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有个相当宽敞的大露台,夜无点星,寂风寥寥,顾卓然撑着台面向下俯视,声音随着风飘荡起来:“你看,楼下霓虹灯是不是很美?”
声音与平日的冷漠截然相反,带着一点哀伤:“人都渴望万丈光芒,渴望高处,大家以为我也是,我也曾经孜孜以求过,但是有一天,当泼天富贵触手可及时,我才知道自己需要的根本不是这些,如果要拿某些已经失去的东西去交换,我还是希望保留那些曾经拥有的。”
轻轻的叹息似风而过,讳莫如深的东西没想到就这样在一个女人面前倒出来。
“晴天,你到底想要什么?男人、金钱、权利、宠爱?”他想不明白,她似乎什么都不缺,她甚至比一般女孩子都优秀。她有才,按照何瑞的思维,她在股市上的翻云覆雨足够平日挥霍,她在信息上的计算能力,也不止做一个小小信息员。她美貌,美得玲珑剔透,渗入骨髓,拢住一个男人的心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样的女孩子,到底还要用心机去追求什么呢?
对了,他能看出来,她的确用了心机!
她挑逗男人,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他真看不明白。
很久很久,后面没有声音。
他放弃了,这样问她,可能又会被认为是羞辱。他回过头去,影影绰绰地,能看见女子的小身子缩在门边上。天呐,她根本就没有走近过,刚才那番话根本就是在对着空气。
他走过去,才发现不对劲,她,分明是在颤抖。
借着电梯里的光线,她的双眸毫无焦距,身子不停地抖着。
“冷么?”可是分明额头上还冒着汗,顾卓然惊慌失措地把她抱在怀里:“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别碰我!”宛晴天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推开他。
“该死的,你是不是有恐高症,我不该带你来这么高的地方。下次不会了,你看看我。”顾卓然胡思乱想地自责,看着她美眸中的惊恐,绝望,还有绝然。
电梯门开了,她冲了出去,砰地关门声把他挡在了门外。
顾卓然更着急了,他根本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打她电话,隔着门板能听到清晰的手机铃音。
她就在门后面!
始终没人接,他挂断电话,发了一句信息:“你不说话,我就一直不走。”
良久,他都以为真要在这个女人门口蹲一夜的时候,门的另一边传来了她的说话声。
“我没事……你走吧。”
“让我看看你。”他隔着门对她说。
“不要,你走,我要睡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恢复了平静,顾卓然发现,对着她,简直就是束手无策,毫无章法,完全都不像平日雷厉风行的自己。
难道真是老天派来收拾自己的?
“早点休息,不要胡思乱想。”门后再没有声音,他苦笑着离开。
大露台上,夜晚的风吹得有些大了,把几根早就灭掉的烟蒂吹得七零八落。男人的衬衫不知什么时候敞开的,露出胸口那道狰狞的绛红色疤痕,完全破坏了男人本身的完美。
他抬头,今夜无星,月光被沉沉的乌云蒙蔽着,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世界里就没了光亮。
晴天不再,他哪里能有阳光。乌云与狂风,才是他真正的归属。
那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是在这样高高的天台上,他向自己捅了一刀,那个时候,身上的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任着胸口的血浸湿了衣裳,任着心被狠狠地剜出拧碎,任着黑暗一点点地侵蚀躯体……他走到天台的边缘,看着她坐上小车,飞驰而去的一刹那,他的生命好像就降落了。
一直沉,一直降,他重重摔在水泥地上,闭上眼等待生命流逝,像个死尸。
他不知道原来有个女孩可以在离开的一瞬间,把他的性命也同时夺走了。
宛晴天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的男孩痛苦地哀求着她。
对,是求,用性命在恳求她。
她说:“你去死吧,死了就轰动了,堂堂主席为情所困,自残身体,多么大的新闻,她高兴还来不及。”
她毫不犹豫地离开,几十层的楼梯,她摔了无数次,最后一次差点就滚下来,但是她没有回头,她不敢看,更不敢停歇。
没有退路,走出这一步,她就没有任何退路。
她哆嗦着打通手机:“唯曼,你快过来,再不过来他就要死了。”然后,关机,她冲入车中。
世界黑暗了,他不知道,她的心也被狠狠地抽离。
在那个高高的天台上,他们俩个都被摔得粉身碎骨。
梦魇,从此与她相伴。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半黑,她诧异地发现一天来酒店calling一直没有到,不然她也不至于沉浸在梦里出不来。
贴身的棉T早就汗湿,她打开手边的台灯,没有去看手机,透过窗帘,能见到外头的路灯都亮了,现在已经过了七点。
她嗜睡的能力是越来越厉害了。
有人提醒她,或许嗜睡也是一种病,但是她从来不相信。
只是盯着外头的灯光出神,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男人的声音。
“晴天,你醒了?”
