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屏儿给您认错了!”云屏看着站在离夙身侧,一脸漠然的忘缘,陡然间失声痛哭,嘶哑难听的声音中带着一声悲戚。
“你认错人了,我没有这个福分。”忘缘眼神空洞,掩在袖中的手紧攥着,压抑着内心的愤怒。
“你是云屏?当年若潇的贴身婢女?”忽得,离陌御回忆起了当年之事,下意识地喊出了柳若潇的名,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忘缘,却发现人家根本就不在意,满是失落的离陌御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重新落到云屏的身上。
“是。”云屏抹了抹眼泪,干哑的声音应道。
云屏是当年柳若潇从柳家带出来的贴身婢女,几乎可以说是和柳若潇一同长大,亲如姐妹,当年离陌御肆意恩宠柳若潇,却并非什么也不知,他将柳若潇护得死死的,整个倾潇殿几乎没有任何的漏洞。
到头来,就连柳若潇自己都无法相信,背叛自己的居然是这个从小和自己长大的婢女,这样的痛实在太过深刻,以至于柳若潇至今都无法原谅云屏。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刻的离陌御已有所猜测,威严的脸上沉了下来,满脸不悦地看着云屏。
还没开口,云屏就率先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用那嘶哑的声音缓缓说道:“当年贵妃娘娘产下麟儿的消息暴露之后,皇后娘娘就找上奴婢,要奴婢在倾潇殿埋下皇后娘娘准备的巫蛊娃娃,等待时机成熟后,指认贵妃娘娘。”
“而那个时机就是皇上去净云庵祈福的时候。”云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哽噎着,将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啪”的一声,是离陌御一掌拍在龙案上引起的巨大声响。
此刻的离陌御眼眶赤红,盛怒的脸上,铁青成一片,“若潇待你不薄,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你良知让狗吃了吗!”
盛怒中的离陌御也没注意这亲密的称呼,更不在乎这极为不顾身份的怒喊。
站在离夙身侧的忘缘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只求陛下还贵妃娘娘,还柳家一个公道。”云屏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眸光坚定,嘶哑的声音没有丝毫的退怯,重重地朝着离陌御磕头认错。
坐在龙椅上的离陌御还在不住地喘着气,胸口的起伏不断,沉重的呼吸声可见离陌御扬起的怒气是多么的重。
“空口无凭,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白说白话。”离陌曜斜睨着离夙,带着血丝的目光中满是复杂难解的情绪。
“证据自然有。”离夙淡然一笑,从袖中掏出两封老旧的信封,上面还隐约有着些深色的血迹,“这里一封信是当初傅思涵传信于傅老相爷,要求其购置巫蛊娃娃,以及陷害娘亲的整个过程的布局。另一封则是当年的傅继清向傅思涵献计,除去娘亲及柳家的内容,用此换来加官晋爵的地位!”
太监总管走下来,恭敬地接过离夙手中两封染了血迹的信,转身上殿,递给了离陌御。
“上面不仅是两人的亲笔书信更有两人的私印,九皇叔不必担忧这是造假的。”离夙勾唇一笑,微冷的笑容带着嘲弄地看着离陌曜。
“混账!”离陌御颤抖着手,捏着两封老旧的信笺,指尖微微发白,气息不定,蠕动着唇,满心满意的恨散发出整个身子。
“若是九皇叔还不信,那本宫这里还有两封,从前兵部侍郎李文博和前刑部侍郎曹文的府邸搜出两封信,他告诉本宫为何当初父皇无法彻查此案!”
一瞬间,离陌御的瞳孔紧缩,猛然起身,动作慌张到显得狼狈不堪,颤抖着声音唤道:“快,快呈上来!”
自己无法彻查此案,这是自己一辈子的痛。
忘缘的目光一凝,带着几分苦涩,一闪而过。
众臣看着这般失态的离陌御,纷纷怔神地看着接过信封,片刻后朗声大笑的离陌御。
离陌御的眼眶发红,带着悲凉之气,“哈哈哈……”
整个大殿之上,传来破空的笑声,凄凉而又痛苦,离陌御瘫软在朝堂上,空洞的眼中满是颓然,喉间涌上来的一股铁锈味被自己强硬地忍了下去。
离陌御如何也想不到当年阻拦自己彻查此案的会是母后,他以为母后会理解自己,至少不会害了若潇,害了她的孙子。
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个笑话,在她眼里,只有傅家,只有傅家生出来的才是她的孙子,而他这个儿子不过是个夺权的工具罢了。
“父皇,如今真相大白,请父皇还娘亲,还柳家一个公道。”离夙撩开衣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从回归离国当现在,这一刻才是离夙真正想要的,讨回应有的公道!
