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渐的停住了,乌云散去,太阳总算赏了张笑脸出来,路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露出下面黑色的泥土,一辆马车缓行在乡间的小路上,坐在车头的车夫惊魂未定,懒得甩鞭子,任由那马甩着蹄子慢条斯理,没精打采的走着。
好容易在顾郎中家的这一桩遭遇了结,叶泽臣和梅唯之再行上路的时候,日子已经来到了腊月二十五,这时就算是赶回去,也已经错过了叶泽臣祖母的生辰。
梅唯之从顾家出来以后,就悔自己当时太过鲁莽,尤其是那些土匪为了验证药效,还硬是把他们留了一天才放走,万幸的是,那一味大黄加进去,三服药一下肚,那老太太就见好了,他们这才逃出生天。
可这一下子不但错过了叶家老太太的生辰,更要紧的是,叶家不见人回去,又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自责不已的梅唯之团坐在马车的车厢里,垂着头不怎么说话,那样子一看,就如同犯错的小孩子等着大人的责罚。
一向对她照顾有加,又很有耐心的的叶泽臣,也似乎是真的动了气,坐在车厢里闭着眼睛,就是不搭理梅唯之,两人之间就像在较着劲。
眼看着这气氛是越来越僵,梅唯之心里越发的觉得难受,可是她也明白,错在自己这边,于是踌躇着,低声地跟叶泽臣道歉道,“叶大哥,是我不该强出头,对不起,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听她这么一说,叶泽臣睁开眼睛,眼神复杂的看了梅唯之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才说道,“唯之,我不是在生你的气,而是在后怕,这件事,哪怕是当中有一星半点的差池,你我性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更何况,你终究是个女孩子,你可知道,这些土匪,他们是怎么对待女人的么?”
在顾郎中家呆着的这一两天,土匪头子急于医治老娘的病,倒是没有太难为他们,后来从哪些土匪自己嘴里,叶泽臣和梅唯之才知道,这一伙儿就是县中闹得最凶的那股盘踞在二王岭山上的土匪,其凶残程度比其它的土匪更盛,这次能全身而退实在是万分走运了。
梅唯之见叶泽臣神情动容,还想要道歉,却被叶泽臣摆手打断了,“不、不、你还是一辈子都不要知道的好,你只要记住,以后遇事要以自己的生命和安全为第一前提,其它的都是次要的。我也明白,当时的情形,你一则是为你我的安危着想,以为帮土匪之母治好了病就能换得一个平安,二则,你也是见土匪要对顾郎中动刀,情急之下才出言阻止他,可是,你有没有想一想,这跟土匪是能讲道理的么,你能保证病治得好吗,还是能保证治好了病他们就真的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被叶泽臣这一追问,梅唯之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心里止不住的后怕,就像叶泽臣所说的,这其中只要一个地方出了岔子,自己和他都将万劫不复。
梅唯之脸色变得苍白,一双眼睛流露出了惊恐。
叶泽臣心里也有些难受,却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他继续说道,“唯之,你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坏人,所以才初生牛犊不怕虎,始终保持着这一颗良善之心,也习惯于把事情都往好处设想,可是这世道,你看看,满天下都是什么样的人呢,别的不说,就是那顾郎中,你帮了他这一把,他就能感激你的么,万一就凭你那一句话,那老太太真要出了事,头一个往你身上推责的人定然就该是他!”
叶泽臣的话,如醍醐灌顶,听得梅唯之后背一阵阵的发凉,她抬起头来,看着叶泽臣的眼睛,那里面那里有什么责备,分明只有担忧和挂念。
想起叶泽臣时时的把自己护在身后,而自己是这样的渺小无能,尽是给人添麻烦,梅唯之心中突然一阵泛酸,眼眶发红,她倔强的把头扭到外边的,一串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眶里面滑落了下来。
梅唯之的眼泪,就那么几滴,亮晶晶的挂在睫毛上,随着她的呼吸,一晃一晃的,看得人心里发紧。
叶泽臣手足无措,也不知怎么的去劝他,只能笨拙的伸手掏出自己的一方手绢,默默的递到梅唯之的面前,强笑着打趣道, “怎么,这是在怪我了,我话说得重了,哭给我看的?”
梅唯之一把接了过来,一边擦,一边还哽哽咽咽的解释,“叶大哥,我……我不是在怪你,只是觉得这世道怎么是这样的呢,我真是天真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其实在真正的强权面前,我这样的人不过是一只小虫子,可能谁随便一弄,就被人捏死了都不知道吧?”
梅唯之有感而发,流露出了她对这个乱世的不理解。
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中,好像所有的规则都是来约束好人的,而恶人的为非作歹却变得理所当然,好人反而要活得憋屈、活得小心翼翼,不然就随时可能走向毁灭。
要是那天晚上土匪真开了杀戒,又或者是做出什么无德的事情来,那么她梅唯之,纵然是学富五车、千伶百俐,也只不过是人家刀下的一缕亡魂,人生之路戛然而止,那还能有什么理想抱负。
人这一辈子果然是充满各种偶然的,一件小事或一时的冲动都能毁人一生。
如果梅唯之会骂人的话,那她会说一句,这样的社会真是他妈的操蛋!
叶泽臣等梅唯之的情绪稍微的平静下来,这才说道,“唯之,我不是怪你在顾家强出头,而是提醒你,越是在这样没有规则的社会生存,越要时刻审时度势,不能任性的将自己置于危机之中。”
叶泽臣不想这件事对梅唯之的打击太过,想了想,又劝她道,“而且,我们在这样混乱的社会中,也不可妄自菲薄,被动地随波逐流,就如你,你能从小县城里面走出来,已经是做出了人生的重大决定,我相信,未来你会经历更多,也能荡去青涩变得成熟,然而,只要你坚持自己的认为是对的选择,你的路终究是会越走越宽的!”
叶泽臣从这件事上,看到的不仅仅是梅唯之的天真和不成熟,他更加地看到了她的担当和勇敢,还有一颗滚烫的赤子之心!
在这乱世之中,担当,是一种能让人钦佩的品格!
叶泽臣跟着又说了几句夸张的恭维话,梅唯之终于擦干净眼泪,笑了起来,那笑脸,如同此时的天气,雪后初晴。
叶泽臣抿着嘴角,很欣慰地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