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石头直播专区首页，最优的位置是“明飞号海难营救”的直播视频。
尽管是工作日的下午，直播间就已经被挤爆了。弹幕满屏滚动，甚至到了看不清画面的程度。
屏蔽画面之后，就能看到这是在一艘救援船上的直播。通过那湛蓝大海而且微微摇晃的背景就能知道。
许多吃瓜群众甚至不知道明飞号是什么，不过看了这个直播的人一般也在同步搜索了，不然全网的搜索率也不可能一下提升那么多。
镜头里，一个语音厚重的中年男子用他的重低音讲述着事情的经过，镜头后面不时冒出一个提问。
但是他说话语速有点慢了，观众们都有些着急。
作为补充，不时有几个闯进镜头比较冲动的人大喊着，然后被劝出去，就算离去也能听到他们颤抖而豪迈的声音。
“韩胜英要害死我们！这个人背着我们这些中小股东把天都会资产转移了！混蛋！”
“这种人就应该抓起来枪毙！”
“什么比武大会！就是障眼法！”
后面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不肯止歇。
直播连续进行了两个小时，才趋于平缓。
弹幕渐渐稀薄，镜头也变成了空镜，瞭望着大海。
委屈和恐惧是讲不完的，但是听众是不想听重复内容的，所以直播适当的暂停，在晚上下班的时段会再次启动。
蓝石头公司的人在船上这些获救者们看来简直来的太及时了，和救援船一样及时，简直是他们的天兵天将。
“看来老天有眼！”人们在吃饭的时候也在议论着，恐怕在他们之后的人生里，这都是一段值得诉说的惊险故事。
这期间吴铭突然觉得非常累，给华直打了电话，说韩胜英乘坐的直升机故障坠毁了，本该就此放下了，可心里好像又装了一件事，反复琢磨，无法休息。
倒在沙发上睡也睡不着，醒也醒不来。
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要不要把韩胜英的事情讲出来，该讲多少？吴铭此时心里完全没底。
什么东西都没吃，吴铭反思起来，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似乎是，但怎么都感觉不到释然呢？打开手机，再翻开他收藏的看了好多遍的武侠小说，现在看起来，真是太扯了。怎么就能来个隔空打牛了？怎么就一言不合以性命相搏了？翻着翻着，手机没拿住，砸到了脸上。
那么停了一会儿，他似乎找到那个原因了。
这种说法有点像小说里高僧的诡异思路——韩胜英是否得到报应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就是他所做的事情，伤害的某些人，而这种伤害，真真实实，不是反击就会消失的东西。所谓复仇与释怀根本是两码事。
这种简单的事情念小学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小学的时候同班同学被外校同学堵在校门口，具体是什么原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记得清楚的是，后来那个和他平时比较要好的同学被一群同龄人拳打脚踢。
那个同学问他，要不要打回去，他有点吃惊，因为吴铭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要打回去，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就算下次打得过了，那也是另一回事儿了。
“还是不要吧。”吴铭沉默良久说了一句。
那个男孩没再说什么，两人各回各家，再过了两天，一些大人找到学校吴铭才知道，这个家伙真的找人打回去了，而且还把对面打得非常惨。
他有点震惊，一方面佩服这个人确实有两下子，另一方面则是疑惑，他的选择是否代表懦弱？无情？还是说……总之，那个人没有叫上他帮忙，也没有和他说这件事。
自此之后吴铭心底就埋下了一种自我疑问，我不够侠义吗？我不够兄弟吗？我不同情弱者吗？我是胆小鬼吗？那个时候我应该说“不管你怎么做我都站在你这边”还是说“咱们一起打回去”？
至少，他之后看的所有关于江湖、关于武侠的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那像是一面镜子，照着他那与世无争、冷眼旁观的嘴脸，真丑啊！
朦朦胧胧的，吴铭好像是睡着了，好像又回到了小学的时候，巨大的操场在眼前摇晃，上面跑着许多穿着校服的孩子，好像是放学了？总之，只有他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跑远，却无法抬起脚步追上。
那“咚咚咚”的奔跑声将他惊醒，他知道了梦里那些怪异的脚步声的来源，就是眼前这些人，他们急匆匆的路过他所在的这个宽阔舒适的房间，几乎是穿堂而过。
“去哪儿？”吴铭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叫住其中一个。
“蓝石头公司的人要回去了，当然要送一下。”
“啊，是嘛。”
吴铭听说了，直播只到晚上八点，不过这里是有时差的，国内八点恐怕这里要九点了才对。
吴铭爬起来，虚弱的跟上去，果然看到漫天星辰，感到一阵晕眩。
人们热情的送蓝石头公司的人回去，吴铭追了几步，其中一个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男人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吴铭，问：“你不一起回去？”
吴铭尴尬的笑了笑，明明是一个公司的，他却没有帮上任何忙，而且他们还好像把他当成了公司的先遣队。
吴铭摇摇头。
那个人好像理解了，点点头：“也对，这里留下个人也好，辛苦你了！”说着拍了拍吴铭的肩膀，然后提着设备走远了。
吴铭随着甲板上的人群迷迷糊糊的前进，就像迷路的小羊，又见到简艺，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就追上去。
简艺正在和谁说着什么，看到他过来，冲他点点头示意他等一下。
又这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他们终于聊完了，简艺似乎把刚刚的话忘记了，吴铭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可是开场白在脑中转了又转，只得说：“真巧啊。”
简艺“嗯”了一声，还是没去看他。
“你知道我来干嘛是吧？”
“基本都知道。”
“那真是太好了。”吴铭忽然感到很放心，甚至为有一个默契的战友而感到愉悦。
“啊，对了，你跟我来一下。”简艺说。
吴铭自然跟着到了直升机旁。
简艺去直升机上找到包，从包里拿出一份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
“嗯？”吴铭接过来的时候有点懵。
“是我错了，你不适合这工作。”
“你不会生气了吧？”吴铭外起头，想要看清简艺的表情。
“你之前怎么说的？”
吴铭说不出来，他确实违背了之前的承诺。
“你跟家里人怎么说的？”
“你不说，谁知道。”吴铭小声嘟囔一句。
简艺抬起脚，运动鞋狠狠的揣在吴铭的膝盖上，吴铭疼的直跳脚。
“灵活办事、圆滑做人，不是你说的嘛！”吴铭被教训的莫名其妙。
“前提是为自己！你傻吗？！”
飞机上的人催促简艺，简艺催促吴铭，吴铭稀里糊涂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们都不想解释、不想争辩，吴铭想说，有人因此而死了，可是那个人与简艺有什么关系呢？简艺不会理解的。
吴铭望着直升机卷起巨大的旋风起飞，把他的头发吹乱，仿佛又站回了小学的门口，只不过这次，他站在了儿时同伴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