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认真思考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想出一个适合的答案，她干脆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和大少爷都在为我们的未来而努力。可是，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陆玉恒侧头扫了一眼她在池水中的脚丫子，眼神讳莫如深。
“这种话倒像是你会说的。”他沉默的半天，忽然伸手过去撩拨她耳边的发丝，动作极其自然，仿佛他已经做过了很多遍。
丫头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暧昧，直到撞入他深似幽潭的眼中，方才惊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她不甚自在地挪开了一点，浑身变得十分僵硬。
陆玉恒察觉到了她的闪避，也不气馁，反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池水流动的声音，整个后花园似乎只有他们二人，远处飘来一阵阵清新的桂花香气，如果忽略身边坐着的陆玉恒，丫头心想，她一定会很喜欢眼前的景色。
“你看起来好像有什么烦恼？”
丫头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看来我猜对了。”陆玉恒促狭地笑了：“连我在套你的话都听不出来，丫头，难不成你真的藏有心事？”
“就算有，也和二少爷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要知道，我一直都很关心你，也帮了你不少大忙。”
“二少爷是在逼我说吗？”丫头不悦地皱了皱眉。
陆玉恒无奈苦笑：“说与不说，决定权全在于你，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一下。我想，你心里有事却不告诉我大哥或是其他人，那肯定有不能和他们坦白的原因，至于我，你无须在乎我的感受，我不会因为你所说的话而愤怒或者伤心。”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说白了，我愿意当一个倾听者。”
不得不说，陆玉恒这番话说得实在太高明了，丫头有点动摇。
“可是……”
陆玉恒知道有戏，于是继续劝说：“我不仅能够倾听，也能给你提供一些建议，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
想起陆玉恒曾和她说过，不要对所有事情都追根究底，糊涂是福，她就更加忍不住想对他说出真相了。一来他确实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力，毕竟此事事关他和他娘的名誉，要是逮到当年杀害陆夫人的凶手，他们母子二人就不用担心别人在背后指手画脚了。二来，凶手是他认识的人，他会做出比她更好的凭断。
思前想后，丫头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陆玉恒。
“如果我说，我知道十五年前，陆夫人死亡的真相，你会相信吗？”
陆玉恒目露惊异之色——之前她来找他的时候还没得知真相，只是短短几天而已，她这么快就查明真凶了吗？
但是，他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在浓密的鸦睫之下。
“我相信。”惊讶过后，他毫不犹豫地回道。
“真的吗？”丫头睁大双眼。
“真的。”为了表明无论她说些什么自己都相信，陆玉恒用力点了点头。
“那好——”丫头深吸一口气，仔细整理了一遍思绪，然后认真说道：“早在之前，我就已经怀疑凶手杀死陆夫人的动机了。首先，陆夫人死亡的地方——祠堂，是最关键的线索。为什么她会死在哪里？为什么死于三更半夜？她究竟约了什么人？我问过大少爷，问过五叔、李嫂，他们对陆夫人的印象都很好，也就是说，陆夫人不可能是夜会情郎。”
她说的时候一本正经，却教陆玉恒脸上蓦地一热。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丫头并没有注意到。
“既然不是夜会情郎，那她选在祠堂和人见面就很值得让人怀疑了，我推测了无数种可能性，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陆夫人知道了凶手的某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与陆府世代有关。”
“你之前跟我提过，我还记得。”
丫头眨了眨眼：“是吗？你还记得啊……”
“继续说。”
丫头把画像的事告诉了陆玉恒。
听完之后，陆玉恒微微蹙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叶叔？”
她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你这么快就说出来啦，我还以为要酝酿一下。”
“你需要吗？”他不禁想笑。
丫头摇了摇头：“我们这样说话，倒显得凶手是谁都不重要了，你不惊讶吗？”
“有一点。”
“只是有一点？”她似乎有些不甘心，想要继续问下去，却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十分矫情。
“你之所以告诉我，大概也有这个原因在，对吧？因为叶叔是我身边的人，我有知道的权力。”
