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躺在病床上,昏迷已经三天。手术准备室, Sleaven正在做术前准备。
“你确定现在就是做开颅手术的好时候,她昏迷只是三天而已,有没有可能一会儿就醒来?”闽啸天沉着声,这个问题,他已经反复询问了几十遍。
Sleaven并没有不耐,而是重申道:“她的脑电波很弱,甚至连脑瘫病患都不及,从医学上说已经宣告死亡,时间拖得越久,成功率越低。”
闽啸天像是暴怒的狮子,突然拽住他的衣襟,眼神狠厉。“可是你的所谓成功率也只有30%,你叫我怎么能够答应?”
Sleaven看着他的眼睛:“若是错过这个时间,连30%的希望都没有,她很可能一辈子处在昏迷中,或许哪一天就无声无息地走了,你以为她会愿意么?”
闽啸天痛苦地闭了闭眼:“她最怕疼了,她连身上扎根针都不愿,怎么能让你在她身上动刀子?”
他说的是事实,以前她高烧不退,却怎么都不肯打针宁愿一天天熬着,所以她走到哪里,他都给开着恒温的空调,不让她过冷过热。
“是她的命重要还是考虑这些重要?”Sleaven拍拍他的肩膀:“没时间了,只要她能醒过来,即便她怪你一辈子,又有何妨?你把手术协议签了吧……”
闽啸天艰难地抉择中,门外一直坐着默不作声的男人突然冲进来,声音嘶哑:“我来签,让我签。”
“你凭什么,你这个凶手。”闽啸天挥拳扬在空中,不知怎么,看到他抬头迎上来,反而下不去手。
顾卓然带着一身的伤,医生要给他处理伤口他也不理,只是一直守着女人的病房外,说行尸走肉也不为过。他微微勾起笑:“对,我是凶手,所以,让我来签,若是,若是手术不成功,我一命抵一命。”
他的声音重重落下,“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让你活着,把她受的罪加倍给你……”
“我等着,只要她能活下来,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Sleaven苦恼地摇着头,忍无可忍地出声制止:“你们别吵了。”他神情肃穆,命令道:“为了避免手术中受到影响,你们两位还是不要留在医院,回去睡一觉。”
两人极不情愿地退出去,到了医院楼下,闽啸天拐进走廊处吸烟,他答应不影响Sleaven做手术,可是要他真的离开,他绝对做不到。
这时,前台出现了吵闹声。
“女士,病人正在手术,你不能上去。”
一个中年女人沉稳却坚决的声音传来:“跟你说了,病人委托了我们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手术发生,你们医院不能不顾当事人的意志,这是违法的。”
护士还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起先是两拨来势不小的人在医院徘徊斗殴,连院长都不敢管,现在又来这么一出,只觉得头痛不已。手足无措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动手术的是国外请来的有名的脑外科教授,他的名字是,是……”
“Sleaven!”
护士喜出望外:“对,对,就是他。”
“就是他才不行!”中年女人坚决道。
“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去,Sleaven教授已经在手术室了,现在整个楼都封闭着,即便我这里放你进,你也上不去。”护士无可奈何地解释到,不知道那个动手术的女人什么来头,自从被男人送进来之后,整个医院都围着她转,病房外日夜都有黑衣男人重重把手,不是相关的医生护士,连一步都踏不进。
“你们再阻拦我,我要报警了。”中年女人掏出提包里的手机,真的准备拨号时,只见一个面冷肃然的男人出现在面前,声音冷得仿佛结了层霜。
“你是什么人?”闽啸天打量着这个要阻止手术的穿着职业装的女人。
男人的气势无意中就让人觉得非同常人,吴律师放下电话,沉然道:“我是霖粤律师事务所的吴嘉敏,我在一年前就接受了宛晴天小姐的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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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被迫停止,换回便装的Sleaven看着吴律师提供的委托函,上面的确是宛晴天的亲笔签名,时间在她回国之后的第三个月。在他的身旁,还有另外两个男人,皆是神情疑惑又凝重地倾听着吴律师所说。
“宛晴天小姐给了事务所100万,要我们保证在任何时候,她清醒也好,昏迷也好,都不能接受任何脑颅手术。起初她每隔一个月都会与我联系,尤其是近半年,时间缩短到半个月甚至每周,我都会收到她的处境信息,两个月前,她还给事务所安装了定位软件,可以随时监测她的位置,她说,如果信号一旦切断,让我们直接搜索Sleaven教授的行踪,她还给了我们人民公园里那家诊所的地址。”
Sleaven沉凝了半晌,开口道:“她在委托你们之前,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
