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大堂内,只剩下离陌曜一人呆滞着神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寂着,还在傅流音方才一字一句的直言中不能回神。
难道他真的不喜欢傅流音吗?
还是真的就如同傅流音所说的那样,他只是放不下自己的身份,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比离夙强?
不……
离陌曜握紧了身侧的手,不是这样的,他不是不喜欢傅流音,那一种从心底传来的心悦、心痛,难受的感觉是那样的明显,就算很陌生他也不会感受错。
他是喜欢傅流音,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喜欢,他只是不懂罢了。
离陌曜在心底这样默默地告诉自己,嘴角上泛起的苦笑极为涩然,可……她都不在乎,而自己也无能为力?
看着自己手心,虚抓了几下,只剩一种满满的无力感。
不甘心……
一场仿佛闹剧般的厮杀,也在离陌曜的阻隔下,草草收场,晃神的离陌曜带着刑部的人,离开了城东傅宅,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前,不曾回头。
喧闹的夜里又恢复了沉静,被离夙扶着的傅流音,脸色由着刻意的苍白转为正常,她转头感激地看着身后的明达,“明达,谢谢。”
“流音,你将我视作朋友,我又怎会出卖朋友?”明达笑着回答着,盈盈的凤眸中浸满笑意。
这一次,傅流音并没有隐瞒明达,而是选择全盘托出便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明达目的在于太子妃的位子,若是她为了这个位子出卖傅流音,那对于傅流音而言,伤害将是极大。
可傅流音却赌对了,明达不仅没有在离陌曜面前揭穿自己,甚至于配合着自己。
只因知晓明达那不屑于小人之招的草原儿女的洒脱之心,傅流音便相信着明达,如此草率却又胆大的行为也让她得到了一个朋友。
傅流音望着明达,视线交织,两人皆是会心一笑,不需要多去言语,便能明了两人的心意。
宰相府。
匆忙撤回宰相府的傅云舒,回到自己房内,换下 身上的夜行服,单手捂着右肩上被那个黑衣人拍到的伤口。
虽然没有造成很大的内伤,但是让傅云舒皱眉的则是这个莫名出现的黑衣人究竟是何人?
还有刑部的人怎会突然出现在城东傅宅?
官府上下不是都被打点了吗?
傅云舒不解,她的目光忽得闪过一丝怀疑,起身,出门,朝着自己怀疑的目的地而去。
拐过几个回廊,傅云舒的脚步忽得顿下,看着不远处的凉亭中,对月独自饮酒的紫影,原本就微蹙的眉头蹙得更甚。
怎……怎么会如此?
傅云舒定定地站了许久,看着那熟悉的侧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润,便知晓,饮了不少酒。
居然不是他?
摇了摇头,傅云舒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得过于多了,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凉亭内,傅靖源执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带着轻佻的笑意,微红的脸上,眸子里泛着冷意,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渗人。
目光若有若无地看着那一处消失了的人影,讽刺一笑,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书房内。
“父亲,行动失败了。”傅云舒敛眉,对着书房内的傅继清,沉声道。
“怎么回事?”傅继清不相信自己出动了所有的死士都要不了一个小尼姑的命,就算她有离夙护着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傅流音手中有一波势力,且有官府之人打断。”
“官府?”傅继清更加疑惑了,他上下打点着的人,怎会出了纰漏。
“是刑部的人。”
“刑部?”傅继清皱了皱眉,而后恍然大悟,咬牙切齿地怒道:“离陌曜!”
傅云舒怔住神,她没有想到会是离陌曜。
“曹文被拔除之后,刑部侍郎的位子就一直由战王接着,刑部内敢无视本相命令的,除了离陌曜还有何人!”傅继清压低着声量,眉头蹙着越发得紧。
若真的是离陌曜,那这件事的收尾就有些棘手了。
战王离陌曜,杀神王爷,铁面无私一直是他在军营里树立起来的威严,况且生性高傲的他何曾会看着自己的面子行事,更罔论如今自己的势力大不如前。
“父亲,若是如此?那……”傅云舒抿了抿红唇,肩上似乎传来的微微的疼痛感提醒着傅云舒,如今这一切困境的现实。
傅继清沉默许久许久,只吐出了一个字,“等。”
等?
