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屋里响起了未央叹息的声音,她的心思倒不在这件事上,而是玉子宸什么时候回来的,竟也没跟她吱会上一声!
无奈的是,未央没听进去,姚初娘子忿忿又道:“最初母亲只当她吴念奉就是说了句玩笑话,可谁知她竟当着我们姐妹的面,把之前在万云楼发生的下作事都说了一通,还说若非因为你搅合,宸王爷定会对她怜香惜玉的……”
说到这里,姚初娘子气得整个人又抖了起来:“我自认从小见了些市面,可却不曾知道这世上还有这般自不量力恬不知耻的姑娘家!她今年已经一十有四了,比我还虚长了一岁,这大设防的年纪,竟就这样横冲直撞的往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冲,我真是……”
未央略有些错愕,姚初娘子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当时,玉子宸也在!可她并不曾看到他。
说着,见她哭得泪如雨下,手中的那方帕子已湿了大半,本是有神的双眸顿时红得如核桃一般肿了起来。
“姐姐快别哭了,既晓得她是个不知礼数的,便犯不着同她置这样的气。”对着哭成了泪人的姚初娘子,未央不免显得有些局促,她成天和不拘小节的男人打交道,何时见过这阵仗。
而姚初娘子显然是为了坦诚而来的,闻言便摇头张口道:“我知道,妹妹是前些时日才回来的,对帝都的事儿知道的并不多。先不说那宸王府的王爷头上是已经有了婚约的,就单说咱们这样年纪的深宅小姐,若是吴念奉这事传了出去,那母亲回头还怎么帮我出去说媒啊!”
姚初娘子说着说着愤从心来,便一下子扑在了身旁的大迎枕上蒙着脸耸着肩就又放声哭了起来。
未央自然清楚姚初娘子这番话里的意思,大概是想让她别拿了出去说,所以今个儿才这么着急的来找她。
转念又想到玉子宸那桩婚约不就是苏家的亲,当时苏洛没娶到,别人都自以为是苏柔了,看姚初娘子哭这般伤心,她心中微微叹了叹气,然后默默的坐在一旁等着姚初娘子哭完。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初娘子的哭声终于轻了下去,未央见状,连忙将一旁已经凉了的茶推到她的面前,然后轻声道:“姐姐且喝口水润润嗓子,为了那种人哭哑了声儿可是不值当的。”
“让…妹妹见笑了。”姚初娘子直起了身,一边摸着如核桃一般红肿的双眼,一边颤颤得端起了茶杯。
“见姐姐哭得这样伤心也是不忍,可……我、我也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姐姐才好。”未央说得结巴,脸上神情尤为真挚。
姚初娘子见状就猛地摇起了头:“妹妹快别这么说,昨日在万云楼,妹妹已经做的很体贴仔细了,若不是妹妹,咱们姚家的姐妹可就都要跟着遭殃了。”
未央略显尴尬,她倒不是刻意瞒着此事的,只当时她自己也是困惑的。
而姚初娘子这会儿已是哭尽了眼泪缓过了神,二人又絮絮的说了好长的时间,姚初娘子见未央明白她的用意,也才离开。
其实昨儿发生的事情对未央来说,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却不知在这些名门闺秀里那都是天大的事,至少关乎着她们的后半辈子。
想起自己的后半辈子,未央不由得自嘲,若能守着王氏和夏府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安安生生过日子,对她而言,也就够了!
夜悄然来临,未央用过晚饭,看了会书便早早的入睡了,一阵冷冽的劲风肆意而来,吹弯了生长在海棠院的花草。
一抹英姿飒爽的身影迅速掠过屋檐,就这样不惊动一人的轻而易举的闯入了夏府,如此熟路,想来也是常客。
房门悄无声息的打了开,一个黑影落入了屋内。
他屹立榻前,眸光温和而又深情的注视着榻上的身影:“这么久了,过得还好吗?”
玉子宸微微沙哑的声音带着点低沉磁性,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挑,清若秋水,鼻梁挺直,虽然艳美,却丝毫不轻浮。
半晌,他见床上没有动静,喃喃一声,似在抱怨:“唉,他待你那般无情,你怎的就这么看不开呢!”