吴律师摇头道:“我们只接受委托,其他的,委托人不愿意说,自然我们也不会多问。……谢天谢地,幸好我赶来的及时。”
顾卓然转过头来:“你知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情况,若是不做手术,她可能永远醒不来。”
唯一的一次,在他说话后,闽啸天没有立刻驳斥。
“这不在我们考虑的范围,只要是委托人在世的时间里,我们事务所都会拼尽全力维持她在协议里的内容。”
“……”一片沉寂。
这未免太过难以选择,一边是女人的身体状况,一边是她清醒前的意志。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以至于给了三个男人一个措手不及。谁都无法拿她的性命开玩笑,谁也不能忽略她的感受。
艰难的抉择,紧张的气氛,甚至超过了任何一场谈判。
但是,总要有个人出来做决定。
可是,他们沉默了,不是因为不在乎,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过珍视,才会难以抉择。否则,区区一个律师事务所,他们实在看不在眼里,尽管拼尽全力,又能拿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如何?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吴律师被三个男人的气场压迫地快要窒息时,Sleaven抬起头来说道:“我愿意保证,在任何情况之下,绝对不给她动手术。”
吴律师松了口气。
他一开口,另外两个男人神情复杂地看过来,似是疑惑,似是释然,似是陷入更大的担忧中。
吴律师拿了Sleaven签名的保证书欣然离去,等她一走,闽啸天火气汹汹地开口道:“你为什么会答应,之前坚决要做手术的是你,现在第一个放弃手术的也是你,你到底在什么立场上。若是因为害怕承担责任,你可以不用理会,一切后果有我承担。”
Sleaven听言,黑着脸气声道:“我跟了你这么久,黑的白的都做了,什么时候会计较这些。我虽然是因为你才认识宛晴天,可是我对她,有着不同于一般病人的感情,我对她的关心和爱护,从来不比你们少。可以说,你们对她出于男人对女人的爱才是最不牢靠的,而我对她,是事业学术上的敬佩和信任,比你们更为坚定长远。”
“那是为什么?”闽啸天重新回到方才的问题,紧紧锁着他的表情。若是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女人躺在病床上,一日复一日,而他什么也做不了,无疑会让他更难受。
Sleaven或许不是一个极其正直的人,但是他对待医学的热情,却是绝对不容置疑的。他想了想,说道:“你还记得我曾说过,宛晴天对我研制的迷幻药并不感冒,她甚至能在药物的作用下强力控制自己的意识,做出她想给你的答复。常人或许不会相信,但是她的确做到了,后来我曾向她证实过,她并没有否认。”
他紧皱着眉头,慎之又慎地继续说道:“若是我猜的不错,这次的昏迷,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会委托律师事务所做出那样一份协议,我方才想了很久,她这么极力阻止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这个手术根本无法成功,所以她选择放弃,宁愿处于无休止的沉睡之中;第二,她已经计算出她醒来的时间,所以根本不会通过手术去冒险。可是哪一种,现在都不得而知了,本来我有一个机会能够知道她的想法,那天她毫无征兆地来诊所找我,可能就是要与我讨论这个问题,但是都被你破坏了……”
顾卓然猛然抬起头来,神情悲怆:“是,她是说过,她说过……”
你的毒粉对我根本不管用,因为在它起作用之前,我的脑子,就会瘫痪,永远永远,不会再醒来,与死人无异。
她早就预料了啊。
在男人痛苦的神情中,Sleaven却乐观地说道:“你这种混账东西永远不值得原谅,我不是安慰你,但就事论事,我更倾向于她对自己的病情其实是乐观的。因为要脱离闽啸天,她对我也存着戒备,从来不与我坦诚病情,相反,她一直以最严重的一面呈现给我们,好早日摆脱你。”他又转向顾卓然,看着他:“因为憎恨你,她说永远不会醒来,是要你活在内疚和自责之中,你害了她,一旦注射毒粉,即便她能够控制自己的意志,那孩子却是活不成了。” 难怪两个男人无法看清楚,存着对女人超越一切的爱和占有,总是容易蒙蔽他们的眼睛。
叹了一声,他继续分析道:“但是,那份与事务所签订的协议却是她回国之后就办的,这在所有事情发生的之前,以她的骄傲,若是知道会在沉睡中死去,用手术结束生命倒是更说得通一些,能够解释她这么抵触手术,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会在某天苏醒过来,或许是一个月,两个月,或许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他无法再说下去。
提起的心落下,然后又收紧,揪得人心发疼,却无能为力。
只是有一点,三个男人出奇地一致,便是在才能和决定上,他们竟然无条件地选择相信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