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染病最喜欢和贫穷无序的社会并肩而行。
在西方已经基本消灭的麻风病在此时的中国却还有着成千上万的病人,更不要说霍乱、鼠疫、伤寒这些时不时的就要来一波流行的烈性传染病,一旦某处传染病爆发,就像死神在任性的拿着人间的生灵取乐,十室九空、户户哀歌并非夸张之语。
梅唯之不是国内第一个对传染病的流行情况表示出特殊的关注的医学界人士,早在1927年,《麻风季刊》第一卷第一期就曾经发表过麻风病人钟英女士的稿件《一个麻风病人的呻/吟》,此文把一个麻风病患者的痛苦哀嚎传向了整个社会,引起了广泛反响。
然而战争、社会动荡、天灾,使得这种关注只是在医学界和社会有识之士中小范围的持续着,自生自灭地死去,或备受歧视和病痛的折磨苟活,是大部分传染病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风雨飘摇的国民政府自顾不暇和贫弱的民间财物缺乏,都不能分给这些传染病人更多的关怀。
伊东玄来之所以对梅唯之的这篇文章感兴趣,不完全是因为文章中对麻风病诊治的观念跟他不谋而合,更多的是由于其字里行间所传达出的对传染科学研究与防治的重视。
伊东玄在学生时代曾经以在日本备受争议的传染病学家野口英世做为自己的偶像,这些年也一致致力于传染病学的研究,以他的立场不见得就愿意看到中国再出一个汤非凡。
而对这篇文章的作者梅唯之,他有着一种直觉,这是一个值得花些时间去认识的人。
……
一个重症传染病人需要转院,鉴于对方的日本贵族身份,院/长特意安排作为副院/长的伊东玄亲自出马参与了护送,、而后者则挑选了内科医生林曼雪跟他一起将病转人送往医学院的附属医院。
陈主任亲自接收了这个日本博仁医院转院过来的患者后,先让护士先把病例牌拿给了在办公室的梅唯之,请她先跟博仁医院的转运医生确认一下相关的信息。
梅唯之刚接过护士手中的东西,发现在那里办手续的竟然是自己的老同学和曾经的室友林曼雪。
毕业后一年与曾经的舍友还能再见,这真是让人有几分惊喜!
梅唯之抱着病例牌脚步轻快的走到林曼雪的面前,唰的一下拉下了自己脸上的大口罩,露出一张跟以前一样的笑脸,“林曼雪,这么久没见了,真没有想到来转病人的会是你?”
看着跑过来跟自己打招呼的梅唯之,林曼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跟梅唯之见这一面,更加的不想跟梅唯之来一场老同学间的叙旧,此刻的林曼雪就想在伊东玄回来之前把梅唯之打发走。
在看过梅唯之那篇文章的通讯地址之后,林曼雪早知道梅唯之现在在这个科室工作,本次伊东玄挑选她这个内科医生一起来护送这位重要的病人,心细的林曼雪一路上都在暗自的犯疑,联想到上次和伊东玄的交谈,林曼雪心中有着一丝不好的猜测。
在林曼雪看来,如果伊东玄这样的人物真的要在梅唯之身上打什么主意的话,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给双方任何接触的机会,才能避免梅唯之这种毫无社会阅历的人在伊东玄这样的老狐狸的手上吃亏。
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梅唯之,林曼雪并没有对她的这个老同学表现出任何的特殊的热情,她站着动都没动,甚至没有叫一声梅唯之的名字,只是对她冷淡的点了点头,“我只是过来送送病人的,我们转过来的病案叙述得都很详细,我想也没什么需要再跟你特别强调的东西了,至于你们这边医院的手续问题,你跟我讲一下,我会照你说的去办,其它病人生活上的注意细节我会单独交待你们科室的护士长,你自己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本还有些高兴能见到林曼雪的梅唯之被对方身上的冷傲的态度所摄,抱着病例牌楞住了,她仔细看了看面前的林曼雪,梅唯之这才发现她比以前瘦了很多,脸色也很是苍白,尤其是眉眼间那种疏离神态,让梅唯之从心里冒出一股陌生感来。
见梅唯之还不走,林曼雪摇头轻笑道,“怎么,还有什么要说的,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行不,不过是凑巧在一起上过几天学而已,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有好到这个份儿上吧?”
梅唯之觉得林曼雪今天的态度和说的话都很有些奇怪。
同学这么多年,尽管刚开始林曼雪是不太好相处,宿舍里面其它三人和她也闹过些小摩擦,可是毕业之前双方的关系都已经缓和很久了,虽然不如自己跟顾若茵那样的亲密过,可是也没有坏到再次见面就要横眉冷对的地步,那里就连好好的讲两句话都不能的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林曼雪这话也终究是给梅唯之泼了一瓢冷水,浇息了她刚才的那点儿同学重逢的热情。
既然林曼雪是这样的态度,梅唯之也没有非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她翻开病例牌,正要公事公办的再问些问题,那里知道林曼雪再次不耐烦的打断了她,“这里面的信息都是准确详实的,你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的确认一遍,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样的不知变通,要是再有问题,打个电话来就是了,啰里啰嗦的干什么,回你自己的办公室再仔细看看就是。”
说完,林曼雪推了梅唯之一把。
可林曼雪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已经突然插了进来,“林医生,这位应该就是你的老同学梅唯之医生了吧,能否拜托你给我介绍一下吗?”
不待林曼雪动作,伊东玄已经对着梅唯之鞠了一躬,起身时,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