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小孩的阴谋让我们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恐怖小孩本身,就是一种最新型的,复合的“人肉武器”。这个武器包含了“毒植物共感觉病毒”“序列病毒”和“衰老病毒”,而且每一种病毒起作用的方式都完全不同。
“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合成一种‘超级端粒酶’,因为我们给受到‘衰老病毒’感染的人注入普通的端粒酶已经不能阻止他们快速衰老和死亡的进程了。”李博士挥动手腕,我们看到了全息投影,展现出来的是一个偌大的集体实验室,里面至少有几百个实验人员在工作。
“可那‘一点时间’要是慢过于他们衰老和死亡的速度,即使能够救他们的‘超级端粒酶’合成出来了,他们也已经死去了!”我知道说这种话来埋怨也是于事无补,李博士和他的团队都在奋力去做。
李博士抬了抬眼镜,他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感到无助的姿态。
“潜!”父亲制止我继续说下去。
“至于我们的‘被试者’所出现的‘自毁意识’也很棘手……”应景图眉头微锁。
“去除掉‘序列病毒’就会让我们对所有‘被试者’的改造完全前功尽弃吗?”
“不只是那样而已……”应景图轻叹一声。
的确,这一次,隐藏在DNA序列中的病毒程序在设计上极为歹毒。人的自毁倾向主要来自“悲伤的记忆”“负面的思维模式”和“消极的情绪”。病毒程序的“出发条件”就来自于以上三个方面。即使我们清除了“被试者”现有的“组灵模板”,让他们再“重新归零”,但新的“组灵模板”输入他们的脑中之后,他们会成为全新的人。但生活永远不会一帆风顺,他们难免还会遇到苦痛的记忆,总是责怪自己的归因方式,或者产生对抗和绝望的情绪……这些一旦发生,哪怕只有一点点迹象,病毒程序都会捕捉到,然后无限放大。
“为什么难以清除呢?因为病毒程序结合了模拟人脑技术,在精确地掌握了大脑800多亿神经元的运作模式,互动联网模式之后,病毒程序就能轻易捕捉到人脑随着外界变化所产生的各种记忆、思维和情绪,一旦满足‘自毁’这个条件,它就毫不留情地自动复制,增强‘自毁’的记忆、思维和情绪,并且多项灵元素共同运作,互相促动。这简直成了一项永远不可去除的病毒程序。”应景图说出了难题所在。
“那我们也有强大的‘模拟人脑技术’啊,我们也可以用这样的技术来解决导致‘自毁’的病毒啊。”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那将是一场如履薄冰,永恒煎熬,无法正常生存的局面。我们要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监控所有中了这种‘自毁’病毒的人,还要保证他们的人生中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负面记忆,负面思维模式和负面情绪。那真的可能吗?那样的人还是活着吗?他们不过沦为了一群永恒生活在组灵分析仪中的活死尸!”应景图甚至冷笑出来,笑里尽是绝望。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对于已经染上了“序列病毒”产生了“自毁”倾向的“被试者”们来说,他们只有三种状态:永恒想要死亡,活死尸,或者死亡。残酷的是,在三种状态里,唯有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我们失败了,本真计划失败了,对吗?我们想给错乱的病人一个重生的机会,但到最后,我们又不得不送他们去死。”我终于理解了应景图的笑,因此这一刻,我自己的脸上也蔓延着这种极其绝望的笑容。
“意识病毒,是有‘共联性’的,否则,你为什么能在‘组灵手术’的过程中遇到那些集体自杀案的领头人呢?因为你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内心世界。而我,也会一直,一直,一直,和你同在!”
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那个黑暗的我,又在我的意识空间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每当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就很想以任何唾手可得的方式杀死我自己。我很害怕,他会征服了我,总有一天,我不是毁掉了世界,就是毁掉了自己。
“潜,我们需要做一个决定。”父亲看着我,目光沉重。
“对所有中了‘序列病毒’产生‘自毁’的被试者实施安乐死,这是我的决定。”我看了看应景图,他并没有提出反对。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要告知所有参与‘本真计划’的国家,正式通知他们,这次‘本真计划’彻底失败。我们,也许会失去他们的信任,我们,也会站在世界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父亲所说的一切,都是必定无疑我们要面临的局面。
“即使是这样,我也坚持这个决定。我们有1832个‘被试者’,一部分死于‘毒植物共感觉’的攻击;一部分因为‘序列病毒’而自毁导致死亡或濒临死亡。我们不能让濒临死亡的被试者成为活死尸,失去了生命的尊严。我们也不能掩盖这个结果,我们更要敢于承认敌人的强大和我们所面临的危机。只有勇敢去面对,才能逼迫我们迭代技术,才能让各种混合而居的族群团结起来。我相信,没有比这个决定,更适合的决定了。”
父亲点了点头。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我自己深受潜意识里的另一个我的影响,这种痛苦让我深切理解所有曾经意识错乱或遭遇过意识病毒的人类。某些瞬间,我甚至期待有人给我执行一次安乐死。
默默地转身,走向门口,智能门自动打开,我走出了基因检测实验室。
“钟柏,梓幽。”我启动了‘监控共感觉’程序,呼叫了他们两个。
“是,boss。”
“请说,boss。”
我听到了两个老态又嘶哑的声音。
通过他们两个人的视角,我看到了一堆被关在玻璃病房里的孩子们,他们整整齐齐地坐在透明的玻璃病房之中,他们来自不同的种族,有着不同的特征,一排排坐在一起,呼吸均匀,偶尔眨眼,就像定格了的“娃娃屋”。
我知道他们所在的位置了——他们还在看守那群“恐怖小孩”。
隔离病房的智能大门打开,我走了进去。
我看到了两个弯腰驼背,尽显老太的背影。两个人听到了脚步声,也慢慢转身。
“你们?”我虽然已经心里做了准备,但当我看到了头发花白,老得不成样子的两个人时,我依然心头一惊。
“你来了,潜。”他们目光祥和地看着我。
“辛苦你们了。”我感到自己的眼圈有湿热的液体在渗透。
“是我们提议要给小孩子做基因检测的,是不是这样,才导致了今天的一切悲剧?”钟柏充满自责。
“不是你们的错。敌人有意为之,我们防不胜防。”我简直无法形容我内心的各种滋味,我第一次看到我最得力的两个助手,竟然已是百岁老人的模样。
“我们可能也快死了,什么也做不了……”彭梓幽笑得淡然,丝毫没有对死亡的畏惧一样。
“我还有一项任务,需要你们去执行。”我强忍悲伤的情绪,继续说到:“我们要给所有产生‘自毁’行为的被试者实施安乐死。而且,立即执行。”我看着他们两个,没忍住,两行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滚落。
“好,接受任务,一定完成。”两个人重重点点头,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