离陌御恍惚的脸上,带上几分苦涩,他怔怔地看着站在殿下,一身道袍的忘缘,张了张口,想要开口唤她,却发现喉间的堵塞让他无法出声,眸光带上氤氲,他忍着心中的痛,闭了闭眼,哑着声开口,“二十年巫蛊之案,是朕遭小人蒙蔽,误判柳家和潇贵妃。”
一句话,离陌御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让自己背上了误判忠诚的污点,成为在位期间的一大罪责。
离陌御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他从龙椅上下来,站定在龙案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着忘缘,眼眸湿润,贪恋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忘缘,无法收敛。
“柳若潇,”离陌御开口,干涩的喉间传来眷恋的声音,“朕错了,朕向你,向柳家赔罪。”
说罢,离陌御朝着忘缘弯下了天子之腰,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尊贵无比的身子,就这么朝着忘缘,慢慢地弯下。
一瞬间,满朝文武皆是惶恐地跪了下来,不敢承受这样的行礼。
直起腰来的离陌御,看着脸色依旧平静的忘缘,苦涩一笑,“传旨,追封柳氏一门为忠烈,奉长生牌于净云庵中,傅皇后谋害皇嗣,诬陷忠良,赐白绫。傅家皆贬为白衣,抄其家,三代内不准入朝为官,其余事由交由太子处置。”
说罢,离陌御深深地凝视着忘缘,转身,离开了朝堂,刚走进后殿的离陌御无法抑制住喉间,当即从口中吐出一口心头血,嫣红的血洒在地上,落开一朵朵艳丽的蔷薇,仿佛在嘲弄着离陌御的人生。
“陛下!”太监总管看到吐血的离陌御慌神地上前扶住离陌御。
“不要声张,朕没事。”离陌御压低声音,干涩地说道。
“陛下!”
“这是圣谕!”离陌御冷声道,而后推开太监总管,一步步地朝着后殿内而去,明黄色的背影拉开长长的一道阴影,孤寂而后萧条。
宣政殿上。
没了皇帝的朝堂已然形容退朝,百官从方才一幕幕的震惊中回神过来。
傅家真的完全倒台了,被抄家,傅家人皆贬为白衣,三代不得为官,如此之后朝堂上岂还有傅家的地位,百年世家就这样毁灭了?
当年之案所涉及的傅皇后被赐白绫,傅相爷早已辞官,想要满门抄斩傅家也说不过去,可皇上却还是断了傅家所有的仕途,抄了家,这样的手段雷厉风行,丝毫不手软。
站在朝堂上忘缘怔怔地看着离陌御离去的方向,柳家平反了,供奉了长生牌,他揽下责任,却绝口不提自己的去留,这是放自己自由吗?
柳家平反,而她的贵妃身份自然也恢复了,如果离陌御强硬要求,自己也无法逃离皇宫,可他没有,所以自己这样是自由了吗?
“娘,我们回府。”离夙嘴角含笑,开口道。
“离夙!”离陌曜走上前,拦住离夙的路,冷漠的脸上带着怒气。
“有事?”离夙斜睨着离陌曜,也不屑做那表面之风。
“傅家皆被贬为白衣,那流音的父亲怎么办!”离陌曜怒气冲冲地看着离夙,他没想到离夙竟然为了自己平凡甚至不顾傅流音爹爹被追封的身份。
傅继英被追封为文正郡王,可如今傅家皆是白衣,那这样的追封岂不是无效,连累到傅流音了。
“嗤……”离夙嘲讽地看着离陌曜,“战王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流音心中所愿究竟为何都不明白,你根本就不配称呼她。”
说罢,离夙携着忘缘,迈步离开了朝堂,留下一个失魂落魄,仿佛遭受沉重打击的离陌曜。
离城城门口。
傅流音和离夙站在马车前,看着一身素白色道袍的忘缘。
“娘,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傅流音看着一身淡然的忘缘,皱着眉头开口。
忘缘摇了摇头,放空了声音,“我心愿已了,此生只愿长伴青灯,为柳氏一门赎罪。”
“娘……”
傅流音还想再开口劝解,却被离夙拦住了,离夙目光柔和,看着忘缘,“孩儿明白,娘此去需得万般照顾自己,等流音有孕了,孩儿定然携流音去看望娘。”
一句话让傅流音红了脸,手肘子微恼地推了推身后的离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