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离陌曜看着离夙扶着忘缘离去的背影,无力的双手渐渐地握紧,失神的眸子里满是复杂的深意。
太子府。
异常失态的忘缘由离夙领着,从皇宫出来,直到回了太子府,下了马车,看着那烫金门匾上偌大的太子府三个字时方才回神过来。
忘缘怔怔地站在马车旁,微微仰着头,看着那威严的三个字,久久不能回神。
“娘,进去吧。”离夙站在忘缘的身侧,目光柔和地望着忘缘,轻声开口。
“……”闻声,忘缘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离夙,已然恢复淡漠的眸子里,透着几分不知名的情绪,那张被岁月眷顾的面容上,冷冷清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清冷。
“离夙。”太子府的大门内,传来一声银铃的呼唤。
“见过太子妃。”门口两侧的守卫单膝跪下行礼着。
离夙温柔的眸子里,下意识地换上宠溺,一点一点的眷恋让望者动容。
“流音。”离夙出声,低沉的嗓音中没有掩饰着欢喜。
傅流音一袭白衣,迈着步子从大门的阶梯上走了下来,看着站在马车前的一男一女,面容神似的两人,一高一低的站着,分外和谐。
“那个……”傅流音走到两人的面前,对上忘缘审视的目光,咽了咽口水,往日口齿伶俐的她竟不知如何开口。
这还是第一次,傅流音看清了她这个忘缘师侄的样貌,当真与离夙有五分相似之处,本来就与这个不怎么出佛堂的师侄没多接触,谁知如今这位师侄居然成了自己的婆婆。
“呵呵,”见状,离夙轻声笑出,被傅流音没好气地一瞪才收敛了情绪,“我们先进府。”
三人如此站在府前也不够恰当,虽说是太子府门前,鲜少有人敢观望,但也不可如此抛头露面。
忘缘淡漠的眼神扫过两人,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大堂内,离夙扶着忘缘端坐在上位,而自己则是携着傅流音,跪在忘缘的面前,从丫鬟手中接过两杯热茶,沉声道:“孩儿带儿媳给娘亲敬茶。”
忘缘怔怔地看着离夙那张熟悉的脸,淡漠的眼神变得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二十年前起,她就没想过会有一日能够如此。
“娘,请喝茶。”离夙举起茶杯,开口。
忘缘颤颤巍巍地接过离夙的茶杯,目光逐渐染上氤氲,喉咙干涩地喝下了离夙递过来的茶。
见状,傅流音抿了抿唇,面容微红,心里忐忑不安地端起茶杯,颤音道:“娘,请喝茶。”
忘缘凝视着傅流音,看着那张颇为熟悉的脸,与当年的好友极为相似,兜兜转转二十年,谁能够想到自己的儿子会与好友的女儿相结合,难道这是天定情缘吗?
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仿佛破冰般的圣莲花开,即便右脸上有着狰狞的伤口,却仍是美的动人心魄。
忘缘无声接过傅流音手中的茶杯,饮了一口,放置一旁,算是应承了傅流音的身份。
离夙欣喜地扶起傅流音,俊美的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比起任何时候而言都多了一分满足。
“这些年,你们都受苦了。”忘缘凝视着离夙和傅流音,轻声开口。
离夙摇了摇头,即便初始有些埋怨,但是此刻的满足已然足以冲散这些情绪,平生所求不多,如今有了流音又有了娘亲,那便知足了。
“能够认识离夙,便是不苦。”傅流音侧首望着离夙,明媚的目光中满是柔情。
听着傅流音的话,离夙唇角的笑意更甚,眸光中多了几分深邃,若非时机不对,此刻他就想把傅流音揉进自己的骨血中,让这个牵动他所有心绪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唯一。
“音儿的性子与你娘还真的没有半分相似。”忘缘抿着唇,悠然开口。
净云庵内十多年,忘缘虽知有傅流音的存在,却并没有过多接触这个好友之女,只静静地守着佛堂内的一片天地。
“您认识我娘?”傅流音惊讶地看着忘缘,随即才想到离陌御与傅继英是少年挚友,忘缘是当年受宠的潇贵妃,能够认识娘亲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来当年的潇贵妃真的是十分的受宠,不然何以能够认识爹爹和娘亲。
“嗯,你娘是个令人舒心的温柔的江南女子。”想起好友忘缘的目光变得柔和,忽得一转,看向傅流音,轻笑出声,“只是你这欢脱的性子半点都不随你娘。”
“……”被无意调侃的傅流音面色一僵,有些赧然,尤其是面对这个知道她在净云庵所作所为的师侄,更加不好意思。
“当年,我们本欲定亲,只可惜……”忘缘看着离夙和傅流音,眉眼柔和,当年的娃娃亲没有定成,自己就惨遭毒手,谁知二十年后的今天,两人还是成亲了。
