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学校的搬迁,梅唯之考虑过很多去处,却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城。
谢华麟说的这个地方,过去因为盐道而曾经繁荣过,又因为时过境迁而没落了。
繁华不再之后,小城静静的安放在大山的怀抱之中,要是没有这场战争干扰,它就是一个男耕女织的田园,是一个几乎要被遗忘了的净土。
这样的一个小城,实在是有着它得天独厚的优势,它背靠着海拔极高的连绵青山,面朝着一条迁延而去,最终汇入长江的大河,即隐蔽,又交通方便。
更可贵的是此地因民风朴实厚道而在省内闻名,虽无鸿儒,却向来有兴学之风。
只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好是好,可是真要搬迁过去之后,在那里落脚,如何把正常的教学医疗活动开展起来,甚至全体师生的衣食住行均要考虑周到,那里能是轻易就做出的决定。
看梅唯之思考之时面带犹豫,木云拿出一封信来,“这是当地镇长和乡绅联名写的邀请信,他们诚挚的邀请你们前去办学!”
梅唯之吃惊的看了木云一眼,搞不清楚她如今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拿出这样的一封信来,忙伸出双手恭敬的把信接了过去,仔细的阅读起来。
这封信仅有薄薄的几张,并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是简单地介绍了当地风土物价和可以作为校舍的地点,最后语气诚恳的表达了对学校和医院的相邀之意。
梅唯之看过之后,胸中泛起一阵酸胀的感觉,感叹连连。
她自己知道,这样的一群人,无论去到那里,都是几百张嘴要张口吃饭,必定会给所到之地造成不小的压力,别的不说,光是这些人的日常吃用,就可能引起一个人口本就不多的小城的物价上涨。
战乱之时,各地居民自顾不暇,那里还能真诚的欢迎她们这些犹如难/民一般的穷学生。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却在万般的苦难之下,敞开了邀请他们的怀/抱,接纳她们,实在是难得!
梅唯之感动之余,承诺谢华麟和木云,关于搬迁之事,她与学校的其它老师将进行商讨,最终要拟定搬迁方案之后,方能成行。
谢华麟也没有要让梅唯之马上做出决定的意思,对她说道,“如今省城及其近郊,均成为了敌机轰炸的主要目标,为避免再遭受损失,我建议你们考虑我们的方案,即便是并不能搬到这个地方去,以后再选的校址也要尽量的避开省城附近。”
梅唯之听了,对谢华麟和木云郑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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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重建商行,叶泽臣奔波在外,不但要联系素有交情的政府官员、商界同行,还要向在上海租界的叶父和总公司汇报损失情况及共商应对之策,整日里焦头烂额。
这一日,他找到了在公司赊欠货物的商j家,希望对方能结了这笔数目不小的货款以解燃眉之急,谁知道对方也被炸了个稀巴烂,双方都没有账本可对,且就算他拿得出凭据,对方现在也是一毛钱都付不起的。
叶泽臣只好窝了一肚子的火,匆匆的赶回来。
哪知道,梅唯之却正在此时,告知他学校拟定的搬迁方案,而且是要搬到那么偏僻的一个地方去。
叶泽臣不禁拧起了眉头,尽量平复着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问梅唯之道,“唯之,你要搬迁学校可以,但是也不能搬到那么一个地方去,太远了,也太穷了,怎么办得了学校,还是考虑其它的地方吧。”
梅唯之给叶泽臣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手里方道,“正因为这地方偏远,才能避免成为轰炸的目标,才安放得下我们这么几张课桌,要是真的搬到繁华的重镇,我是怕过不了几天,就会如同我们现如今这样,遭受突如其来的攻击。”
这次的轰炸,使得梅唯之认识到了一个隐蔽的校址的重要,要是当初没有把学校建在省城的郊外,或许有逃过一劫的机会。
可是,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所以,对于重建学校的地方,梅唯之是慎之又慎的。
叶泽臣喝了水,解开了胸前扎紧的领带,有些颓然的坐在了沙发上,他抬起头来,看着梅唯之,艰难的开口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学校和医院搬迁是大事,不能草率。何况,这也需要很大的一笔费用,唯之,我……现在恐怕……是不能拿不出多少钱来帮助你们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叶泽臣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这么些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对梅唯之的事业提供不了任何的帮助。
梅唯之慢慢地坐到叶泽臣的边上,把喝干了水的空杯子从他的手里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换了自己的手,用力的与他交握在一起。
看着叶泽臣的眼睛,轻轻的摸索着他的掌心,平静的对他说道,“商行被炸,我是知道的,你放宽心,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被损害的,总能补回来,药厂,化工厂,都需要钱来尽快的恢复生产,这些我晓得的。”
“我都晓得,工厂需要钱来恢复生产,商行需要重新开张,死伤的职员更加的需要抚恤,眼下你的艰难不比我的少。学校和医院搬迁的费用我自有打算,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只是要快快地把药厂开动起来,我还等着你给我的医院供药呢!”
梅唯之一句简简单单的“都晓得”,触动到了叶泽臣此时最隐秘的心境,他的难处,在梅唯之的面前,是不需要细说的。
只是今日有了梅唯之的这一句话在,再艰难又如何,他叶泽臣都能够挺过去!
叶泽臣心情有些激荡的顺势回握着梅唯之的手,“唯之!难为你了!我尽快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真要挤/一/挤还是能够……”
叶泽臣用力的握了一下梅唯之的手,翕动着嘴唇,实在是想要说,也许还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的地步,挤/一/挤,总是能挪出一些钱来的。
梅唯之却打断了他,冲叶泽臣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有什么难为的,我是校长,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为了重建学校,我舍得下这张脸,去找教育局、找卫生处长、去找妇女会,再大不了去找省主席,我就不信了,这么大一个省政府,能看着我学校几百学生失学不成!实在是不行,我跟祖母母亲再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家里剩下的这些田地房产再卖一些,只要前期费用足够,后面还可以走一步看一步,这还没有到没得办法可想的时候呢!”
其实政府对被炸毁的学校有制定重建的经费,只是梅唯之的学校虽然在政府备案在册,却还是属于私立学校,无法享受公立学校那样优厚的待遇。
可是话也得分两头说,几场传染病疫情爆发,梅唯之本人和学校、医院均是出了大力的,为有着这三分香火之情,政府也不能把这几百学生置之不理。
梅唯之心想,她拼净全力,也要把搬迁的费用争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