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夙接任太子之位,从净云庵清修回来至今,尚且未至一年,而这样短短的时间内,朝堂上的局势却已经在无形中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本均在六部有涉及的人的傅继清如今不仅失去了兵部和刑部的两大臂膀,甚至让战王离陌曜在不知不觉中掌控了刑部。
朝堂上的混乱之极,可细细想来,却发现那位将朝堂搅乱的太子殿下竟没有占了任何一部,甚至丢了龙肃营统领一职,反倒是原本懦弱的皇上重新掌握了一方势力。
这样的局势让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们都看不透这位温润儒雅的太子殿下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早朝日日在上,而太子殿下却总是一言不发,极少站出来发表自己的见解,大多数情况下是皇上叫了,太子殿下才偶尔站出来说上两句。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那位素来不理会朝政的战王殿下竟屡屡顶撞皇上,将自己的政见抒发的淋漓尽致,言语的一针见血堵塞得离陌御几乎无法反驳,就连老狐狸傅继清也是对这个战王殿下侧目而视。
这日,下了早朝之后,被离陌曜堵了一口气的离陌御将离夙喊到了御书房。
“你怎么回事!”离陌御负着手,在龙案前走了走去,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频繁得来回走动间带去炫目的感觉。
“儿臣不知父皇何意。”面对离陌御的质问,离夙则是拱了拱手,随意地答道。
“混账!”对于离夙的敷衍,离陌御气得不行,他一拍案面,指着离夙,劈头盖脸地怒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若是拿朕的江山做赌注,朕就立刻下旨砍了那个小尼姑!”
离夙之所以会这样消极地对待朝政和权力纷争,在离陌御看来不过是因着上次自己对离夙的警告,让他心生不满,故而采用这样幼稚的手段进行报复罢了。
果真是红颜祸水,竟让自己的儿子消极至此,那个小尼姑留不得!
离陌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戾,心中有了更为坚定的打算。
“丢掉脑中的想法,否则我便毁了这万里山河。”离夙目光带着万丈冰寒的冷意,他漠然地看着离陌御,没有错过他目光中闪过狠戾,薄厚适中的唇吐出同样森然的话,平淡却令人不自觉胆寒。
“逆子!你说什么!”离陌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他看着离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几乎是怒不可遏地将案面的奏疏丢到地上,发泄着自己的天子之怒。
“混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离陌御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目光染起的怒气如两撮火焰般燃烧,死死的紧抿的薄唇表达着一种强烈的怒火。
“知道。”离夙淡淡的应道,干脆而利落。
在他心中,万里山河算什么,它连傅流音的一根头发都比不起,这种又死又硬的东西要来做甚。
“知道!”离陌御拔高了音量,“你怎敢!”
“……”离夙没有答话,他漠然的眼神轻轻地扫视着离陌御那怒气冲冲的脸色,用无声的冷漠去告知离陌御他的答复。
“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致万里江河于不顾,你还配做离家子孙吗!”离陌御敲着龙案,他冷峻的脸上带着谩骂的神情。
“呵……”听着离陌御的话,离夙忽得笑出了声,他弯起唇角,俊美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却莫名得让人更加胆怯,“所以在你眼里江山才是最重要的,而女人根本就不算什么,也包过母妃是吗?”
