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晴天深吸口气,车来了,她走上去,错过的无法弥补,她能做的,也许是抓紧眼前的。
不再辜负,不再遗憾。
打通手里的电话,她嫣然笑起来:“卓然,我想你了……”
宾利车擦着公交而行,她的笑容似是夕阳下最美的风景,瑰丽地叫人叹息。
人群中一眼就能把她找出来,此时,她小脸贴着电话,从甜美的小脸中能想象她软软撒娇的声音,乖巧的时候,不饶人的时候,挑衅的时候,腻歪着的时候,素来干净莹白的脸上应着各种表情而活色生香,清纯的气质里带着任何男人都抗拒不了的魅惑气息。
公交车上只要是年轻男子都在挑着眼看她,她却只沉浸在自己和那个男人的世界里。
曾经,他和她,也是这样旁若无人地亲昵着,她就是鸦片,尝过就会上瘾,拥有她的男人只有喟叹的份。
聂风云握着方向盘的手控制不住地紧了紧,踩了一脚油门,宾利车迅速离开。
“宝贝,在做什么……”他的声音慵懒沙哑,就像是睡着了刚刚被吵醒的样子。
“呀,我忘了这时候你该睡觉了。”她有些懊悔,每次都随心所欲地给他电话,任谁被从睡梦中叫起来脾气都不会好吧,可是他每次都很耐心。
“没有,你什么时候打电话来我都很高兴。”
事实上,这几天都是日夜颠倒,晚上有一些帮派行会间的交涉,他不止要忙于应付,而且,他和唐清的婚事也定在了半年之后。顾厉的伤势有些反复,人老了,撑不住这样重的伤,加之换了住处,新伤和旧伤交错着复发,差点因为一次心疾就去了,顾卓然更不敢轻举妄动。顾厉的医生都是用唐老大的关系请来的,若非唐老大用婚事逼迫,其实顾卓然会很感激他。
如今他每夜就睡三四个小时,想到小女人越来越腻他,而自己,却不得不在另一个地方和不爱的女人做交易,那种不由自主的处境让他发慌。
此时,他正从一个行会的宴会中走出来,豁然黑暗中,他放下方才的伪装进入另一个伪装之中,让自己表现地像是刚醒来的样子,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尽头,但是,他不能失去她,也不能放弃自己的亲人,她的不追根究底倒是叫他庆幸起来。
“周末了,宝贝做什么?”他的声音在平静的夜里很显突兀。
“唔……,我想去看看医生。”
“怎么了?”他急促起来。
“没什么啦,”她不知道怎么说才恰当,事实上,精神上的毛病千奇百怪,也有无数种表现方式,不论再有艰涩的学术名词做掩护,都可以统称为精神病,但是她不会承认。
她委婉道:“卓然,若是我说睡眠太多,你会不会觉得有问题?”
他愉悦地笑起来:“傻瓜,你是太累了,我尽量不会在你睡觉的时候给你打电话,免得你醒来又埋怨我。”
可是,若有一天,我醒不来呢?
她无声道,随即,又使劲儿地摇摇头,不敢想这种可能性。
好像知道他会这么说,她很轻巧地绕过了话题。
“宝贝,唱个歌给我听吧。”他想听着她的声音入睡。
“好,我去学。”她道。公交车开入高架桥,两人的对话随后断了。
顾卓然挂了电话,揉着疼痛的眉心,后面传来唐清的声音:“进去吧,爷爷在等我们。”
她很强势,但是在他面前却异常乖巧,从来都会静静地在一边等待他把电话打完,不管过久。就是因为这一点,即便知道是一场交易,他也不排斥交易的对象是她。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交易都是要用付出交换的,他还没有预料到将会失去什么,或是得到什么。
就在他要独自迈出去时,唐清把手伸过来,很自然地挽上他结实的臂腕,顾卓然眼里的不耐一闪而逝。
他还没有习惯。
“怎么了?”她笑着问,今天她去做了全面部SPA,理疗师说她的皮肤虽然比一般女孩子要粗糙,但是还来得及保养,再多做几次理疗和去死皮就能变好。
刚做完的肌肤水嫩嫩的,连她自己都喜欢得紧,难得还抹了一层薄薄的粉底,在灯光下滑滑嫩嫩,她只想引起他的注意。
“没什么。”他压下隐忍的情绪,和她一起走入。
盛大的宴会此时人群都已经散去,唐老大还做在高位上,方才他出去时似乎错过了什么,只见他苍老的脸微微泛白,有些气喘,连华尔街最好的医生也站在他身边。
两人正说着什么,看见有人进来立刻朝他们看去。
医生退去,手下端来了水和药丸,唐清赶忙过去服侍唐老大喝下。
“人老了,不管多少财富都没有用,整日还是要靠这些药续命。”唐老大自嘲道。
“爷爷,你说什么话,你会长命百岁的。”唐清不喜道。
“活那么长干嘛,招人嫌弃,看见你有了好人家嫁了,我就可以闭眼了。”
“爷爷……”
唐老大半开玩笑地拍拍孙女的手,锐利的眼神望向站在一边的年轻男人,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孙女,以后就交给你了,若是你没问题,我希望三个月之后你们就成婚。”
这么快!顾卓然目光发沉,但是唐老大没有给他丝毫说话的机会,“你这里没问题,顾厉那里我去说,他也想早点抱孙子,若是你们有心,倒是不必介意那些礼节,现在小年轻带着球去试婚纱的也不少。”
