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少爷,我看你也要跟我们回去一趟了。”
此话一出,陆元风满眼震惊,当事人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这事儿与他无关。
“我二弟犯了什么错?”他皱了皱眉头,脸色黑如锅底。面对这“千军万马”的阵势,他却反而没有半点退缩之意,仗着人高马大,步步逼近站在他面前的知府,两相对比之下,无论身高还是气势,对方都输人一等。
只见中年男人清咳了两声,故作威严道:“有人举报他制贩私盐,虽然罪名还没落实,证据也尚未找到,但你我都知道,贩卖私盐可是朝廷重罪,此事可容不得儿戏,要不是有明确的证据,本官相信别人也不会轻易上报。”
陆元风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陆玉恒,然而他并没有说些什么,看样子似乎也不打算替自己辩解,任由知府在他面前打官腔,脸上没有表情。
等他说完,陆玉恒上前一步,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大人,陆某跟你回去就是了,别为难我大哥和他手下的这些人,他们是来救人的。”
“还是陆二少爷有眼色。”他不屑地扫了陆元风一眼,随即转身,对着身后一众官兵大声喊道:“押人回府!三个贼子收入监狱!”
“陆二少爷,你是千金之躯,本官可不敢怠慢了你,跟我一道上轿吧。”
陆府的面子他还是要买,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他若想在苏州立稳脚跟,少不了富商的帮衬,就更别说陆玉恒这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
也不知是哪个吃饱了撑着的人多事,其实做官的人都知道,大部分商贾还是靠着贩卖私盐发家的,朝廷识趣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要他去查这件事,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啊,只能先打打马虎眼,事后再想办法糊弄过去,总之陆二少爷这个人呢,是断不能出事的,尤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官兵离开之后,陆元风隐隐有些担心,不过想到自己二弟也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角色,他背后是整个陆府呢,老太爷不会坐视不管,便暂时放宽了心。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陷入沉睡。他低头碰了碰她的脸颊,心中某一块地方变得柔软无比。
再看向丫头的时候,眼神透着无法撼动的决绝——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绝对不会。
“元风。”
刘昌盛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
“怎么了?”
“那位姑娘该怎么处理?”
陆元风顿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将她送回陆府吧,我二弟一定十分挂心,到时我再给他报个平安。”
“好,我这就去!”说完,他转身即走。
陆元风和秋风堂的兄弟打了一声招呼,自行赶回福来酒楼。
之前陆玉恒和他说过的事令他十分在意,不过碍于情况紧急,也不好现在就去处理,他想着要等丫头醒来再慢慢解决,回去之后只安排了刘嫂好好看着人,他自己披星戴月地又跑出去叫大夫。
毕竟事关丫头的安危,他不想假手于人。
第二天,陆绍屏一大早就在浆水院的门口徘徊了,听见管事儿开门的声音,他连忙上前和人打了一声招呼,说是要见赵清。
管事儿对早已习惯了堂少爷的到来,她只是纳闷,既然和赵清关系如此之好,为何不直接将人弄出浆水院来?要知道赵清他本来的身份就比较特殊,一个男人挤在一堆女人中间,算是个什么事儿啊,再怎么弱不禁风也不能罔顾礼教吧。
不过大户人家怪事多,她只是一个管事儿,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了,没有必要多管闲事。
“赵清这会儿可能还没起床呢,堂少爷你等会儿啊,我去叫他。”
“好,麻烦你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灰蓝短衫的清瘦男子打着哈欠走出来。
因为天色尚早,太阳才刚刚从东方升起,两边种植的花草晨露未干,周围弥漫着一股清香的花香。
赵清揉了揉惺忪睡眼,仿佛昨晚一夜没睡,眼底下印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本来看着就骨瘦如柴,这么一看,就更显得憔悴不堪了,到底是陆府的伙食不好,还是这阵子操劳过度?
陆绍屏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我是来找你商量一些事儿的,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你出去。”
赵清的眼神微微放亮:“你和管事儿说过了么?”