“……”离陌御盛怒的脸忽得僵住,他愣住神情,目光有些呆滞,因着离夙的反问,脑海里闪过了那一张温婉的笑容,一瞬间心口传来紧缩的疼痛感,令他险些窒息而死,俊逸的脸上变得惨白惨白。
“既是如此,何以用陛下的圣宠害死一个无辜的女子,害了一个忠诚之家!”离夙的目光越发地冷,他的提问尖锐而准确,让离陌御无法招架住。
晃动着身子,离陌御微微弯着身子,他一手撑着龙案的案面,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薄汗,垂首间看到自己身上的那件明黄色的龙袍,那盘旋在胸口的五爪金龙狠狠地刺伤了离陌御的眼。
“陛下,若你伤害她,我便颠覆这万里的山河。”离夙不想去看离陌御那痛楚的模样,再多的痛楚又能如何,无法挽回的依旧无法挽回。
留下这样一句话,离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这样死寂的御书房一点都不适合他,他不想做那高高在上的孤寒者,去做那样冷血无情的人,更不想失了自己心中唯一的光明。
御书房内。
只余离陌御一人的御书房内,又重新恢复了那可怕的空寂,离陌御摇晃着身子,他瘫坐在身后的龙椅上,宽大而冰冷坚硬的龙椅让离陌御心感到一丝丝心口的荒芜,没有跃动的能力。
若潇,他终究是怪朕……
离陌御闭上眼,他的脑海里尽是柳若潇的音容面貌,那样熟悉的画面带着往日的甜蜜却又像一把利剑一般刺痛着他的心扉。
若潇,朕以为,如果朕给他所有,哪怕是这万里江河,他就不会怪朕,可……你的儿子,他根本就不在乎这样的江山啊……
若潇,就算将来百年之后,你要怪朕,朕也没法,这江山只能是他,而他只能是与朕一般……
离陌御缓缓地睁开眼,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的生冷,薄唇轻启,吐出的话冷漠至极,“动手。”
幽幽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扩散开来,不留一点的痕迹。
昭和二十八年初时,边关大胜,战王离陌曜率领的战王铁骑将屡屡侵犯离国边境的灵国击退,并令其俯首称臣。
如今七月中旬已至,而此刻的离夙心绪越发地急躁,距离傅流音体内的锥心之毒的毒发之日也不过一个半月,而如今他的手中却只有茗莲一味药材,沐初雪的行踪又飘忽不定,这一切都让离夙担忧不已。
他无法再看到傅流音锥心发作的样子,那样的傅流音生生地撕裂着他的心。
只是相较于离夙的焦灼而言,傅流音倒是显得悠闲许多,既不急躁也不担忧,小日子过得十分悠闲,时不时动用无门的力量,去撩一下傅继清的产业,又慢慢地转移和扩大聊城锦庄的势力。
自从那日离夙与离陌御彻底撕破脸之后,离夙在朝堂上的身影越发得隐匿,离陌御也不会再时不时地叫着离夙,在外人看来似乎就这样放弃了太子,反倒是对于他的九皇弟离陌曜委以重任。
甚至将年初时的战败国灵国派使节来访离国之事交由里离陌曜接待,这令满朝文武都大跌了眼睛,有的大胆猜测皇上这是准备弃了太子该立皇太弟。
昭和二十八年八月初,灵国使节到访离国国都离城,战王离陌曜奉皇帝之命,接待灵国使节,当夜,离皇于清河殿设宴款待灵国使节。
觥筹交错的夜晚,宫乐声起,重臣均是满目喜色,相谈甚欢。
而此时,在左侧的宴桌前,坐着几位服饰与离国极为不同,穿着边疆游牧民族灵国特色的服饰的人。
“在下灵国太师他木措,恭贺陛下万福金安。”一位长得粗犷,满目胡渣的中年男子,举起案面上的酒杯,以离国的礼仪向着离陌御敬酒。
“太师客气。”离陌御淡笑着,举起酒杯,应和了他木措。
“天朝繁荣盛世,是我国所不及,他木措此次进城,受益非多,也亏了敝国的战王殿下。”他木措虽人长得粗犷,但是说起话来却是咬文嚼字,彬彬有礼,若非脸上那特色的胡渣,恐怕也不会让人以为是个外族人。
“哈哈哈,太师言重了。”离陌御大笑着,神情甚是愉悦。
“不,敝国的盛世值得我国称臣,为了两国之间的友好相处,他木措奉吾王之命,带来联姻的国书,还请皇帝陛下过目。”他木措一脸肃然地说着,他示意着身边的侍从将那两国联姻的国书递了上来。
离陌御接过国书,扫视了一眼,目光微怔,他合上国书,看着他木措,道:“这嫁礼如此丰厚?灵王的大方让朕开了眼界。”
“哈哈哈,此次联姻的公主是吾王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吾王也怕了公主受了委屈,故而备下了厚礼。”他木措大大方方地解释着。
“原是如此。”离陌御摸了摸下巴蓄着的胡须,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右下方坐着的离夙,觉察到对方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态度,眼底便带上些许不满的冷意。
“小公主带着如此厚礼,让朕一时间也找不出何人相配。”离陌御有些犯难地说道:“还是小公主自己有看中的?”
“我明达公主是吾王最为宠爱的公主,吾王下喻,不论身份高低,只要公主看上即可。”他木措没有去纠结为何离陌御要犹豫,据他所知这离国就仅有一位贵为太子的皇子,若要最为尊贵,那必是嫁予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