流音放下手中的古卷,将身子挪了挪,正对着离夙坐着,俯下了身子,将一侧的枕头垫在了离夙的脑后,扶着他的身子,半坐了起来。
“感觉好点了吗?”傅流音把着离夙的脉门,细细感受着那温润的脉象,方才安心了下来。
“我没那么弱,别担心了。”离夙反手握住傅流音把着自己脉搏的手,十指相扣,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又有着别样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傅流音张了张口,想反驳的时候,门外就响起了一阵的敲门声。
“进来。”
门外,行云推开房门,端着手里的玉白瓷碗,走了进来。
“给我吧。”傅流音接过行云手里的碗,一手拿着汤匙,轻轻地搅动着碗里的粥,一片雪白的粥里,颗颗饱满的米粒,带着清香扑鼻的味道,卷起淡淡的烟雾,十分可口。
“张嘴。”压根就没想过让虚弱的离夙自己喝粥,傅流音舀起一勺粥,温柔地吹了吹,递到离夙苍白的唇边。
离夙眉眼含笑,很是享受地体验着傅流音的柔情,这只时而炸毛时而不乖的小尼姑可是难得能够这样温柔地对自己。
眉头一抖,趁着傅流音低首舀粥的一瞬间,离夙微凛的眸光直射向傅流音身后那个一脸面瘫却明显在压抑着上扬的唇角的行云。
接收到自家主子不善的目光,行云当即面容肃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表现出格。
一碗粥的分量本就不多,这样的投喂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傅流音将空碗移到身后,行云当即明白,上前一步,用托盘接过了傅流音递过来的空碗。
“够了吗?”
“嗯。”离夙点了点头,任由着傅流音用锦帕为自己拭去本就干净的嘴角。
接过碗的行云看着并无吩咐的两人,也不好留下来做那刺眼的人,便默默地退出了房门。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为离夙捻了捻被子的傅流音,忽得开口,随意问道。
“听娘子吩咐。”离夙乖乖地倚靠着,俊美的脸上因着白粥的暖气,多了几分的人气,不复方才的苍白,仅着一件中衣的他,却又让人感觉虚弱。
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眼眸中的深邃,在不分明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邪魅。
“既是如此,妾身就勉强代劳了。”听着离夙的话,傅流音同样笑得很温柔,配合着离夙的心情,好声好气地说着。
虽是调侃的意思,可两人话中的深意,眼眸交汇间的温柔缱绻也只有双方能够懂得。
而这边,宰相府内。
不知是忘缘给的芡苻花根系不够,还是药效太慢,傅云舒苏醒的时间比起明达公主而言迟了两天,当她醒来之际,从傅继清口中得知,离夙与傅流音被赐婚之事,当即,气血攻心,昏了过来。
直到昨日才幽幽转醒过来的傅云舒此刻躺在床榻上,她睁着分明的眼,空洞的目光中,满眼死寂,一身白色的中衣,身上盖着被子,因着这番折腾下的身子也削瘦了不少,若非那露出来的肩颈上的部分,几乎让人无法觉察被子还有人的存在。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知书端着一碗药膳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傅云舒,满脸愁苦地放下手中的药膳,走到床榻前,蹲在床榻边,轻声唤道:“小姐?吃点药膳吧?”
“……”傅云舒仿佛陷入了一片自我的空间,她一动不动。
“小姐,您不要这样,您这样相爷会担心的。”
“小姐……”知书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她伏在床榻上,“小,小姐……您这样是何苦呢?就算你在这儿折磨自己,太子殿下又不知道,他还是会和那个小尼姑成亲的,您快醒醒,不要折磨自己了……”
“您越是痛苦,不是衬托着他们越是幸福吗?小姐……”知书趴在床榻,头埋在双手间,嘤嘤哭泣着。
折磨自己?
躺在床榻上的傅云舒耳边充斥着这样的话,她空洞的目光闪过一丝异样。
是啊,我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我才是离城内倾国倾城第一美人!我才是世家贵女的典范!我才是傅家的嫡小姐!
她傅流音算什么?不过是早该死的野种!你拿什么跟我争!
傅家女,皇后命!