“嗯。”
“那好。”赵清倒也不客气:“我要吃油烩螃蟹、清蒸鲈鱼、辣子鸡和肺汤。”
“一大早吃这么油腻做什么?不如去酒楼喝粥。”
“那多清淡,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吃得都是些什么!清一色的素菜,没有半点油水,我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自从和陆绍屏来往多了之后,赵大老是推说自己不方便,小灶儿没了,赵清这个吃货活得生不如死。其实他知道赵大在和他闹脾气,怪他不听从劝告与少爷们玩到一块儿去。
赵大骨子里是个固执的人,他将长幼尊卑看得很重,如果自己今日还是李家世子的身份,他一定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顶多念在旧情的份儿上给他安排后路,断不会像之前那样冒险为他开小灶儿。
由他去吧,等他什么时候消气了,他再好好和他解释。
陆绍屏虽然信了他的话,但也没让他吃上那几样荤菜,他带他到最近的酒楼点了两碗清粥——水米融洽,柔腻如一,配以小菜,再加一份栗子糕,吃得七八分饱,末了点了一壶西湖龙井,边喝茶边说正事儿。
赵清举起白瓷蓝纹的茶杯,热度刚好,不会烫手,笑道:“我原来并不爱吃茶,江州那边也不盛产茶叶,没想到和你们待了一段时间,都学会品茶了。”
陆绍屏不禁苦笑:“我们家毕竟是做茶叶生意的,尤其是我二哥,着迷茶道,就算我不喜欢也被逼着喝了不少。”
他有些惊讶:“你不喜欢么?”
“现下已经说不准喜不喜欢了,就是习惯,饭后不喝一口都难受。”
“哦。”
“言归正传,我找你是有急事。”
“嗯,我听着呢,丫头呢,人救出来了吗?我昨晚一夜没有合眼,心想你明日一定会来找我,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也不清楚丫头的情况,不过我二哥和大哥都在找她,问题不大。”
赵清嗤笑一声:“事关人命,怎么问题不大了?”
陆探花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比起丫头,我二哥更麻烦些。”
“什么意思?”
“我二哥之前不是试探过你么?他说帮你改名换姓重新参加科考,这话是真心的。”
赵清似乎不愿提起这事儿,他眉头起皱,面露不悦:“都过去了,还提他作甚?”
陆绍屏将陆玉恒的打算和盘托出,也顾不上隐瞒陆府的秘密了。其实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秘密,赵清心里有底,他大概也知道陆府私底下经营着什么生意,虽说没有想得那么仔细,不过听了也不会大惊小怪。
只是要他帮忙,他一个被定了罪名本该流放东北的落魄子弟,又怎么帮得了他们?
然而,陆绍屏仍是不死心:“赵清,你虽则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赫赫有名的李家世子,可你肯定知道官场怎么运作,我现在只求保住我二哥的性命。”
“那很容易。”赵清断言:“苏州知府是不会杀了你二哥的,谁人不知他在江南的地位,在证据不明的情况下判他死刑,他老人家担不起这个责任。”
“刘义财握有账本。”
“刘义财只是个市井流氓,除非他背后有人,否则知府知道轻重,他不会为了一个小人而端出陆府的老底儿,要知道,如果彻查起来,涉及的人和事就不单止你二哥和陆府了。”
说着说着,赵清忽然有些想笑——明明身在官场的人是他陆绍屏,怎么反倒向他这个无名小卒请教这些问题呢?虽说曾经在父亲还是江州太守的时候见识过了不少肮脏事,却没有真正涉入官场。
“这么说来,我二哥心里有谱?”
赵清笑得意味不明:“你觉得呢?像你二哥那样的人,不可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他不过也是配合知府走走过场,互相演戏罢了。”
“那他为什么吩咐我和三哥……”
“陆二少爷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刘义财虽说是只蝼蚁,却也足够咬他一口,不痛不痒,但是闹心。”
陆绍屏皱眉凝思片刻,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我觉得,你比我还了解我二哥呢?”
赵清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着开口:“堂少爷,我劝你还是赶紧去办你二哥交待于你的事儿吧,晚了给人抓到可不好,这顿饭谢谢你了,我还得回去干活儿呢。”
“哎!”陆绍屏起身追上去:“赵清,你刚才说得可都是真的?我二哥确实不会有事?”
赵清抬眼指了指头顶:“天塌下来还有老太爷撑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