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旬那边又来人催了,我和兰霜没说两句话,便匆匆分开了。齐耳又回圆陪着,我见她没有哭闹的意思,才跟着宫人,走出朝露宫门。上了轿子,朝着乾平殿走去。
乾平殿外,一片素净,时辰还早,靳旬也不过是刚刚下朝。我走进大殿的时候,没有看到一个人,有声音从偏殿传了出来,我走到门口,听到说话的人是哥哥。
宫人在门外禀报了一声,我便推门走了进去。哥哥站在那里,和靳旬一起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张地图。我瞥了一眼,毫无意外,是北国的边境。
“皇上,北境向南推了三城,对我们来说,却也有利。毕竟,三城以北地处高寒,过了年也是极冷的。不利于我军作战。而以三城之南为战场,等我们推入北国本土的时候,天气回暖,正适合我国将士的体质。只是,这三城的期限,微臣和彭宇森将军保守估计了一下,大概少说也要两个月,这两个月的粮草供给,不知道是否已经解决了?”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讨论的激烈,只觉得无趣。
靳旬却眉头锁着,衣服沉思模样的看着哥哥在地图上圈出来的地域,叹了口气,说:“这一年来国内的灾祸不断,余粮确实有些问题。不过这事儿我已经交给户部去征讨了,好在百姓壮心激荡,交粮交的也还算积极。只是毕竟灾年刚过,数量上,还是不足。不过你放心,燕妃此次归省,还是有些成绩。年下的时候,竹燕会以贡礼之名送进皇城,到时候,再有京城送过去。”
“那一切就仰仗皇上了。微臣年前就会先悄悄的潜过去。到时候,微臣在北境接应,彭将军与粮草年后同行。”
“年前就过去?”我不由得插嘴道,“一定要这么急吗?”
靳旬看了我一眼,说:“庄儿和爱卿也是多年围在一起守岁,定是心中不舍。不如让彭宇森先行,你年后再启程吧。”
靳旬这话说中了我的心事,我忙点头。可是哥哥却摇摇头,说:“跟彭将军相比,微臣对北国更为了解,还是微臣先过去才是。何况娘娘已经回宫,待到北国平定之后,微臣和娘娘有的是机会一同守岁不是。”
他后面的话像是在安慰我,我却只能欲言又止。看着哥哥,心中不舍,他怎会知道,我哪里还有下一个机会。想着,不由得一阵泪意涌上来,我忙低下头,借着把碎发别再耳后的机会,用袖子沾干了眼泪。
靳旬应和道:“护国公说的也对,那只好辛苦爱卿了。不过既然是潜回去,到时候朕无法为爱卿送行了。不过朕一定准备好接风宴,静候前线佳音。”
哥哥抱拳谢恩,踱步到我面前,我抬起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让他不觉一愣。靳旬突然说要去更衣,室内只剩下了我们兄妹二人。
“哥,你真的要和彭宇森合作吗?难道你不怕彭家人在使阴招?”我追着哥哥到了地图前面,有些担心的问。
哥哥低头看着我,说:“家国面前,那点儿私怨算什么。如今皇上攥着太后那张牌,彭宇森自然不敢妄为。”
“可是如今京城上下谁人不知,皇后娘娘还是范静庄。难道彭宇森就一点儿也不介意吗?”
“比起死了的人,他更在乎活着的太后。再说了,你也要对皇上的部署有信心。彭家上下如今都是命悬一线,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自处。何况,当年父亲的事情,还有一些疑点没有解开,真相究竟如何,我们知道的也未必就是全部的真实的消息。”
哥哥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着他,心中思忖。当年胁迫靳旬发落父亲的人就是彭威虎,如今怎么又成了未可知的事情?