我才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离夙,我会让你后悔的!
傅云舒的目光变得幽深,透着激动的光芒,闪烁着阴冷的情绪,她握紧着掩在蚕被下的双手,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绝美的小脸因着情绪有些狰狞。
“知书,把药膳端来。”良久,傅云舒的声音才响起,带着暗哑却不妨碍其中的虚弱,只是令听者莫名得感觉一阵阴暗。
“小姐?”以为是幻听的知书抬起头,看到动弹了的傅云舒,当即兴奋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好!”
知书转身,她小跑着到圆桌旁,将青瓷小碗端了上来,放置在一侧的条几旁,看着傅云舒自己慢慢地从躺着变成半坐着,靠在床榻上。
“给我。”傅云舒苍白的唇,轻启。
“小姐小心烫。”
傅云舒面色冷然,紧绷成冰凉的弧度,她抬起手,一勺一勺地喝着端上来的药膳,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端庄,只是那微微放空的眸子里有着令人害怕的情绪。
我不会折磨自己!要折磨也是折磨你们这对狗男女!
将整个小碗里的药膳吃得干干净净,傅云舒将手中的碗递给了知书,自己拿过一侧的锦帕,动作优雅地拭了拭唇角,随即丢开锦帕,素手掀开蚕被,准备下床。
“小姐!你身子还弱,不能下床啊!”知书转身看到傅云舒准备下床的样子,顿时着急地想要上前,却被傅云舒那斜睨过来的眼神惊得跪了下来。
“知书,你逾越了。”傅云舒的声音不高不低,眼神中冰冷的寒意让知书当即吓得冷汗直冒地跪了下来。
“知书错了,小姐恕罪。”知书的声音夹杂着颤抖,头低的很低,根本不敢抬头,只看着眼前一双踩着绣花鞋的脚走来走去。
过了好半响,只听得稀稀疏疏的声音在作响,绣花鞋的主人停了下来。
“下不为例。”傅云舒的面色阴寒地说着,换上了一身水蓝色罗裙的傅云舒,婀娜多姿,容貌倾城,除去略微病态的神色,举手投足间依旧是那倾国倾城的离城才女。
“谢小姐饶命,谢小姐饶命。”听到傅云舒地话,知书赶紧磕头谢道。
“起来,父亲在哪?”
得到指令的知书抹了抹额头的汗,赶紧起身,低着头,不敢看傅云舒的眼,颤着音说道:“相爷在书房。”
话音刚落,傅云舒便甩着广绣裙摆,离开了房门,行走的姿态丝毫不像大病初愈的人一般。
“呼……”空了的房间内,知书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她被傅云舒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这样的小姐太令人陌生了,就算是往常生气的小姐也能感受到人气,可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一丝温度,令人胆寒。
刚走到书房外的傅云舒便看到宰相府的管家从书房内,弯着腰走了出来。
“见过大小姐。”
“嗯。”傅云舒看着眉头不展的管家,略有深思。
敲了敲房门,得到里头傅继清的应允,傅云舒推门而入。
“父亲。”傅云舒恭敬地站在傅继清的面前,行礼。
“舒儿醒了?那便好。”傅继清神色有些疲倦地看着傅云舒,安抚了一句便也不再多语。
“父亲?”见状,傅云舒的眉头微蹙,很是疑惑。
“离夙小儿已经和那个病秧子被赐婚了,舒儿莫要再执迷不悟,离夙并非良配。”傅继清再一次语重心长地说着,他的女儿他自然明白,这般执拗的性子完全随了自己,只是离夙回国本就不安好心,对傅云舒也只是利用罢了。
“女儿明白,女儿在此发誓,若是对离夙再有半分肖想,不得好死!”傅云舒举手右手,伸出三只手指,面容肃然地说着。
“诶……”傅继清愣愣地看着这样的傅云舒,半响才回过神来,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口,“舒儿不必如此,为父自当信你。”
“不,父亲,女儿也是为了更好地告诫自己。”傅云舒收回手,她的脸色极为难看,眉眼间一直笼罩着一股森寒,挥之不去。
容颜依旧绝色,只是不复往日的傲然自信,多了几分阴霾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