其实在他步入房间的那一刻,未央便已听到声响,刚想动手时,就听他开了口。
是啊,她怎的就这般看不开?明明是恨透了,也伤透了。
未央缓缓地坐起了身,玉子宸也不惊讶她醒过来,唇角微微的上勾,挑出一抹优雅的弧度,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有些日子不见了,你还是那么的好看。”
看到故人,夏未央素淡的小脸上难得的有了笑:“王爷也还是那么轻浮,就连登门造访,也是不同常人。”
微风透过窗柩拂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曾经那个恣意洒脱的男人如今眉间也氤氲着一丝愁色,当真是时间能让你拥有一切,也能摧残你拥有的一切。
而此时,外面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或许屋内的两人还不知道,有一天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有偷窥的行径,其实云逸川基本每晚都来,但每晚都是趁着她睡着了来。
却不知今晚能碰上他。
玉子宸掌了灯:“我可是听说你这些日子在陵安城过的不好,专门从江南赶回来的,你说,你要怎么感谢本王?”
未央一边披了衣裳一边下榻:“王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一回来,可是又让陵安城的少女不安分起来,今下午还有人嚷着要给你做小。若非要说感谢,不如我与王爷说两桩亲,那也是喜事。”
玉子宸听她这般调侃,不由得笑笑:“还是本王的央儿,那么的得理不饶人,就算是要娶,那也轮不到她们,本王的心里眼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这你应该是清楚的。”
“你就当我不清楚吧。”未央倒了两盏凉茶,递了一杯过去:“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王爷的,怪只怪你来的匆忙,还有着一身的酒气,就当是给你醒醒酒了。”
他刚刚一步入屋内,未央便敏锐的嗅到酒气,只是方才略离的远,并不浓,这会与他面对面坐在一起时才发现,他似乎喝了不少。
“真是姑娘家做久了,越发的小家子气。”玉子宸的确喝了不少的酒,却都是因为未央,昨儿他本是兴高采烈的去见她,不料想却看到她还与他在一起,尽管那个男人伤她那般的深,她的心里却是依旧放不下。
“王爷说话一如既往的风趣,我何时成了男人,王爷有那龙阳之好吗?”未央白了他一眼,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不以为然:“如今的夏府早不如以前,不拮据些,府里还有这么多的人,该如何养活?”
借着酒后的一丝醉意,玉子宸玩味的开口:“未央,不若你嫁给我吧!本王保证不用你操心这些,而且这一生一世,我的后院都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未央并没在意他的胡话,往常这样的话他也说了不少,但未央从未放在心上:“我如果没记错,王爷是有婚约在身的,再则,我只当王爷是朋友,我看这天色不早了,王爷请回吧!咱们改日再聚。”
站在屋檐上的人听到未央这一句轻声的话语,心情就好像一瞬拨开云雾见青天。
玉子宸笑了笑,只是笑容略显苦涩:“小东西,我不会放弃,只要你还没找到幸福,我就不会放弃,但我更希望那样的幸福,是我带给你的。”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每说一次这样的话都会遭到她一次的拒绝,但他总希冀着有一天,她就答应了,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存着这样的幻想。
未央有些无奈,但他的笑却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相识多少年了,他俊朗的容颜上何时何地都挂着让人感到温暖的笑。
躲在夜里,隐约看见未央脸上恬淡的安静时,云逸川忽然很羡慕玉子宸,至少在他和未央之间,没有任何的隔阂,也没有任何的介怀。
……
一入七月,昼热夜闷,日子一下子难捱了起来。
未央不太喜欢这样的天气,便是越发的不爱出门了,整日除了必须的晨昏定省之外,剩下的时间她全都窝在了海棠轩里,午睡前看一会儿书,下午起来以后不是清查府中的账簿就是写写字,安排的倒也是规律。
只是她不出门,却总有人时不时的来串门子,这日午后,撑着伞踩着骄阳而来的便是夏薇。
话说自打万云楼小聚之后,夏薇便对未央亲近了许多,不过更可能的是她自己也觉得那些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
“柳儿呢?”见夏薇只身进屋,未央好奇的问道:“就你一个人过来?”