哥哥见我眉心纠结,只是叹了口气,他说:“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我想,这件事情你还是抽时间去问问我们的好妹妹。听说她的脸已经毁了,但愿她还有一点点的良知,可以说出当日的真相。”
我不解的看着哥哥,这时靳旬已经回来了,他脱去了朝服,换了一身便装,轻松的走了进来。
他走到我身边,亲密的拉着我的手,哥哥微笑着看着我,我却面如寒冰。
“宴席摆在了春芳园里,那里梅花开了,咱们正好一边赏梅一边吃东西。来,庄儿,外面准备好了车马,咱们一道过去。”
我点头,跟在他身边,一辆马车停在那里。看样子并不是宫中常用的马车,这才反应过来,春芳园并不在皇宫里。
没有迟疑,宫人已经把车帘打开,靳旬扶着我,坐了进去。哥哥翻身上了马,走在前面引路。
“我们要去哪里?”我坐在车里烤着手问。
靳旬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说:“这是个秘密。到了你就知道了。朕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车马没有走多久,便停了下来,靳旬挑了一下窗帘,起身挑些车子,伸出手来扶我下车,我这才看清,所谓的春芳园,竟然就是当年我们住了好久的王府。门口两座石狮子依旧神采飞扬,我看着它们,不由的伸手去触碰。还是那么的冰凉,特别是在这寒风里,可是我的心却感觉到温暖,
靳旬扶着我脉上台阶,我心中默数着这一路上的台阶,走到门口,豁然开朗,一切都是熟悉的布置。
我抬脚迈出门槛儿,看着眼前的一切把我惊呆了。这么久过去里,里面几乎没有变过,当初被太近皇宫之后一眼的模样,格外的清晰。
“住吧,咱们去梅园。”靳旬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眼中的惊讶,含笑牵起我的手,我跟在他身边,路过一间间熟悉的房间。
毕竟在这里度过了会看都不得不承认的,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五年时光,我触景心中无限感慨。
这条道,是我嫁进王府时走过的路,可是再走一遍,已经恍若隔世。正殿就在眼前,那是我们拜天地的地方,可是靳旬没有继续前行,而是朝着右边的圆门走去。那后面,是一个大花园。
高台之上,宫人们已经布置好了宴席。我和靳旬走上台阶。回头看园中的红梅,一片火海一般的鲜艳。只可惜,满园的梅香,我只能在记忆中寻觅了。
哥哥跟在我们身后,在露天的平台上面落座。靳旬一脸宠溺的看着我,我挤出一抹应景的微笑。
“这么冷的天,没想到皇上竟然安排在户外设宴。”我坐在靳旬身边。
靳旬看着我,说:“当年你不是最喜欢这片花海。这台子还是你提出来修的,说是一边吃饭一边赏花是最好的消遣。”
我淡淡一笑,心中滴血。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唤起多少记忆,只能徒添伤感。不懂他难道不知道吗,回不去的往日,是我想要忘记的,那些记忆,都被我严严实实的蒙在了心里。每每提起,就像是一把尖刀把心划开。他的这份苦心再也不会给我一丁点儿的安慰。
可是,脸上还是要装出一副受宠若惊,我笑着举起酒杯。对靳旬含羞说道:“谢皇上。”
靳旬嘴角微微一抿,有些不悦,在我耳边低语道:“既然回到家中,哪里还有皇上?”
我看着他期待的眼神,随了他的心愿,娇羞的喊了一声“旬哥儿”,他才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声“旬哥儿”让他心情大好,和哥哥推杯换盏,兴致勃勃。
我坐在一边,却忍不住的出神,感觉自己和这片热烈格格不入,不觉也多喝了几杯。耳边听着靳旬和哥哥的话题最终还是转到了国家大事之上,本就索然的心情,更加无味。起身推说更衣,我便匆匆离席。
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原来住的院子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我走了进去。院子里被收拾的干净整洁,根本不想没有人住的样子。一路走进房中,也许是真的醉了,我竟然感觉眼前一切有些虚幻。
墙上挂着一面琵琶,犹如我离开时候的模样,我上前摘了下来,抱在怀中,才发现,不过是一面仿制的罢了。那面真品,早就随着我的身体被葬进了皇陵,此时恐怕已经化成了灰烬了。
脚步有些发飘,我抱着琵琶走到绣墩旁边,做下来,看着那面琵琶发呆。那件真品,是靳旬大婚之时送给我的礼物,平时,我几乎舍不得拨弹。而如今手中这面,从样式到质地几乎以假乱真,恐怕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分辨出来。
没有指甲,我只是试着拨了一下琴弦,一声音律出来,我有些失望。假的就是假的,即使样子再像也不过是一种幻象。这音色只差,也只配做个摆件。
悻悻地把琵琶放在一旁,我看着周围似曾相识的一切,全然没了刚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头传来一阵狂跳,我意识到,我又要吃药了,可是寻遍全身,竟不见了随身带着的药瓶。来不及想是丢在了哪里,我只觉得自己手脚都在发抖,摇摇晃晃的没走两步,我一头栽在了冰凉的地上。浑身抽搐不止,我感觉自己就要窒息,就在这时,一双雪白的靴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来不及看清他的容貌,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