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者没有挟恩图报,被助者却心怀怨怼。
在彭淮真这里,人性之复杂可见一斑。
彭淮真的心理是微妙的,他急迫地想要看梅唯之在自己面前低头,却又虚伪的爱惜着自己的羽毛,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的难看。
看着梅唯之变得有些愠怒的脸色,他却爽快的哈哈大笑起来,“什么意思,唯之,我的意思是,这钱我可不能白白的给你啊,你呢,总要拿点什么东西交换吧?”
“这么大一笔的经费,这么多人伸着手等着,我当然是不能说给你就给你的,要不然,别人可要说我彭淮真徇私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梅唯之的眼睛,仿佛在说,你看,我还是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情的。
梅唯之却摇了摇头,心里有些感慨地道,“彭副处长,徇私?我梅唯之不知道,你我之间,有何私可徇?我一个医生、一个教书的,又能跟你交换什么呢?”
梅唯之的话,堵得正志得意满的彭淮真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的确,于梅唯之来说,算上少年时候的来往,他们也不过勉强可称对方为“老乡”或者是校友而已,那里来的私交一说。
梅唯之今天算是看明白了,那怕是站在公道的立场上,彭淮真都没有想过要帮助她,她在这里不过是自取其辱。
于是,梅唯之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彭淮真却跟着站了起来,走上前来,阻止了梅唯之的离去,“唯之、唯之,你消消气,不过是老同学之间的几句玩笑罢了,你看看,你还当真了不成?”
彭淮真说得好像是梅唯之在小题大做一般,他甚至想拉住梅唯之的手,却被她闪身躲了过去。
“彭副处长,请你自重!”
面对彭淮真变来变去的态度,梅唯之不想与之纠缠下去,心中甚是恼怒。
但是,为了给学校和医院争取一丝机会,她想了想,还是拿出了自己准备的报告,放到了桌子上,道,“彭副处/长,这是我们学校的灾情和搬迁报告,我现在提交给你们社会处,你作为社会处的副处/长,帮还是不帮,你自己看着办吧。”
彭淮真这里,梅唯之心里清楚,是十有八九指望不上的了,可是,程序上还是要走到。
彭淮真拿起梅唯之提交的报告随手翻看了几页,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灾情属实,当然应该尽快重建,可是你这个预备搬迁的地方是有问题的,这样偏远的三不管之地,你一个医学校到那里去做什么,梅唯之,你这是……怎么想的?”
为了做搬迁经费预算,梅唯之的报告之中当然提到了学校和医院拟定搬迁的地方。
这个地名却引起了彭淮真的警觉,他口中的“三不管”,说的就是此地是省际交界,民族杂居,省政/府的势力在此处偏弱,以至于此地地方武装盘踞严重,几乎算是脱离了省里面的掌控。
虽然这些武装并没有闹得民间不安,甚至还为抗战出了力,可这些人到底是姓甚名谁,那就保不齐了。
而且,一个月前他就接道了报告,此地的一所小学校里,还有隐藏了他的一个老熟人,“木云”,现在化名“刘静”担任着校长,以此假身份为掩盖,进行着一些需要他们“社会处”特别关注的活动。
说起来,当年在北平之时,彭淮真也曾经热血地参加过一些抗日救国的外围组织,这位“木云”,就是他当时的联络人。
如今彭淮真把那曾经的经历都归结于年少无知,在他任职之后,理所当然地把这些都看作是自己的“污点”,掩饰都来不及,那里还容得这些故人旧事。
在他马上要升任社会处处/长之际,这个“刘静”却冒了出来,并且频繁地活动着,这当然不是好事。
对生性敏感多疑的彭淮真来说,这个突然钻出来的人,使得他如芒在背。
今天见梅唯之的搬迁报告也提到了这个地方,这就不能不叫他警觉起来,木云、梅唯之、他可不想看到这样的两个人再联系起来!
于是,他眯着眼睛,面色阴沉地对梅唯之说道,“梅唯之,还是,你跟这里有什么特殊的瓜葛不成,这些地方可都是些不受政/府掌控的武装,说难听点,就是一帮散兵流匪,你把学校办到此地,可别是有什么别的居心?”
“居心,彭淮真,我们选中此地搬迁校址,是看中它绝佳的地理位置和淳朴的民风而已,你不提供帮助就算了,凭什么来质疑我们的决定!”
面对彭淮真的一再刁难,梅唯之终于难以压制自己的愤怒,抬脚就走出了社会处的门。
梅唯之行医多年,救人无数,也交了几个靠的住的朋友,还不至于在彭淮真这一棵树上吊死,出了这个门,她还有别的门可以去。
对梅唯之的离去,彭淮真没有理由阻止,可是,不见得,他就能如此轻松的放过她。
看来,他真是得特别关照这个校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