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慢慢地转为白昼,热辣的光线又渐近黄昏。
紧闭的玉池内。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泡在寒泉中的离夙,脸色僵硬,唇瓣已然变得苍白,不自觉地发抖着,他浑身颤抖,逐渐变得冰冷的身子怀抱着那个热度在不断褪下的女子。
艰难地移开眼眸,离夙看向玉池旁的沙漏,里面的流沙正在慢慢地从上方落下,堆积成一个小小的山包,流沙的速度越来越慢,而上方的流沙也渐渐没了。
十二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到了。
十二个时辰内的输送真气,让离夙耗尽了内力,体内空空如也,几乎就要倒下。
横抱着一直昏迷,已然褪下热度的傅流音,离夙迈着酸软的步子,一步步地走上阶梯,出了寒泉,离夙扯过一旁的白色中衣,为傅流音和自己裹上。
一鼓作气,将傅流音横抱出了玉池,走到外室,两人倒在外侧的软榻上,离夙趴在傅流音的一侧,不住地喘着气,眼眸厚重地几乎无法睁开,他紧紧地握着傅流音的手,哑着嗓子开口,“沉一。”
空旷的外室,一抹黑影出现了离夙的面前,沉一看着几乎就要昏倒的离夙和狼狈的傅流音,心下一紧。
沉一不是离夙的手下,但是因着此番寒泉解毒需要净身,而行云是男子,离夙又怎会让其他男子看到傅流音这般衣裳不整的模样呢。
“叫,叫忘缘师太过,过来……”断断续续地说完这样一句话,离夙便再也支撑不住地昏了过去。
“殿下!”沉一蹙眉,听从离夙的吩咐,立刻闪身出了外室,朝着忘缘所待的地方而去。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沉一便带着忘缘出现在了玉池内。
看着狼狈地仅着中衣,却依旧紧紧握紧双手的两人,忘缘一声暗叹,她上前将趴在软榻旁昏迷过去的离夙扶上了软榻,放置在傅流音的身边,让两人一齐平躺着,顺势扯过一侧的蚕被,为两人盖上。
忘缘看着傅流音,那张精致的脸上已然恢复了正常的色度,虽然还冒着些虚汗,但也只是一时不适应从寒泉中出来而引发的温度差罢了。
探手,覆上傅流音的手腕,触及感受了一番,连同丹田内的气息也一并感受了,发觉并无其他问题之后,也是欣然而叹,放松了眉眼。
苦了这孩子,折磨了十多年的锥心之毒终于解了,虽然身子还是有点虚,只要后期补补,便无大碍了。
只是……
忘缘将目光看向躺在傅流音身侧,脸色苍白的离夙,那张俊美的脸上,薄厚适中的唇毫无血色,整个人都透着寒气,是一种寒泉中冒出的阴冷。
触及离夙的脉搏,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人浑身一怔,忘缘收回了把脉的手,眉眼间闪过不易觉察的心疼,随即被掩盖掉。
“六净师叔无碍,只需静养即可,只是这太子殿下受寒泉侵蚀太久,随后贫尼写副滋补阳气的药方,身子需得慢慢调养。”
忘缘直起身子,她转头看着身后一脸着急的沉一,“让人带离玉池,这边寒气过重,不适合久留。”
“是。”沉一颔首,敛眉凝视着忘缘。
太子府内。
一间尊贵的寝殿内,宽大的床榻上,没有床帐的遮掩,两抹雪白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平躺着,身上盖着同一条蚕被,分外的和谐,让人不愿去打扰这样的一份宁静。
床榻上,傅流音精致白皙的脸上,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分,迎着刺眼的光线,慢慢地睁开了眼眸,初醒时迷糊的视线很快就清醒过来,发现所待之处的陌生,傅流音敏觉地敛眉起身,却牵动身上盖着的蚕被。
扭头而望,身侧的离夙,安安静静地躺着,因着傅流音的举动,扯开了盖在离夙身上的被子,可以看到被子下,离夙的修长的双手合印在腰腹,一身雪白的中衣,身形似乎又瘦了些。
恍惚间,记忆袭来,傅流音想起了昏迷前的所有的事情,她连忙扯着蚕被,将离夙盖的严实,俯身凝视着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傅流音漂亮的眼眶中染起了水雾。
她探手捉起离夙的手腕,细细探查,空落落的丹田聚不起一丝内力,这人又是这番不要命了,即便身子并无大碍,可寒气的侵蚀,终究是对习武之人有所损伤,日后又需要多少药物的滋补才能慢慢恢复。
意识到这点的傅流音对离夙的心疼布满了整个心口,慢慢散开,扯动一阵阵的痛意。
“离夙……”轻轻地低喃,带着眷恋的声音。
即便这些日子她昏迷着,可意识却有时候是清醒,她知道眼前这人为自己奔波了多久,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探手触及着离夙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傅流音心口一疼,更加心疼地看着这个昏迷不醒的男子。
她记得,记得这人不顾寒泉的彻骨,抱着自己浸没在寒泉中,只为抵御自己身上的十碎之魂所带来的烈。
想起寒泉,自然也想起了自己在寒泉中对离夙所做之事,傅流音白皙的脸颊开始泛红,点点的红 晕从那白皙的脸颊散开,如绚烂嫣红的桃花般夺目。
十碎之魂可化作烈性极强的媚药,这点她自然知道,只是那种情况下,她根本就控制不住。
后来似乎是这人打昏了自己,所以才没有发生那些令人害羞之事,只是……
傅流音眸中闪过一丝羞恼,难道自己就如此没有诱 惑力,还是这人的定力太强了?即便,即便是在赤身相对的情况下,都可以做得柳下惠?