这个丫鬟是才不久给她调过去的,想着好歹是个主子,没丫鬟伺候自是要招人闲话的。
“他今日咳了两声,我便让柳儿去照看着他了,我一个人在院子里闲的无聊,就过你这边来看看。”夏薇说完,一旁的桃红便上前服侍她脱了软鞋,又连连用冰了的帕子给她擦了脖颈和掌心,方才虚扶着她上了未央坐着的罗汉床。
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她那个前不久落魄了的丈夫,当初是夏薇吵着嚷着要嫁给那男人,后来夏文公见她兄妹二人不省心,索性就应下了。
夏薇出嫁后,夏文公便又给夏承恩谋了个小职位历练,府中便也彻底清静不少。
实则,未央是清楚的,父亲盼着夏承恩能有实力,而不是一无是处的草包。
“你这屋子就是舒坦,桃红她们全都是知冷知热的,也是你教的好。”感觉到一阵凉意从脖子沿到了锁骨,夏薇微微的感叹了一声,顿时觉得舒展开了不少。
未央敛了思绪,笑着将手边的果盘推到了她的面前:“这葡萄是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尝尝吧。”
夏薇怪有些不好意思,前些日子她没少从中作梗,却没想到,未央还屡次的对她好,不由得红了红脸。
不过有时她还真觉得自己在未央面前就是班门弄斧,想想也是,她是云汉的常胜将军,跟她斗,或许就是自己不自量力了,但心中还有点那么的不甘,毕竟她身上流着的才是夏家的血脉。
偏偏却让一个外人压了一头。
只是这阵子她也想通了,她们兄妹二人不得不巴结着王氏和未央,她们若捧自己和哥哥,在府里自己和哥哥且是主子,如若真逆着一条筋,恐也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毕竟当家权在她们手上,而且未央就是再不济,上面还有皇上。
所以根本由不得她和哥哥不识趣,她能这么快想明白这其中的厉害,也完全离不了老祖宗的开解。
“四妹妹,我听老祖宗那边说,她们已经开始准备给嘉哥哥说亲了。”吃了几颗葡萄后,夏薇擦了擦手,拉了一下正出神的未央的衣袖,一脸的正经。
未央回神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薇若有所思的说道:“前几日去老祖宗那里请安,进屋的时候就听见老祖宗正在和田妈妈说话,一时没来得及收住声儿。”
未央微微一笑,明白过来了夏薇的意思:“二哥今年已经也十岁有六了,他明年下场考试若是顺当,也该考回一身功名了,算算年纪,你是不是也该替他动动心思,到时候好与母亲说说。”
夏薇想着来之前老祖宗的话,便连连又补了一句:“嗯,不过嘉哥哥的事儿,好像前后是祖母张罗的。”
未央但笑不语,老祖宗其实是疼这对兄妹的,因为他们是二房夏文公膝下唯一的两个孩子,想至此,她这才眯着眼细细的打量了面前的夏薇,随即叹气道:“你这身紫绡金纱柳叶纹褙子是按着梁家二娘子那身衣裳做的吧?”
夏薇一愣,眨巴了一下眼道:“你也瞧出来了,好看吗?”
“还是不错的,我这儿有一件,却不知合不合你心意。”未央说着站起了身,打开了屋角的金玄色螺钿漆木大柜子,从里头翻出一件浅红羽纱蝶戏水仙褙子,然后走到了夏薇的身边将衣衫压在了她的肩上比了比,然后蹲下身子笑道:“喜欢吗?”
夏薇看着未央,心中有些抓不住的思绪缓缓闪过,实在不晓得她为何要待自己这般的好?
然而未央也是有目的的,只希望这兄妹二人不再那么的仇恨自己,毕竟他们是父亲的血脉,何必将关系弄得那么水深火热,再则,老祖宗那边也好交代。
倘若他们明事理,所有的事情便就罢了,如果实在还要像刚进府那般,将她的性子耗光了,也就别怪她一如从前的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