是顾卓然的声音。
她愤怒地下床,打开门,果然见他闲闲地靠着门板,看了看手表:“从昨晚到现在,你整整睡了18个小时,嗯?”
“顾卓然!”她怒气冲冲:“你,你是不是在我房间装了监视器?”不然怎么她一醒,他就知道了。
刚睡醒的小脸显得特别有生气,除却昨晚的惊恐绝望,其他时候,她的一颦一笑真是活色生香。
“你真有想象力。”顾卓然对她竖起大拇指,随后指了指房门梁上的一道透明光板道:“上面一亮,除了你醒来开灯,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
“我也可能早就出去了。”
“你一天都没出来。窗帘那么厚,你醒来不管是白天黑夜,一定都会开灯。”顾卓然从未想过自己精准的判断力有一天会用在这个上面。
“你,你真的蹲了一夜?”小嘴吃惊地张着,美眸直直盯着他。
“没有一夜,不过也差不多了,从早上到现在,没想到你还真能睡。”他笑意盈盈,俊美的脸上都是连自己都看不懂的宠溺。
宛晴天才发现他不是靠着门板,简直就是像腿断了一样用手力撑着。
“顾主任,让您担心了,我没事。”她又恢复平日疏离恭敬的口气。
顾卓然酸痛的腿直起来,比想象地还要难受,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到现在的,一脸认真:“你告诉我,昨晚我是怎么惹你了,我改,下不为例,OK?”
“只是,只是有点恐高。”她不想提昨晚的事,随口敷衍。
突然,宛晴天迟钝地脑子缓回神来,疑惑地看着他,他没有再生气地骂她羞辱她,就是奇迹了,现在好像还,还有点……她更迷惘了:“你,顾主任,你没病吧?”
顾卓然被盯地有点毛,轻咳了声掩饰:“我发现你在会议室的时候,程序会快一点,所以特意来关心你一下。”
她的眼睛瞪地更大了,难道被他发现了么?
“我是指,可能异性相吸的原因,有美女在场,大家表现好一点,所以,我才担心你,毕竟明天就是验收会。”
“哦,明天我一定去,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期望。”回答完,宛晴天砰地关上门,身上粘得要死,她得尽快去洗个热水澡。
“喂,你这是跟上司说话的态度?”外面传来顾卓然的咆哮声。就因为她的一点恐高,他就自责了一夜,瞎猜了一夜,还备受这样的冷遇却冒不出半点火气来。
忍无可忍地看着门关上之后再没有动静,一边传来抑制不住的戏谑声。
“哎呦,要不是亲眼看见,我真不敢相信,哈哈,笑死我了,你也有这么窝囊的一天,实在,实在太窝囊了。” 何瑞捧着肚子,笑得气喘不停,“呦呦呦,你没病吧?”试着方才晴天的意思要去摸他的额头。
手指在男人强势的眼神下收住:“可不带这么唬人的,我敢打赌,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你的威名肯定不保。”
顾卓然故作平静地往一边会议室走:“其他人呢?”
“早散了。系统建成功,模拟的几组数据都不错,我让他们自己出去乐乐。”
“怎么不回房间休息,不知道明天是场硬战?”顾卓然脸一黑。
何瑞不干了,跳起来:“你跟个门神一样蹲在晴天门前,谁敢回去啊。”
“真有这么明显?”难得的窘迫出现在俊脸上。
“何止是明显,简直就是疯狂,没想到你追女人也这么别具一格,我就说你之前的针锋相对事出有妖,哎,可怜啊,当初不听我老人的提醒,现在后悔了吧。我看她对你的态度,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何瑞幸灾乐祸地摇头晃脑,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表情。
顾卓然撑着台面,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
从总控把系统全面检查了一遍,然后很满意地关上,收入保险柜。
随后,郑重地对身边的何瑞道:“等这次项目会结束之后,你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收伏那个磨人精。”
“哈哈,终于承认了吧,区里这下肯定又要出大新闻了,咳咳……主任与小秘,啧啧,太劲爆了,我作为当事人,还有,兼媒人,对了对了,要不是我,晴天哪里能参加这个项目,你得给我好处,不然我可不干啊。”何瑞一回头,人早就走了。
这家伙,一瘸一拐跑得还挺快,这强势的人一旦陷入情网,可比普通人还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