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18年7月22日，星期日，清晨6：07
坐上车后，赵清衡看出景衍的尴尬，她见潘主任没上车，便赶紧转移话题问道：“潘主任和李树昭呢？不和我们一起吗？”
景衍：“他带小李坐卫计局的车了。”
“哦。”赵清衡又问：“那就我们俩坐我们的车？吴梅姐他们要坐我们的车吗？”
景衍：“他们自己有车。”
景衍坐了副驾，赵清衡一人占据了后排的宽大位置。
除了司机师傅外，就只有她和景衍两人了，赵清衡看了看景衍，想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景衍。
景衍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说道：“到镇上不是高速路，路有点远，要走半小时，你正好睡一会。昨晚忙了一晚，累了吧！”
也许是作为刚才责备过赵清衡的补偿，他这时候语气可用温柔如水来形容，赵清衡不由觉得自己方才挨了他一句骂也是好事。生出这种欢喜的情绪后，她马上又唾弃了自己——我这是有病吧。
赵清衡坐直身体说：“其实我不困。”
景衍便也不好再劝了。
车开出了医院，县城很小，只几分钟，车就出了县城，开上了前往彭家镇的路。
这是一条新的水泥路，但路很窄，路两旁茂盛的树木和草丛透出夏日勃勃的生机。
赵清衡想了想方才的听到的彭金波和那个估计是他兄弟的年轻人之间的对话，便对景衍说道：“师兄，我刚才从检验科出来，正好遇到彭家的人在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里说话。”
景衍些许惊讶，回头看她，“怎么了，彭家的人？是那个在医院里闹的那个吗？”
赵清衡：“对，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高，但比他瘦很多，也比他小些的年轻人，应该还是个学生。”
景衍：“那个打人的彭家人叫彭金波，是彭家的老大，彭家还有一个小儿子，你看到的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彭家的小儿子吧，据说在念大学，放暑假才在家里。”
赵清衡说：“他们背着人在小花园里谈要阻挠我们调查的话题。”
赵清衡把自己听到的两人的谈话内容叙述了一遍，景衍就皱了眉，思索起来。
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姓杜，和被怀疑投毒的杜家是同姓，他大约就对自己这个同姓产生了一些怜悯，说道：“这些乡里的人，很多都凶悍得很，我听你们说杜家是个寡妇带着两个儿子，他家两个儿子以后要结婚需要房子，彭家也是两个儿子，也都要结婚要房子，两家房子又修在一起，要是处不好的话，很容易闹矛盾。投毒这种事不是做不出来，但是诬陷别人投毒，也是做得出的。”
赵清衡不由问景衍：“杜家的两个儿子，都多大了？我看了疫情报告上面并没有这些情况。”
景衍说：“我问了一下杜家的那个女主人，她说大儿子二十二岁，小儿子十九岁。不过两人都没有读书了，大儿子在给人开车，小儿子就在做些杂工。”
“都还没结婚吗？”
“对。”
景衍又说：“我之前问了一下县上卫计局的人，杜家的两个儿子承认投毒没有，卫计局给公安局打了电话问了，说杜家两个儿子并不承认投过毒。他们的确是曾经用投毒的话威胁过彭家，但是并没有想过真要做这种事。两家的后院是连在一起的，彭家把办宴席的灶台砌在后院里，也在那里处理食材，杜家人真要投毒，只需要跨过一道木栅栏就行，也有人的确看到杜家两个儿子到彭家的后院里去转过。”
赵清衡说：“你觉得是杜家的两个儿子投毒了，还是彭家的人要诬陷他们？”
