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唯之各处去求爷爷告奶奶想要落实搬迁经费,教育局、卫生处,都点头说要相帮,可是一说到出钱的时候,每一家都是面露难色,称经费实在是紧张得不得了,给她解决不了多少的问题。
最后竟然是被各部门东推西推的,推到了社会处副处长彭淮真的手上,说是社会处现在正好手里有钱,让梅唯之去找社会处。
梅唯之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去找彭淮真去。
现在的彭淮真,早已经不是吴下阿蒙。
社会处周处长已然老迈,即日起将被他的老朋友给调回重庆,彭淮真大权在握,轰炸后重建的一大笔救济费正好在他的手上。
面对找上门来的梅唯之,彭淮真笑了,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让她坐下,问道,“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啊,唯之你这样的一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梅唯之把视线从彭淮真毫不掩饰其得意的脸上挪开,从容的坐到了这位老乡的对面,说出了自己前来找他的目的,“彭副处长,我们学校和医院在这次敌机的轰炸中损失惨重,数百学生面临失学,一众病患也缺医少药,面临着治疗中断的危险,这些我都报告了教育局,想必政府也是记录在案了的,我今天冒昧前来,就是想为学校的搬迁重建申请些经费。”
彭淮真望着梅唯之,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不语,只是用自己食指的指尖,轻轻的敲击着他的办公桌。
自从双方渐行渐远,他和梅唯之已经没有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
他自己以为,无论他做到何种地位,这梅唯之和叶泽臣两人,都是不怎么看得起他的。
尤其是梅唯之,从少年时起,这人对他永远是客气和疏离的,就连今日上门相求,也要公事公办的叫一声“彭副处长”。
彭淮真如今还真没有见过能这么硬气的来找他要钱的人。
如此一想,彭淮真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于是用多年来养成的官腔随口就问,“搬迁经费,学校和医院的搬迁经费,你应该去找教育局,找卫生处,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梅唯之自然知道他会这么说,坦然的回道,“教育局和卫生处我自然也去找过,他们能给的帮助有限,况且,医院和学校被炸,是社会的损失,彭副局的社会处,有振兴社会、施与救济之责,且听说有贵处目前正好有这方面的经费,我来找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梅唯之这话其实没错,所谓社会处,掌管社会之人民团体、民众组训、社会救济、社会福利等职责。
学校和医院当然是属于人民团体中的一员,更是需要得到政府大力支持的公益团体,作为敌军轰炸的受害者,找到社会处门下是理直气壮的。
可是,梅唯之的这话,却把身为社会处副处长的彭淮真说笑了。
他的的手上,确实是有着这么一笔数目不小的经费,可是他的这个“社会处”,可早就不是梅唯之口中说的那个“社会处”了。
这笔以救济被轰炸的灾民和社会团体的名义到他手上的钱,除了其中少部分真是用于发放救济以外,其余的用途却并不在此。这些钱,大部分的用处,可不是为了“重建”什么医院和学校的。
而这其中的救济金部分,给谁不给谁,也是全凭他的高兴罢了。
可是,现在的梅唯之明显的让他不太高兴了。
她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让彭淮真想起了当初在北平,文倩流产之后,自己求她保密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他是多么的心虚、恐惧,那里有梅唯之今天这样的坦荡硬气呢,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
彭淮真有些开玩笑似的双手一摊,“唯之啊,这你可就说道点子上了,社会处的确是有救济被损害的社会团体的责任,可是现在是僧多粥少,商业联合会要钱、农会要钱,渔会要钱、中小学要钱、你还来找我要钱,我哪里有这许多的钱呢,我这点钱,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啊。”
彭淮真的语气很轻松,没有明确的拒绝,只看着梅唯之笑,“唯之,你想申请到这笔经费,就不该喊我彭、副、处长吧!”
梅唯之一进门,她疏离的态度就已经叫彭淮真愤怒了,他此时是好像终于是逮到这样的几乎,说出了他一直想要说的话。
梅君海捐资助学,本意是为乡里培养才俊,从没有想过个人能得什么好处。
可是,有些人就是那么的奇怪,梅君海当初的这一片为公之心,在彭淮真这里,却变成了深深的压抑着他的债务,成了他不能在梅唯之面前直起腰版来的原因。
别人都没再提起过,可是他自己,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这样的心理,让他阴暗地想看到,梅唯之在他的面前,低下头来求他的样子。
好像只有如此,他们之间,才真正的平等了。
梅唯之听了,眼神复杂的凝视着面前的这个人。
这么些年,她和彭淮真,算是故人,却还算不上真正的“熟人”。
真要说起来,当初梅家于他,是有恩无仇的,她是没有想到,这人今天会这样的态度来为难自己。
梅唯之站了起来,问道,“彭副处长,你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