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赵清衡买了早餐到办公室。
开门，开灯，开饮水机，把早餐放在桌子上，门外就响起了另一个人的脚步，随即，就是打卡机上传出的机械的一声“谢谢”。
是景衍来了。
景衍一向来得早，单身狗，既可加班，又可早到。赵清衡知道他的节奏，早上一向是早早就到办公室，下午又是最后从办公室离开。
景衍没想到赵清衡比他还先到，因为昨晚的谈话，两人之间不免尴尬，他脸皮在上班这几年已经磨得很厚了，但此时依然有些不自在，快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和赵清衡简单打了个招呼，“小赵，你真早啊！”
赵清衡对他笑了笑：“早！”
又把买的一份早餐放到他的桌子上，“你吃早餐了吗？这家包子还不错，给你买了一份。”
经过庄笙昨晚的开解，赵清衡后来认真想了想，她昨晚对景衍的态度很有问题，不说景衍是她的领导，就是只是她一般同事，那般认真为她着想，向她道歉，想为她提供帮助，她都需要承对方这份人情，但她却态度强硬，没有给景衍台阶。她单恋景衍，因景衍心里有别人，所以就不高兴，仔细想想，景衍爱而不得，这么多年了依然想着对方，接触了那么多女性都没更长远的发展，他不是非常惨了吗，自己应该心疼他才对，怎么能反而生他的气。
所以赵清衡一大早买了早餐，想对自己昨天的行为表达歉意。
“我吃过了。”景衍回了一句，但看赵清衡一脸期待，就加了一句：“不过还能再吃点。”
赵清衡对他笑了笑，说：“昨晚的事，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喝多了一点，胡说八道。其实我根本不介意，那么一点事，根本没什么可在意的。”
景衍被她这话堵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赵清衡倒是很大方地没脸没皮地问他：“师兄，你长这么帅，没有被别人吃过豆腐吗？男人的，女人的？”
“呃。”景衍能说什么，只尴尬地笑了笑，“还好。”
赵清衡见转移开了话题，便也不再问了，谈起工作来：“D县的疫情这是处理完了吗？潘主任他们也回来了吗？”
“对。潘主任他们昨天晚我一步回来了。报告也发了。我们再把我们所有结果的分析做出来，够写一篇论文了。”
“那这次判定杜家没有投毒，病人的医疗费是怎么算？彭家赔偿吗？还死了一位老大爷，对方家里不会起诉吗？”
景衍起身去泡咖啡喝，“这些就不是我们管的工作了。不过我听潘主任说，卫计委下了最终结论之后，彭家不得不接受了最终的判定，那些病人和家属，应该也都反应过来了，杜家没有投毒，是彭家自己做的菜存在问题，这些人是彭家的亲戚朋友和邻里，彭家不好把事情做得难看，就说愿意承担这次疫情所有病人的医药费，又和过世的那位老人家里达成了和解赔偿，事情应该就算完全解决了。”
赵清衡想到彭家在这起事件里的嚣张态度，而且故意下毒诬陷他人，就气恼道：“有人食物中毒过世了，居然不是公诉事件吗？”
景衍：“因为这不是牟利的商业行为，所以这不好判。公检法部门要怎么判这个案，我就不太清楚了。”
赵清衡轻轻蹙了眉：“哎，没有处罚，这根本引不起他们的重视，所以下次照样出这种事，反正都没什么处罚措施。”
景衍：“没引起重视倒也不至于，他们营卫所今年开会就要强调这方面的事，务必让所有自家办宴席的人家在办宴席前都要在卫生院先登记，要让卫生院和卫生执法大队的人去看看才行。”
赵清衡笑着说：“这样的话，恐怕有些人就又会说是扰民。”
景衍：“最开始肯定难以让人接受，所以出了彭家这事，以后大家看到前车之鉴，就不会不接受了。这种事，是一种循序渐进让人们慢慢改变意识的事，即使真被人说成是扰民，但也不得不做。”
*
杜老师养了一盆绿萝，绿萝长得十分茂盛，办公室的老师们都从她这盆绿萝里分枝，如今这盆绿萝的子子孙孙们已经占领了几乎每个人的办公桌，除了景衍的。
就前两天，赵清衡趁着做实验休息的时间也从杜老师的绿萝盆里剪了两枝，用了两个废弃不用豁了口的烧瓶装了自配的营养液，把那两枝绿萝分别插进去了。
虽然这两支绿萝都是新近离开母体，但已经在营养液里焕发了新的生机，赵清衡把其中一瓶放到景衍的桌子上，说：“我在杜老师那盆里剪出来的，给你一瓶吧。”
景衍看了看，便说：“谢谢。”
赵清衡心里想通了事，也许爱总免不了让人生出嫉妒来，但人之所以为人，用理智来克服后，奉献比起获得，得到的快乐，也许还更多，她便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好心情，对景衍笑了笑后，便道：“那我先进实验室去了，腹泻病监测点的样又来了一批，今天要接种吧，我现在去做准备，把种接了，明天做分型。”
景衍对她点点头，“辛苦你了。”
一会儿杜老师来了，看到景衍桌子上的绿萝，不由惊讶：“哟，你之前不是不要绿萝嘛，我求你要给你放一瓶，你都不愿意呢，怎么现在愿意放了？”
景衍面不改色地说：“之前怕麻烦，之后看你们养得不麻烦，刚才小赵放我这里，我就收了。”
杜老师笑：“呵呵！”
呵呵这个词包含的意思太多了，景衍只能当她表达的是好的方面。
只要每天从早到晚泡实验室，时间必定过得飞快。
周五很快就到了，赵清衡在实验室和实习生谭胜辉边做实验边聊天。
谭胜辉是中医药大学的本科生，下学期就大五，在这里实习和做毕业设计，正好实验室有好些项目，可以把他加在项目上，就有每个月两千的项目经费补贴给他，所以他也愿意在这里实习，平时也特别认真。
