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晴瞧着他,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她是雪晴的妹妹,我希望她好好的。这是你我亏欠她的,懂吗?侯爷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道你要他临老过不得世?”
宁瑾华沉默了,他不认同是他欠韩家姐妹的,但是韩雪晴最后一句话,无疑是打动了他。在三年前韩雪晴死的时候,侯爷来坦言相告,那死在他怀里的女人,并非是韩雪晴,让他可以毫无顾忌毫无心结地去深爱她。也是那一日,他看到侯爷眼里深深的悲伤,老年丧女,人间惨剧,已经失去第一个,他如何忍心叫他承受第二次?尤其,侯爷夫人如今的身体已经不好,若再受点什么刺激,只怕过不了今年。
钰儿见宁瑾华神色不定,不禁怒道:“师兄,这么歹毒的女人,你还想放过她吗?她竟然在我的糕点里下毒,虽说是要毒害韩大夫,可万一我吃了那些糕点呢?她大概是要连我也一块毒死了。”
宁瑾华蹙眉,还不问话,公孙杰便出言道:“惠妃娘娘,能否请教你一个问题?”
韩雪峰瞧着公孙杰,讽刺地笑了笑,“公孙哥哥,你这一声惠妃娘娘叫得我心痛难当啊!”
两人有少年情谊,一直都是兄妹相称,今日,他一句惠妃娘娘,彻底推翻了昔年年少的情谊,怎地不叫她难受?
公孙杰愣了愣,随即长叹一声,“雪峰妹妹,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早劝过你的。”
韩雪峰抬眸看他,眸光盈盈,“公孙哥哥有话便问吧,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公孙杰道:“在糕点下毒之前,韩雪晴就已经中毒了,那之前你是在哪里下毒的呢?”
韩雪峰笑了笑,“有心人害无心人,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我曾经去过芷仪阁,小晴说她也爱喝玫瑰花茶,我便送了些给小晴,但是每次只给两日的量,喝完了我再送去。那日她入宫,迟迟没回来,我心中意识到可能被发现了,谨慎起见,为了撇清我的嫌疑,所以第二日我送去了无毒的花茶。但是,我已经下了这么多天,哪里愿意放过她?后来我得知她每次去钰儿的屋子里,都会吃钰儿命人准备的点心,所以,我便控制住府里支取材料大权,在糖砖里下毒,这样,就算最后查出糕点有毒,那么,大家也只会以为下毒的人是钰儿,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可想不到,你们竟然去检查糕点的材料,还从糖砖一直追查到我头上来,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说什么来为自己辩护,王爷要杀就杀,我反正已经活腻烦了!”
钰儿怒道:“好歹毒的心肠,竟然还想嫁祸到我头上来,师兄当时不相信我,害得我差点自尽送命,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毒害我?”钰儿的声音变得很尖锐,仿佛把心底积压已久的怨恨都一次爆发出来,如此质问她,好似韩雪峰已经毒害了她好几次那样。
韩雪峰瞧着她,许久没有说话,两人的眸光就这样对峙着,迸出外人瞧不懂的怨恨。
最后,韩雪峰轻轻垂眉,道:“我无意要害你!”
“一句无意,就算了?你差点害死了我!”钰儿握紧双拳,怒火在眼底燃烧。
韩雪峰淡淡地笑了,讽刺地看着她,“但是,你现在还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那是我命大,不代表你无罪!”钰儿冷然道。
公孙杰瞧着两人,心中觉得有些异样,但是又说不出什么异样来,确实刚才钰儿也差点自尽力证清白,是差点送命的,可因着这点,她怎会有这般的怨恨?毕竟,雪峰一开始就不是针对她的。
韩雪晴也瞧出了些端倪,她虽不了解人心,但是观察力敏锐,直觉告诉她,钰儿与韩雪峰的积怨不是一天两天了。
倒是宁瑾华,他一心牵挂韩雪晴,又十分信任钰儿,所以,此刻并没什么怀疑,只是见两人一味地争锋相对,觉得烦透了,遂怒道:“好了,这事儿,本王自会处理。惠妃既然这么喜欢莫兰阁,以后就留在莫兰阁里吧,没有本王的命令,终生不得出!”