景衍：“我们作为检验人员，只能出检验报告，不能做这种猜测。之前在医院里开会，会上谈了疾控检验出敌百虫的事，彭家应该是派了人在门口偷听，他们知道了疾控的检验结果，之后和潘主任说话时，就一直拿这事当证据，而对其他的证据，他们又一味不理，这种人，特别难缠。当时开会，我们省上疾控的，市上疾控的，县上疾控的，还有县上卫计局的人，医院的人，很多人在那里，大家互不相识，没人认识彭家的人，也不会有人怀疑有彭家的人也跑去听了，但你看到有人在检验科外面跟着我们偷听，可见他们的确是心很细，一直在关注我们的动向和事情在怎么发展。所以你在人前不要乱说话，不然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又要借题发挥。”
赵清衡这下明白了景衍这一大堆话的意思，就是“什么都可以想，但不要说”，要说的话，就要直接拿报告结果谈，以免给人留下把柄。
不过想想的确也是，要是让彭家人知道他们这些工作人员在怀疑他家故意栽赃，他们便又有借口闹一闹了。
景衍又说：“我看了县上疾控去彭家采样的单子，吴梅只采了昨天中午吃剩下的饭菜，并没有采菜板、碗筷、水缸、洗碗盆、下水道等地方的样，你说彭家很介意我们再去他家查看，他们又把之前剩的饭菜倒了，我们到时候也就只能见缝插针了。”
“他们居然这么不配合调查，心里肯定有鬼。”赵清衡判断。
景衍：“也不一定就是他们心里有鬼，我们以前下去处理疫情，很多人不管自己有没有问题，都会先掩饰一番。大约是他们不知道我们到底是要做些什么，心里不确定，就想胡乱破坏一下现场，觉得自己就能脱开关系。”
赵清衡不由对他以前处理疫情的事有了兴趣，“师兄，你以前处理过很多次疫情吗？”
景衍笑了笑：“处理过几次吧，并不是每次有这种疫情都是我去，事情不大，市上和县上自己就能处理，即使要省上去处理，有时候营卫所自己也就办了，采样给我们检验就行。这次是事情不好办，又是周末他们人少，加上需要我们的专业知识，才把我们叫上了。”
赵清衡表示自己明白了。
景衍看了一阵车窗外，又侧头看了看开车的司机，突然对车后座的赵清衡说：“小赵。”
赵清衡本来在看手机，突然抬起头来，“什么？”
“刚才我不该骂你，但你下次要去哪里，一定要先同我说一声。”景衍从座位上扭着头看着赵清衡说。
赵清衡被他明亮的黑白分明的双眼盯着，心上就像有一壶水被他看得烧开了，一直在汩汩地冒泡，熏得她的脸也红了，她不由慌乱地回道：“我知道了。”
景衍这才把头扭回去，说：“也不要上前和彭金波那种男人扭打，你受伤就不好了。”
赵清衡心想我好像比你厉害得多，她忍着笑说：“嗯，知道。”
景衍这才放松了身体，问：“小赵，你饿了没有？”
赵清衡应道：“没。”
其实她昨晚就没吃晚饭，但午饭吃得太多，没吃晚饭并不觉得饿，她早上习惯了要在近九点时吃，身体形成了生物钟，这时候正处在肠胃休息的时候，她是感觉不到饿的。
也许是景衍饿了，所以他才这么问，便说：“你饿了吗，我带着巧克力糖，你要不要吃。”
她从带的包里摸出了一把巧克力糖，递给前面的景衍，景衍伸手接了，“谢谢。”
“杜师傅，你吃一颗不？小赵给的。”景衍问司机。
杜师傅笑道：“我不吃，在医院里时，我知道你们要下现场，可能忙得没时间吃饭，我就到医院门口的面馆里吃了一碗面。别说，D县的面是真好吃，拉面，面条很有劲道，牛肉是用黄牛肉，肉很实在，辣椒油也很香……”
景衍笑道：“好了好了，杜师傅，你别说了，我们都被你说馋了。”
景衍坐在前排吃糖，赵清衡看他吃自己的东西，不知为什么，就特别开心，比自己吃糖更甜。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开心，自己在他面前能有一些用处，她就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