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离陌御的脸色苍白,他动了动唇,想反驳,“不、不是朕……”
柳氏一门惨案是离陌御愧对柳若潇最重要的事,重新见到柳若潇的那一刻,离陌御几乎是下意识地忘记了当年之事,没能救回柳若潇可说是他赶不及回来,可之后的柳氏一门惨案,却是在他的眼皮子下发生,而他却没去阻止。
“不是?”男子起身,他目光锐利直视着离陌御那苍白的脸,不语,只是用那一瞬不瞬的目光直直地看着离陌御。
半响,男子方才坐回自己的位子,微冷的眼神斜睨着离陌御,“无能之辈。”
“你!”离陌御轻喘着气,让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血色,他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柳氏一门非朕所愿,朕也不愿如此,只是形势所迫。”
“形势?是你无能不敢反抗又贪恋帝位的形势?”男子冷冷一笑,看着离陌御那有些涨红的脸。
“出生在帝王家,继任皇位,非朕所能抉择,江山社稷又怎能儿戏!”离陌御心中堵着一口气,义正言辞地说着。
“嗤……”男子抬抬眼皮子,发出嘲弄的笑声,“我竟不知皇帝陛下的借口如此众多?一个个皆是冠冕堂皇。”
“江山?既然你认为江山重要,又何必贪婪追求情爱,如此义正言辞却在自己儿子身上苛刻以待,你就不觉得羞愧?”
“放肆!”离陌御恼羞成怒地呵斥着,厉眸一凛,“朕如何还轮不到你指责!你究竟是谁?胆敢擅闯皇宫大院!”
“柳致远。”
听着男子的话,离陌御轻皱着眉,疑惑万分,自他与柳若潇相识以来,就不曾听过柳家有柳致远这一人的存在,难道是旁支?
看着离陌御左思右想的模样,自称为柳致远的男子则是翘着腿,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淡淡的,他的眼眸微阖,只余一条浅浅的缝隙视人。
“柳若潇的嫡长兄。”
“什么!”离陌御的瞳孔猛然睁大,他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柳致远,那眉宇间的俊逸神色与柳若潇并无相似之处,又怎会是柳若潇的嫡长兄?
况且柳家不曾传出有嫡子所言,这眼前所谓的柳致远真的是柳若潇的嫡长兄?
“你不必怀疑,若非太欺辱我亲妹和侄儿,我也不屑与你相见,一个护不了忠臣的昏君。”
“放肆,你不要以为你是若潇的长兄,朕就不敢对你怎样!”离陌御脸色铁青地瞪着柳致远,一再被人辱骂的他又怎能毫不吭声。
“你自然敢,否则我柳氏满门又怎会倾覆?”柳致远嘲弄地看着分明受困于他人却还在摆着皇帝威风的离陌御,“今日来此,不是听你废话,而是警告你,不准再去打扰若潇的生活,她不需要你这个薄情寡义的男子。”
“她是朕的女人,是朕公诸天下册封的潇贵妃!”离陌御咬牙切齿地盯着柳致远。
“那人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净云庵的忘缘师太,但凡你还有些良心,就不要把她牵扯到这个令人厌恶的囚笼里。”柳致远厌恶地看着离陌御那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
“不,她只会是朕的潇贵妃,朕要重新册封她!”离陌御反驳着,他微微出神的目光里有着几丝眷恋。
“呵,若你执意如此,就拿你的天下来换吧。”柳致远斜睨着离陌御,轻飘飘地说道。
“你说什么!”
“这么久了,陛下就没发觉有何不对劲之处吗?”
离陌御敛眉看着柳致远。
“你重兵把守着的甘泉宫是不是太过安静了些?”柳致远身子前倾,冷冷地看着逐渐震惊的离陌御,“那些不堪一击的人也叫做重兵把守?”
“你的皇宫之于我而言,就如后花园一般。”柳致远起身,他拿起靠在椅边的剑,缓缓地抽出,锋利的剑尖指向离陌御,逐渐靠近,“告诉你,取你命不过是我乐意与否的问题,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性。”
“嗖嗖”两声,明晃晃的剑光闪过,离陌御紧紧地闭着眼,片刻,才慢慢睁开,却发觉眼前的柳致远早已消失不见,而自己身上的束缚也同时断成几截,掉落在椅边。
喘了口气,离陌御惊魂未定的目光渐渐凝聚,他用力地攥紧放置在椅把上的手,幽暗的眸子冷凝地看向前方的某处,僵硬着身子,半响,才松下了所有的防备,合上眼,唇边发出一声嘲弄的笑声。
离陌御,你真是无用之极,他说得有什么不对,你只会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会为自己的行为寻到借口,你有什么资格去要求若潇,你根本就护不住她,你毁了她半辈子,却还如此自私的想要她的余生不能安宁吗?