换言之,便是禁足了,而且是禁足一辈子。
韩雪峰笑了笑,“王爷不杀我?本以为伤到你心尖上的人,你会毫不怜惜地杀了我,如今只是禁足,还真叫我看不起你。”
公孙杰见她有心激怒宁瑾华,意识到她已经存了死意,当下便道:“雪峰妹妹,杀你岂不是容易的?华只是念在你父母的面上,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如今只剩下你了,作为人子,你还有未尽的孝道!”他这样说,是要警醒雪峰,就算为了父母,也不要自残生命。
雪峰闻言,果真苍白的脸色便激出一抹艳红来,怔怔地看着公孙杰,眼里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还是悄然滑落。
韩雪晴不敢直视她,只低头瞧着自己的手,包扎的纱布上有殷红的血迹渗出,她竟觉得有丝丝的痛楚从伤口溢出,她知道,每逢自己心痛的时候,便会有痛感。她心疼韩雪峰,是真正正的心疼,她想,大概是她脑子里有韩雪晴的记忆,所以还记得和韩雪峰的少年情谊。
还有,她未曾见过的韩雪晴的父母,都在此刻形象鲜明地出现在脑海。她轻声道:“华……”
宁瑾华转头看她,“你若是为她求情,本王会杀了她。”
韩雪峰身子微颤,盯着宁瑾华,那般用力地站直身子,仿佛耗尽了她一身的力气,以致呼吸都有些急速,她没说什么,只是缓缓地转身,进了内室,然后,轻轻地关闭大门。
仿佛身同感受一般,韩雪晴的泪水也在那一刻夺眶而出,姐妹同心,她知道韩雪晴一定会怨恨她没有好好地护着她妹妹。
她也轻轻地转身,想要离开,宁瑾华却一把拉住她,严肃而冷静地道:“你或许会觉得本王狠心,本王只是忠于自己的感情。她伤害你,如同在本王的心捅了一刀,你不该怜悯她,她罪有应得。”
韩雪晴静静地看着他,声音不起一丝波澜,“但是,你也应该很清楚,她的罪从何来!”
宁瑾华冷笑,“你觉得内疚?觉得难过?当年,若不是她在本王面前说你的自伤的话,本王岂会对你如此绝情绝义?你顾念与她的姐妹之之情,又把本王置于何地?莫非……”
“华!”公孙杰急忙出言阻止,“胡说什么呢?当年的王妃是王妃,如今的韩雪晴是韩雪晴,不是同一个人,你至于把当年对王妃的感情寄托在韩雪晴身上吗?”
这院子里还有不少人,尤其钰儿还在,经过刚才他的观察,他已经发现钰儿不似表面单纯,他不能让韩雪晴置身危险中。
宁瑾华刚才也是情急,如今被公孙杰点醒,他才冷然地道:“不管如何,她已经是罪无可赦!”
韩雪晴面容冷凝,道:“我想冷静一下,请不要跟过来!”
说罢,她离开了莫兰阁,出了府。
天下之大,似乎无处可去,她一个人在街上溜达,心中有一股难言的痛楚,她很想摆脱这种痛苦,但是,那痛苦仿佛是生在了血液中,无论她多么的努力,都甩不掉。
她进了一家酒馆,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一顶轿子奢华轿子从街道经过,她见过这顶轿子,是镇远王爷的。她想起镇远王妃难产的时候,镇远王爷痛苦的神情,她一直很羡慕那样的爱情,觉得此生有人这样钟爱珍惜自己,也不枉人世走一趟了。
“可以搭台吗美人?”一道好听的嗓音拉回她神游的思绪,她抬头,只见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含着一缕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皮肤略黑,五官俊美,眉毛飞星入鬓,眸光含着一丝浅笑。
她看了看四周,“其他地方还有桌子。”
那男子却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第一,其他地方没有美女相伴,第二,临窗的位置都没有了,只有你这里是一个人,而且,我认为美人现在愁绪万千,需要有人开解。”
韩雪晴瞧着他,盯了好一会儿,才道:“好!”
男子笑了,仿若一道明媚的阳光,顷刻就注进韩雪晴的心,韩雪晴莫名地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来一壶烧刀子!”男子唤来小二吩咐道。
韩雪晴蹙眉,“烧刀子?”
男子看着她,“烧刀子好啊,烈,而且便宜!”
韩雪晴笑道:“看你的衣着打扮,不像是计较银子的人。”
“外表哪里看得出?我虽然不缺银子,可也不浪费银子。美人,你喝什么?我请你!”他一方面说不浪费银子,现在又说要请韩雪晴喝酒,可见真是个矛盾的人。
韩雪晴道:“就喝烧刀子好了。”
“你?”男子侧目,“烧刀子一般都是北方人喝的,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喝桂花酿吧。”
韩雪晴道:“也好,无所谓,反正是你请客!”
男子蹙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主见?无趣得很呢,你既然要喝烧刀子,那就喝烧刀子,怎能因为我一句话就改为桂花酿?你做人很没坚持。”
“盲目坚持和择善固执,有本质的区别。事事都要坚持,做人岂不是很累?适当还是可以妥协的。”韩雪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