“吱呀”一声,正当傅流音有些忿忿的时候,紧闭的房门打开了,门外,沉一端着木盘进了房内,木盘上是两碗黑乎乎的药。
“少门主!”看到床榻上,苏醒过来的傅流音,沉一难掩激动,目光发亮地看着傅流音。
“嗯。”傅流音探出手指,在唇边一竖,示意着沉一不要吵着离夙。
为离夙盖好被子,傅流音轻手轻脚地从床榻内翻身走下了床,躺了过久的身子仍旧有些发疲,扯过衣架上的白衣,傅流音换上衣裳,看着端着药站在一侧的沉一。
“这药?”傅流音有些了然这药定然是给他和她离夙的。
“这是忘缘师太开的药方,这碗是少门主的,另一碗是太子殿下的。”沉一解释着。
“忘缘师太?”傅流音敛眉,随即散开,她没有想到离夙能够将忘缘请下山。
忘缘师从落生师太,医术自然不比自己差。
傅流音接过那碗药汁,眉头都不动,仰头,一饮而尽,干脆而利落。
“将这碗也给我。”傅流音放下自己喝下的那碗药,擦了擦嘴角,将另一碗药端起,拿过汤匙,一步步地走回内室。
坐在了床榻前,低头闻了闻极为苦涩的药汁,傅流音心疼地看着昏迷的离夙,执起汤匙,一口一口地将药喂入了离夙的口中。
喂完药,傅流音放下手中的碗,为离夙擦拭了嘴角的药汁,捻好被褥,眷恋地看了眼离夙,随即起身,示意着沉一走到了外室,不去打扰昏迷的离夙。
“忘缘如何说?”傅流音问道,虽然她也把过脉,但是她还是希望得到忘缘的诊治,这才能够安心。
“师太说只需服用这些滋补阳气的药三月,祛除体内的寒气,便也无碍。”
“嗯。”傅流音放下心点了点头。
“我昏迷了多久?”傅流音看了看所在之处,分明不是傅宅,沉一又在此处随意出入,这地方定然是太子府了。
“十日。”沉一敛眉说道,“少门主倒下十日,太子殿下也昏迷了七日。”
“傅宅如何?”傅流音有些担忧,她昏迷如此之久,若是被有心人得知,傅宅又岂能安宁,况且如今她与离夙的大婚在即,太子和太子妃却双双昏迷,只怕是会引人深思,落人口实。
“离陌曜明访夜袭过。”沉一拱手回答着,脸上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傅靖源知晓了少门主的病情。”
“什么!”顾及到昏迷的离夙,傅流音也只是压低了声量,却还是掩不住生气。
若是靖源哥哥知道,定然要胡思乱想了,本就愧疚的他该是更加愧疚了。
“傅靖源上门,门主拦不住,便告知了。”
“雪姨?”傅流音诧异了一下,“靖源哥哥与雪姨相认了?”
“是。”
傅流音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接下去几日可有人骚扰傅宅?”
“并无,皇上下令让少门主与太子闭府抄写经文,为已故文正郡王安宁,不准他人探视。”
“他?”傅流音眉头紧蹙,对于离陌御仍旧是防备着,这个不知为何一直要拆散她与离夙的昏君,傅流音可是没有半点好感。
可是如今,他怎会帮助自己?若说下旨赐婚是不得已为之,可如今这个旨意却分明是为了掩饰她与离夙昏迷不醒的真相。
想不透彻的傅流音只好让沉一先行归府,告知沐初雪自己无碍之事,也让沐初雪能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