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的的跨病区大查房,选在了梅唯之负责的妇产科病房,为了取得好的效果,她花了大量的时间准备病例和查阅文献,所以彭淮真的同事住院之后,梅唯之除了例行的查房之外就没有再过多的关注此事。
本次大查房的主持人正是担任总住院医生的谭适,参加的医生除了妇产科的住院医生、实习医生、进修医生之外,还有其它病区的医生,在儿科做住院医生的曾修仪也参加了这次的查房。
谭适穿着一身雪白的白大衣,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胸前挂着听诊器,身后跟着一串同样穿着白大衣的各级医生,迈着疾风般的步伐,浩浩荡荡的来到梅唯之所在的妇产科病房。
谭适的五官本来就带着江南人士那种融到骨子里面的清秀,身量也长得匀称协调,这样的一身打扮,更是把他通身上下衬托出一种令人信赖的儒雅、精干的气派。
当年那位在校园里偷偷钓鱼的无拘无束的天才少年,如今已然站上医院医生培养制度的最顶尖,成长为今天这个令整个医院的住院医生和实习医生仰视的总住院医生, 也是梅唯之和曾修仪这两个老同学的直接“领导”。
像今天这样的跨病区大查房,有助于总住院医生协助各病区的住院医生解决疑难病例,积累经验,并增加各病区医生之间的交流。
每一次跨病区查房,都极其严肃,被选中的病区的住院医生,需得全程用英文汇报选中的病例,并回答总住院医生和其它医生提出的各种问题,正因为要求严格,每每使得被选中的病区的住院医生十分紧张,同时也极大地促进了个人能力的快速的提升。
梅唯之在病床旁,针对一个子宫巨型肌瘤术后的患者的病情,全程使用英文侃侃而谈,又不时停下来,亲自在病患身上给实习生示范妇产科基本的体格检查手法,面对总住院医生谭适提出的一些算是比较难的问题,也能在思考过后给出解决的方法,同时自己又对实习医生提出问题,启迪他们的思维,提升他们解决临床问题的能力。
一场酣畅淋漓的病例讨论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受益良多,尤其是那些刚刚上岗的实习医生,更是对梅唯之和谭适这两位学长的学识和能力产生了由衷的敬佩,心里也暗暗地督促自己像他们看齐。
跨区大查房完毕,其它人都回到了各自本来的岗位上,谭适和曾修仪却稍微晚走了几分钟,跟梅唯之说了几句话。
他们三个同期在医院里担任总住院医生和住院医生的老同学,虽然病区在同一个院子里,但是由于各自的医疗工作都实在是太繁重,除了叫会诊和跨病区查房这样的医疗活动,彼此之间根本是几个月都碰不了面的,所以这样能说得上话的机会也实在是难得得很。
“梅唯之,你刚才表现得还不错,我还特意提了点这个病症最新的研究进展的问题,你都答上来了,嗯,可见平时没有少泡图书馆,你这样不行啊,这样我这个总住院医生总感觉会被你们这些虎视眈眈的住院医生给拉下马来,压力很大的喔!”
在老同学面前,谭适那股子洒脱、顽皮外加口无遮拦的劲头儿又回来了几分,要是被他手下的实习医生看到的话,就会惊讶这位一向要求严厉到不苟言笑的总住院竟然会开这样的玩笑。
曾修仪还是那个板正端方的性格,对于谭适明显的玩笑,曾修仪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厚边眼镜,一本正经的说道,“谭适,你确实应该保持这种警醒,毕竟我们医院的住院医生实行的是淘汰制度,你要是自己不行,我或者梅唯之,随时都可能取代你成为新的总住院医生!”
对于曾修仪的话,谭适只能耸了一下肩膀,对着梅唯之做了一个极其无奈的表情,笑道,“唯之,我们和修仪是老同学,你看看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学会一点圆滑,我们知道她的性格就是这样,自然是不会多心的,不过,再好的话被她这样直率的说出来,听起来都不顺耳啊,要换了其它人,还真以为她觊觎这总住院医生的位置多么久了,恨不能立刻将我拉下马来!”
梅唯之听了,立刻接口为曾修仪打抱不平道,“你还不是一直如此,嘴巴坏得不得了,又喜欢装模作样的吓唬人,好多实习医生提起你来评价也并不高啊谭适总住院医生!”
曾修仪也皱着眉头来了一句,“确实如此,上一轮刚从外科病房转到儿科病房这边的实习生都说总算从谭适你的手底下活着出来了,你要求严格一些是没有问题,可是也不能忽略实习生们的身体,不是还有一位实习生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引起结核病复发了么,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这个总住院医生亦当反思才是!”
对曾修仪一本正经的当面给自己提意见,谭适只能拱手告饶,希望自己的这老同学口下留情。
梅唯之看着他们,心里冒出一股久违了的暖阳阳的热乎气儿,有些感慨的摇头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曾修仪说话依旧不会拐弯抹角,她认为是对的,尤其是涉及医疗方面的事情,就会马上毫不留情的给人家提出来,心里虽然是为着别人好,可是语气上却不管人家能不能接受,因此总使人觉得受到了冒犯。
了解她的人,可以理解她的好心,不了解她的人,则以为这人怎么可以这样的自以为是、傲慢无礼,所以,尽管曾修仪工作能力很强,也经常帮助其他医生解决疑难问题,可是在医院里,她好像被自己和他人无形的孤立了起来,只有谭适和梅唯之这两个多年的老同学能够包容她的直脾气。
梅唯之以前有机会也为此提醒过曾修仪,不过,她对这种现象满不在乎,只觉得自己人缘欠佳反倒给自己阻止了许多社交上的麻烦,乐得清闲,所以依旧我行我素。
而谭适自从做了总住院医生之后,却一改往日不靠谱的少爷性格,时刻不忘记在下级医生中树立自己威严可靠的形象,因此在各位实习生的心目中,这位谭总是比教务长和舍监更加麻烦的人物,碰上了他,你会被他发散式的临床思维和精确到那本杂志那一期那一页怎么说的超强的记忆能力绕得找不到边际,并且还会极度地怀疑自己的学识水平,因此他手下的实习医生们都只得加倍地泡在病房和图书馆,不敢有半点懈怠。
三人难得地闲聊了几句与医疗无关的事情,又各自各归各位,忙于工作去了。
只是,这短短的几分钟的交谈,却如同夏日的清泉,流淌在梅唯之的心中,凉丝丝的安抚了她的焦躁,有这一身的医疗本领,又又谭适和曾修仪这样相交多年的同学和朋友们,使得梅唯之这动荡不安的时局中,依然保有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事情还没有想象的那样的糟糕。
不过,谭适最后的那句话,却又让梅唯之为他担心起来。
谭适说,他报名参加了医学院组织的学生医疗救护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