“爷爷……”唐清素来不会女儿家那样撒娇卖嗔也被说得脸一阵爆红。
唐老大使了个眼色,白人手下递过来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个豹形的铜戒指。
“爷爷。”唐清愕然,这个宝物从小到大她只见过两回,一回是她毕业之后刚决定待在爷爷身边的时候,还有一回是发生内部兵变,当时死了好多人,爷爷一手培养的势力甚至还没有摸到戒指就被全部击毙了。
所以,这个东西出现在这里,就预示着有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唐老大摩挲着那枚铜戒,目光如鹰地望向沉静如峰的男人。
“小子,我孙女跟着你,你以后就是这条街的老大,你们婚期举行之后,我就郑重地向所有人宣布这个事实。这枚铜戒是最高权利的象征,到时也会移交给你。”
“我从不曾有这个打算。”顾卓然冷冷地开口,眸中坚毅的神色让唐老大的脸上迅速染起一层雾霾,“这是你们的事业,我不想加入,顾厉的也是一样。”
“不知好歹!”大掌敲击桌面的声音传来,带着沉重的压迫。
“顾厉也想金盆洗手,他做到了吗?他差点就死了。”唐老大灰霾的神色叫两旁的人都胆战心惊:“干这一行的,绝对没有退出的道理,只有更强悍才会有生存的机会,你是顾厉的儿子,你永远逃脱不了。”
“我有自己的工作和规划。”他的话从唇齿中一字字吐出,清晰无比。
唐老大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阴测的笑起来:“你还太稚嫩,不懂得这一行的行规,退只会是寻死。”
一老一少,相互对峙。偌大的大厅只剩下浅浅地呼吸声。
最终,唐老大收起锦盒里的铜戒,冰冷地哼道:“有时候生命只是转眼的事,不要太过崇拜你自以为的工作,那些像蝼蚁一样慢慢向上爬的东西,才是最不堪一击的。”说完,他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唐清在出门的地方追上他,焦急地拉住男人的臂弯:“卓然,你别计较爷爷方才说的话,其实他是看中你的。”
暮色沉重地有些诡异,黑衣人走上前,俯首贴耳地跟他说了几句,顾卓然脸色倏地沉下来。
唐清吓得松开手,直觉告诉她一定是与爷爷有关的,最近的异动,她不是感觉不到。年轻男人平日很好说话,可是冷沉起来,有着不输于顾厉,甚至爷爷的气势,她很害怕,尤其是现在他用那样冷的眼神看着她。
“我真该庆幸他的看中。”讥诮地说完,他跨步走了出去。
“到底什么事?”她把怒火撒到身旁的白人身上。
那人支吾了半天才道:“顾厉得罪的人来势不小,金三角一带阻了咱们一批枪支,唐老大和泰政府有了联盟,要用顾厉的尸体去换。”
尸体两个字有如石破天惊,唐清冲入屋中,此时,唐老大正往小楼上走,从背后能见到他灰白的头发颤微而动。
唐清从不敢忤逆爷爷的话,可这回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爷爷,你真的要取顾厉的性命?为什么,难道那批枪支都没有我的幸福重要?”
她扶着楼梯的桅杆质问,唐老大转过脸,光滑闪耀的大理石把他错综的皱纹映得愈发深刻。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喘了口气,事实上方才一番话都耗尽了他大半力气,他的身体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支撑了。
“爷爷问你,你是要放弃他,还是听爷爷的。”
“我不懂。”她不明白,两者难道有冲突吗。
“你以为那小子就这点本事?”唐老大轻哼:“他回来才多长时间,现在顾厉的人已经以他马首是瞻了,他以为他的那些小动作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唐清一头雾水。
“他用我的名义造肆,联合了政府军把境内的泰军逼得无路可去,一天之内大换血,他甚至想要斩草除根,动了泰军的根基才会有现在的局面。他说的那些所谓的工作,只是迷惑你这个傻丫头。”
唐清浑然一震,她每天跟在男人身边,居然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知道唐家狠厉,但是她在爷爷身边这边多年,也知道,打仗杀人也许可以,玩政治,玩隐忍,根本不是别人的对手。
而这一点上,顾卓然简直是无师自通。
“傻丫头,这个男人你驾驭不了,除非把他逼上绝路,让他知道真正的痛,不然,你永远不可能把他捏在手心里。何况,他现在并不爱你。”
最后一句话犹如利箭刺在心口上,她保养得完美的妆容瞬间崩塌成一抹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