够了,一切都够了……
离陌御抬起头,瘫软地靠在椅背上,他睁着分明的眼,怔怔地看着房梁的上方,久久不能回神。
天牢内。
离夙站在牢房口,凝视着里面那个悠然自得的女子,笑道:“能把牢房住得这么舒适,也只有你。”
“身居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态悠然。”傅流音躺在草铺上,双手枕在脑后,歪着头,看着站立在门口的离夙。
“流音。”
“嗯?”
“……”离夙顿了顿,他垂着眸子,半响才开口,“你见过忘缘师太的面容吗?”
“忘缘师侄吗?”傅流音歪着脑袋思虑片刻,“不曾,据闻她脸部有伤,故而不曾示人,即便在庵内也是以面纱遮掩。”
“是吗。”离夙动了动唇,没有继续问下去。
“有什么不对之处吗?”傅流音扬着眉梢看着离夙,她知晓离夙的为人,从不过问闲事,今日会如此发问,自有他的道理。
离夙摇了摇头,“只是感谢她救了你。”
抿着唇点了点头,傅流音微微蹙眉,“忘缘师侄她从不下山,也鲜少出佛堂,此番她会下山,也令我着实讶异。”
离夙不语,眸光幽闪,几分沉痛,掩在袖摆下的手无意识地握了握。
天牢这边,离夙与傅流音闲聊着,而另一处,景云山的上山之路。
头戴斗笠薄纱的忘缘携着两位小尼姑一步步地在山间的道路上行走着,忽得,忘缘停下了脚步,她转头对着身后的两个小尼姑说道:“先休息片刻,你们两去寻点水解解渴吧。”
“是,师伯。”
待两个小尼姑离开之后,忘缘便抬头,看向那苍天大树上,大摇大摆地坐在树干上的灰色劲装男子。
柳致远扬唇一笑,他飞身 而下,落在忘缘的面前,“怎么?见到哥哥也不热情点?”
“哥哥。”忘缘解下头上的斗笠,美眸中蓄满水雾,一种妹妹在长兄面前不自觉感到脆弱的依赖感。
看着如此委屈的妹妹,柳致远大大方方地张开双臂,温柔地看着忘缘。
见状,忘缘也难维持常年来的冷淡,一把扑到柳致远的怀中,低低地啜泣着。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现在可是净云庵的忘缘师太,不可如此失礼哦。”柳致远微微一笑,拍拍忘缘的背脊,笑道。
“哥哥,你出山了?”发泄了片刻的忘缘,吸了吸鼻子,看着柳致远有些不解。
“嗯,替妹妹教训混蛋去了。”柳致远颇为郑重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忘缘。
“……”忘缘一脸诧异地看着柳致远,她自然知道柳致远口中要教训的人是离陌御,只是她有些疑惑是怎么教训的?那人毕竟是皇帝。
“哥哥替你揍了他一顿,大快人心。”
“哥哥!”忘缘一惊,凝视着柳致远,“他可是皇帝,你这般小心他日后找你算账。”
并非忘缘认为离陌御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只是帝王的威严就如老虎的胡须,岂能随意挑衅。
“哥哥怎会意气用事,既做了便不惧他的报复,况且他还那么欺负我的妹妹和侄儿,不教训一顿,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当年之事若非你阻拦,我都恨不得杀了那个昏君!”提起当年柳家满门惨案,柳致远便又腾起一股怒气。
“爹娘本不愿我进宫,若非我执念,这一切都怎会发生。”忘缘暗下眸子,满脸愧疚地说着当年之事。
“别自责了,那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怨不得你,要怨就怨傅家人可恨!你放心,夙儿会解决他们的!”
“他可还好?”忘缘低声问道:“何必让他卷入这样的争斗呢?”
“夙儿生性冷漠,面对这样的血仇,他有权知道。”柳致远叹息一口,“我这个做舅舅的又如何能够隐瞒他,一切都是他自己抉择,值得赞扬的是你的儿子并不贪恋权势。”
“若潇,你真的不认他吗?”柳致远凝视着忘缘,试探性地问道。
一怔,忘缘摇了摇头,“我不配为母,没有资格认他,况且既已出家,便该了断尘缘。”
“二十多年了,就算是赎罪也该够了。”柳致远皱着眉看着忘缘,当初柳若潇执意出家,也是为了能够一心向佛,常伴青灯古佛,为柳氏一门冤死之人赎罪,也是为了自己枉死的爹娘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