“……”她愣了半晌，最后点点头：“算是吧，可我觉得，只要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会害你。”
“所以呢？他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他是殷娘的儿子？那和陆府有什么关系？”
“这一点我还没查清楚，我想，拜托给二少爷也没什么问题。”
陆玉恒挑了挑眉：“你是想叫我去查？”
“嗯，丫头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就没必要追究剩下的事情了，而且，我还决定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大少爷。”
“我知道你的顾虑。”他拍了拍丫头的肩膀：“小时候，大哥和叶叔的关系很好，比我们几个都要好。”
“是啊……”她轻声叹了口气：“从他说起叶叔的语气就可知道，叶叔对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相当于李嫂、五叔和白管事，所以我不知该如何向他开口。”
“那你打算一直瞒着他吗？”
“瞒着大少爷？”丫头露出为难的脸色：“我曾经答应过他，以后都不能把心事藏着掖着，我已经瞒着他好几件事了……”
“你们的事没必要告诉我。”他眼神微扇，眸光逐渐变得黯淡。
“二少爷，我不奢求你能理解我，但是，我拜托你的事情希望你能去做。第一，去查叶叔和陆府的关系，第二，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你觉得我会答应你？”
“你不是说过吗？不管我要求什么都会答应，虽然不知道二少爷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愿意相信你。”
陆玉恒承认，这话他爱听。
“好，我答应你，这也算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吧，在你没有告诉他们之前。”
“嗯。”
眼看着吃饭的时间就要到了，丫头站起来准备离开水池，却被陆玉恒拿起她放在地上的鞋子。
“以后不要让男人看到你的脚，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丫头以为没人会来，谁知道二少爷突然出现了。”
“那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准备一个人在这儿坐一整天？”
丫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会，大少爷会来找我的。”
陆玉恒不置可否。
他弯下腰把鞋放到丫头面前，眼底滑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穿上吧。”
“嗯。”
丫头回到河心苑的时候，发现陆元风等人都在庭院中等她。
“大家怎么了？”
陆元风走到她跟前执起她的双手：“你去哪儿了？我一整个上午都找不着你。”
“大少爷不用担心，丫头只是出去找英姨了，下次我会提前和你说一声。”
他明显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老太爷又把你叫去，然后为难你。”
听他这么一说，丫头感觉更加愧疚了。她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选择隐瞒，大少爷知道之后可能会对她更加失望吧？不管自己怎么做，最后都一定会伤害到她深爱的男人。
“如果是老太爷把我叫去的话，丫头也有办法脱身，大少爷，你就不用担心了。”
“我就怕他来硬的，把你送走。”他露出担忧的神情。
其他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春香假意咳嗽了两声，然后挽着李嫂的胳膊走了。
丫头有些不好意思，陆元风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依然记挂着丫头的安危。
“总之，如果发生了这种事一定要告诉我，唯独这个，不能瞒着我，知道吗？”
丫头连连点头。
“好，我知道了。”
其实陆元风已经不止一次说过这种话了，但丫头还是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一是为了让他安心，二则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文娘醒过来了吗？”
陆元风担心地摇了摇头：“还没，大夫说她情绪太过激动，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丫头，你老实告诉我，那天文娘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丫头犹豫了一下，随即立刻答道：“她其实也没说些什么，因为她说得实在太混乱了，我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我只记得，她提到了陆夫人和大少爷。”
说谎要半真半假，丫头觉得自己越来越会撒谎了，尤其是在陆元风面前。
“她提到了我和我娘？”陆元风眉头紧皱：“具体说什么，你真的忘了吗？”
这回，丫头没有犹豫：“嗯。”
“我知道了……”陆元风失望地垂下双肩：“看来我们还是太过急进，因为这样，所以才害文娘受到如此大的打击，我还在想，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把她接回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