“最近都没什么好看的电影，今晚不知道看什么？”赵清衡发愁。
谭胜辉道：“衡姐，你真是有情调，你每周都要去看电影吗？”
景衍穿着实验服戴着口罩从旁边走过，不由顿了一步，听了一耳朵。
赵清衡说：“基本上是吧，有好电影就会和朋友们一起去看。”
谭胜辉说：“我就不怎么看电影，宁愿玩游戏。”
赵清衡：“那你有女朋友吗？”
谭胜辉：“没有。”
赵清衡：“果然！”
谭胜辉：“……”
谭胜辉感觉膝盖中了一箭，问赵清衡：“衡姐，你怎么也不谈恋爱呢？”
赵清衡瞥了在旁边操作台拿东西的景衍一眼：“我是被学习耽误了。”
谭胜辉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景衍也回头看了赵清衡一眼，笑着说：“又不是上高中，大学还不准许谈恋爱了？”
赵清衡挑了挑眉：“在实验室，每天就见那么几个人，有什么机会谈吗？”
谭胜辉点头：“是啊，我也是这样。不过我觉得衡姐你要去相亲，应该很快就会相上的。”
赵清衡：“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谭胜辉：“你长得好看，身高又高。应该不至于见光死的。”
赵清衡：“……”
景衍听后说：“你可以说说你的要求，我看看我身边有没有适合你的，可以给你介绍！”
赵清衡的好心情瞬间就散了，心里像是梗了一块冷铁，不上不下，勉强回答：“不用了！”
赵清衡拿着东西去了生物安全柜，景衍尚不明白赵清衡怎么突然就生了气，问谭胜辉，谭胜辉也不明白，说：“我也不懂女孩子的心，不然就不会单身了。”
景衍：“……”
随即谭胜辉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说道：“景衍哥，你发现没有，我们实验室现在全是单身狗。”
杜老师从外面走进来听到，马上纠正他：“我可不是狗。”
景衍说：“你说你自己是单身狗就行了，怎么能这么说别人。”
谭胜辉苦逼脸道：“单身也分三六九等的吗？”
杜老师：“那是当然。像景衍就不能叫狗，只能叫猫。他是因为挑三拣四还傲娇才单的。”
景衍：“……”
几人正聊得有意思，病毒科的科长刘雯就跑来敲了他们实验室的门，推开门在门口说：“景衍，有人在单位大门那里哭闹，说是对之前D县食物中毒疫情处理不满，专门闹上门来了。领导都过去了，马主任让我来叫你过去看看。”
景衍本来带着笑意的脸马上就沉了下去，“怎么就不满意了，之前结案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刘雯道：“快点出来去大门口看看，不然事情闹得大了，被人传到网上去，对单位影响不好，到时候扣绩效！”
景衍只得把手里的工作交给杜老师，脱了实验服，取了口罩和鞋套，出了实验室去。
谭胜辉看景衍出去了，也心痒痒想去看情况，就对杜老师道：“杜老师，我也去看看。”
杜老师说：“真是年轻人，对什么都好奇，去吧。”
谭胜辉出门的时候跑去叫了一声赵清衡：“衡姐，单位门口出事了，之前你们下去处理疫情，有人对结果不满意，就跑到单位来闹来了！你要去看看不？”
赵清衡如今心思别扭着呢，对景衍的什么话都敏感，正闷着头做实验，听谭胜辉这话之后，她很吃惊，“怎么就对结果不满意了？之前不是说完全结案了吗？”
谭胜辉：“我也不懂呀，我先出去了啊！”
赵清衡也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事，飞快地跑出了超净间，脱了实验服取了口罩就出了实验室。
赵清衡到单位大门口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了，有些是从疾控外面街上路过来看热闹的行人，有些是过来办健康证的群众，还有是来做特殊的只有省疾控能做的病原检查的病人，再有就是疾控自己的员工了。
人群围着的是坐在地上的闹事的人。
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人，正坐在地上大哭大闹，赵清衡辨认出这个老妇人是彭家的那位老奶奶，但她完全听不懂这人嘴里的方言，一脸迷茫。
其他人，有些倒是能听懂的，就皱着眉，显然这人说的事，不是好事。
单位大领导不在，分管领导马主任在负责这件事，正好他是本地人，能听懂那位老妇人的方言，他正苦口婆心地用方言劝慰那位老妇人，赵清衡勉强听懂了，意为会为她做主，但让她不要在单位大门口坐着，这样对她身体不好，想请她去办公室里坐着，把事情好好说清楚。
但那老妇人并不听从，只是继续诉说自己的冤情，迎来吃瓜群众的一片同情。
赵清衡想自己那么努力读书是干嘛，就是为了离这些不讲道理的人远一点啊，哪里想到并不能！
这时候，景衍过去了，他不是本地人也不能百分百听懂老妇人的话，但应该闹明白了那老妇人的意思，一改分管领导的和蔼，过去说道：“我们处理疫情，是按照国家规定在做，有哪里没有处理好，你和我们好好谈，我们会再去处理，你在这里哭，又能起什么作用？”
当即就被马主任横了一眼：“你要站在群众的角度好好考虑问题，语气好点！”
景衍便道：“那让潘主任来处理这事吧，叫我来做什么！”
马主任愁着脸朝他嘀咕：“老潘这个关头休年假了！”
景衍：“……”前几天出疫情累成狗，潘主任不休年假才怪，要是他知道这事还有这个后续，也会赶紧去休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