傅云舒蹙紧眉头,张了张口,想说,却在看到傅继清那敛眉深思肃然的模样时,也不自觉地噤了口。
距离那日城东傅宅的暗杀的日子过了许久,朝廷依旧平静如斯,没有多少举动,就连战王离陌曜那处也没有多少动静,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城东傅宅内。
傅流音和离夙一同坐在凉亭内,石桌上摆着几叠小点心,一壶清茶。
为自己倒了热乎乎的茶水,袅袅升起的烟雾萦绕而上,傅流音捧起白瓷茶杯,就着这温度,浅饮了一口,被这样唇齿留香的清味,满足地眯了眯眼,弯弯的眉眼带着一种令人舒心的感觉。
“如此沉得住气?”离夙看着如此神态的傅流音,抿唇笑了笑。
“不然呢?”傅流音微挑着眉梢,慵懒地睁了睁眼,明亮的眸子带着了然的神色。
“杀到那里去哭诉。”离夙修长的手指朝着某个方向指了指,颇为严肃地说着。
顺着离夙的方向,傅流音瞅了瞅,看着那金碧辉煌的建筑,顿时扭回头,白了眼看戏的离夙,道:“那你怎么不去?也不为我这可怜之人出头?”
“嗯,确实是为夫的责任。”离夙接下傅流音的发难,似有其意地点了点头。
傅流音又赏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某个太爱装的人,索性也就不理会这人,低下头,捧着茶杯,又饮了一口,直入心肺的清香总算驱散了一些内心的郁结。
“过几日就要开始太子妃招选了,太子殿下要不要给我透露点讯息?”傅流音眨眨眼,有些讨好地看着离夙。
“你得靠点真本事。”离夙义正严辞地说着。
“那我只好被淘汰了。”傅流音撇撇嘴,自我放弃地看着离夙。
看了看兀自郁闷的傅流音,离夙很淡定地举起茶杯,留下一句:“那我也只好被人糟蹋了。”
“……”傅流音扯着嘴角,不想去看这个装无辜的人。
有些欢闹,却又异常温馨的气氛慢慢散开,彼此都不开口,却十分的契合,这便是恋人之间的氛围,即便是不开口,不对视,只是这样静静地呆在一处,呼吸着有着对方气息的空气,便会觉得安心。
“过几日你小心点,暗箭难防,尤其是他。”离夙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凝重地看着傅流音,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气息。
手中茶杯一顿,傅流音抬眸,看着离夙,知晓他口中的那人是谁。
文正郡王孤女以及明达公主在离城被刺杀一案,居然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能做到这件事的除了他还有谁。
“还真是艰难,没想到连他都反对。”傅流音轻笑着,有些苦涩。
“流音,不必理会。”离夙明白傅流音此刻的心绪的复杂,他只能这样简单地安慰着傅流音,而傅流音自然也能够明白离夙这简单的话中藏着的无限的深情。
纵然前方再多阻隔,有你便是无所畏惧。
“嗯。”傅流音目光柔和,精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又一日的早朝,宣政殿上,气氛有些凝结。
“谁愿替朕解决难题?”离陌御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目光微冷,扫视着整个大殿之上,无人作声之态。
“城边流寇作难,犯我良民百姓,你们身为国之栋梁,一声不吭,是想卷铺盖滚回家吗?”离陌御啪的一声将手中上报的城边流寇犯难的奏疏丢到龙案上,沉声发问。
“臣等惶恐。”
天子一怒,众臣垂拜,满朝文武战战兢兢,唯恐天子之怒降临到自己身上。
离陌御抿着薄唇,冷冽的目光绕着大殿一周,最终落到那同样冷冰冰的人身上。
“九皇弟。”
“臣弟在。”离陌曜出声应道,剑眉微蹙,心中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流寇作难,良民受苦,朕心不安,九皇弟用兵如神,就让这群宵小之辈见识一下战王铁骑的神勇。”离陌御淡淡地说道,语气虽缓和,却不容拒绝。
“……”离陌曜紧抿着薄唇,没有回话,他紧紧地皱着眉头。
并不是担忧对付不了那群流寇,而是此时此刻,太子妃即将大选,他不愿离开,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傅流音嫁予离夙而无能为力。
“九皇弟?”
“……”离陌曜握紧身侧的手,紧闭着眼,垂着脑袋,不语。
“战王。”离陌御的语气有些微冷。
“……”良久,等到离陌御几乎要发怒之际,离陌曜才缓缓睁开眼,抬起头,低哑着声音,干涩极致,“臣弟遵旨。”
这四个极为简单的字,却好似是一块重重的石头般,压在离陌曜的心口,喘不过气来,他又一次地放弃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