咋一听此话,离夙和傅流音都有些错愕,原来一些缘分早已天注定。
“娘。”离夙看着失神的忘缘,握紧傅流音的手,压低的气焰中满是冷凝,“有些公道我们会讨回来的。”
忘缘抬眸看着离夙,凝视片刻,才弯着唇,点了点头。
此时的战王府。
离陌曜一人躲在书房内,浑身散发着颓然的气焰,他靠在椅背上,昏暗的光线照射在那张冷峻的脸上显得忽明忽暗。
离夙居然请辞储位……
从听到离夙的话到现在回到书房内,离陌曜都不能回神过来,恍惚的脸上不知是怎样的情绪。
知晓当年的潇贵妃竟然尚且存活在世,一阵兴奋的离陌曜本以为当年的巫蛊之案,可以牵扯到离夙,把他狠狠地拉下储位,谁知离陌御护住离夙,将他禁足,让他无从下手。
可最终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离夙为了替母翻案,丝毫不在意他的太子之位,甚至请辞储位,只为翻案。
不,或许从一开始,离夙就不在意这个太子之位,从他回到离国的那一刻,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洗刷当年潇贵妃的冤屈,平踏傅家。
所以,从头到尾,自己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般,用别人根本就不在意的东西去威胁他。
离陌曜狠狠地闭上眼,棱角分明的脸上凝结成一片冰霜,紧紧蹙着的眉头,形成一个浓浓的疙瘩。
脑海中闪过千丝万缕的画面,每一个画面中都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啊!啊!啊!”离陌曜猛然睁眼,双手用力地拍在书案上,浑厚的内力将偌大的书案一拍成两半。
“轰”的一声,脆弱不堪的书案碎成两半,书案上的摆设着的物品也散落在地,发出一阵阵嘈杂的声响,借此发泄着主人的愤怒。
而另一边,王妃的院落也同样传来难以掩饰的愤怒的摔碎声。
傅云舒瘫软在椅凳上,空洞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光彩,房内杂乱成一片,到处都是摔碎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离夙居然是要翻案!
甚至不在乎太子之位!
她牺牲了这么多,最终只是换来如此可笑的结局,赔上了所有,竟然到头来成了一个笑话。
腹中传来微弱的跃动感,唤醒了失神的傅云舒,下意识地覆上自己的还未隆起的小腹,傅云舒的唇边溢出讽刺的笑意。
她赔上了所有,甚至还多了一个孽种,居然只换来这样的结果。
不,怎么可以这样!傅家绝不能完!她也绝不会罢休!
傅云舒微眯着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带着阴凉的气息,散发而出。
七日后的宣政殿上。
离夙一身墨蓝色的锦袍,携着依旧是一身素白色道袍的忘缘,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从朝堂外,一步步地走了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
“民女见过皇上。”
穿着刺眼的明黄色龙袍的离陌御听着这样讽刺味十足的称谓,苦涩布满整张脸,他沉默了片刻,才涩然开口,“免礼。”
“七日了,太子可有结论。”离陌御深呼吸了一口,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离夙,二十年前的案子,纵然是有证据也早随着岁月的流逝,消散,否则这二十年来,自己怎会如此放任傅家,寻不到证据。
“是。”离夙沉下脸,飞扬的眉梢带着冷意。
这一日总算来了。
离夙将手中的奏疏呈上,朗声道:“当年埋在娘亲寝宫的巫蛊娃娃并非是娘亲所制,而是傅皇后陷害为之。”
话音刚落,朝堂一片哗然,居然牵扯到皇后,那岂非有傅家的份,只是一直久病的皇后根本就见不到面,而傅相也已辞官,这要如何对峙。
“太子可有证据,不要空口说白话!”站在一侧的离陌曜冷声质问着,眼底的青色也彰显着他这几日来情绪的不佳。
“证据,自然有。”离夙嘴角一勾,讪笑地看着离陌曜,拍了拍手。
门外,忽得走进来一个仿佛五十来岁的素衣妇人,苍老的脸上带着惶恐的愧疚。
“罪女云屏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妇人嘶哑难听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云屏?”离陌御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于这个称谓有些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