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洬站起身,淡声道:“好,我去找楚幽,让他来见你。”
南宫语没做声,眼角却有一滴泪倏然滑落。为什么她喜欢他那么多年,竟换来今日这样的结果。
南宫洬沉着眉叮嘱:“好好照顾长公主,不要让她在这里受什么委屈。”
住持低首应下,南宫洬已大步走出龙华寺。
外面的天色已经近了黄昏,今日若去找楚幽,时间怕也是赶不上。
南宫洬盘算着,还是等明日有时间再跑一趟也不迟。更何况,明日早朝,与弥庆之间,少不得要有一场不见刀枪的较量。
加上南宫洵这两日所打点下来的,暂时能将太子遇害一事压下。至于其它的证据,后面再慢慢查,也是不成问题。
朝堂之上,皇帝南宫维还没到,南宫洬姗姗来迟,赶在南宫维到来之前到了宣政殿。
当所有人的目光停留在南宫洬身上,殿中百官忽然开始议论纷纷,哗然之声越来越高,一时间乱糟糟一片。
此时,高宣之声传入大殿:“皇上驾到!”南宫维自后殿大步走来,恢复许多的神色看起来倒也不像是个病人。
百官慌忙归位,俯首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维摆手,一如往常命所有人起身。
传旨太监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启禀皇上,臣有话要说。”移步上前的,是中书令。
南宫洬垂眸淡然,似乎并不在意他会说什么。
南宫维瞥了中书令一眼道:“爱卿请说。”
“微臣敢问,誉王殿下杀害太子,手足相残,乃是大罪。臣记得,誉王殿下已被处决,为何今日又会出现在此?”
“陈大人认为呢?或许就是誉王命不该绝,又活过来了呢?”南宫洵讪然一笑,驳回中书令的问话。
“瑞王殿下,这理由是不是也太牵强了些?”中书令皱眉,显然不信这个理由。
“那陈大人觉得,还要如何解释?更何况,太子被害一案,本就疑点颇多,陈大人是觉得,还应该再赐死誉王一次吗?”
“这……”陈大人哑然,接不下去话,目光无意的看了弥庆一眼。
南宫洬仍是没有开口,只是从容自若的听着殿中的争辩之声。
南宫维揉了揉额心,颇觉烦扰。
弥庆最终还是走了出来,低首道:“皇上,臣以为,陈大人说的很有道理。誉王殿下毕竟戴罪之身,就算是不罚,也不该在朝堂之上,若是一个篡权弑兄之人留在朝堂之上,恐怕会令天下人耻笑。”
“那爱卿觉得,该怎么处置?”南宫维烦闷的别过头,问的心不在焉。
“臣以为,应该继续将誉王殿下软禁在长烬阁。若事情真如瑞王殿下所说,疑点重重,等真相大白之日,再行定夺也不迟。”弥庆说的倒是正气凛然,引得朝中一半大臣的附议,另有一部分,则是默不作声。
南宫洬仍是静默,仿佛这些人说的事跟他没有关系一样。
“请皇上早做决定,以堵天下悠悠众口。”弥庆俯身跪下,恳切请求。
南宫维越发为难,只好无奈看向南宫洬。
南宫洬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走出来俯首朗然道:“儿臣的确有错,却不是为太子遇害一事,而是因为,儿臣实在不该为人所救,离开长烬阁;错在不相信父皇会还儿臣一个清白,而这么久都流落在外;错在不该几次三番为人追杀而没有揭穿真相。请父皇责罚!”
弥庆神色微变,望向地上跪着的南宫洬,他这一出,实在令人想不透。
“的确该罚,但朕也不知道该怎么罚。洬儿,你不如给个说法,毕竟你说自己的为人陷害,没有证据,父皇也很难办。”
“谢父皇。”南宫洬站起身,唇角笑意淡而深。
他将手落入袖中,一支血玉蝴蝶钗已经展现在弥庆眼前。
心一点点往下沉,弥庆望着钗子,不经意的收紧手掌,目光躲闪而过,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这血玉钗,父皇可知道来历?”
“听说过,据说,朝越国的国玺,也是血玉所成,难道这钗子,和血玉玺有什么关系?”
“儿臣觉得,也许弥侯爷会知道这血玉蝴蝶钗的来历。”
“誉王殿下说笑了,本侯怎么会知道这血玉蝴蝶的来历。”
“也对,只是一支血玉钗,似乎没什么大不了。既然是亡国之物,想必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本王毁了它,也算是给自己一个警戒。”南宫洬手扬起,血玉钗已经脱离他的掌心,朝着殿中石柱摔去。
弥庆惊异的望着南宫洬的动作急喊:“誉王殿下,不可!”
南宫洬唇角浮起一抹深沉笑意,旋身一动,血玉钗重新回到他手中。
弥庆立刻惊觉失言,刚才南宫洬动作太快,根本令人措手不及,他竟忽略了南宫洬是早有谋划,否则也不敢毫无畏惧的站在大殿之上。
“侯爷怎会对一支钗子如此在意?”南宫洬黑眸幽深无底,仍是从容不迫。
“臣只是觉得,血玉乃是天下稀有之物,誉王殿下若是就这么摔了,实在可惜。”
“那不如,本王把这钗子送给侯爷?”南宫洬拿着血玉钗停在弥庆面前,双手奉上。
“此乃稀世之宝,微臣受之有愧,还请誉王殿下收回。”
“怎么会?本王是待罪之身,侯爷千万别忘了。而且,本王在外这些时日多受追杀,幕后之人,一定很想让本王死。不过本王就在想,就算是死,怕也是鱼死网破,侯爷,您说呢?”
弥庆低首,故做糊涂,“誉王殿下的话,臣听不懂。”
“侯爷应该听不懂,本王,其实也听不懂。”南宫洬轻笑一声,将血玉钗收回,“无意提及了一些旧事,还望侯爷不要见怪。”南宫洬转回身,朗声道:“父皇,该罚的,儿臣愿意领受,可是谋害太子,儿臣不能认。相信侯爷也明白,这其中定有隐情。”
弥庆脸色瞬间发白,定定盯着南宫洬。他是太小看这个少年了,没想到只二十岁的年纪,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
弥庆僵硬一笑道:“此事确实还有疑点,软禁长烬阁,对誉王来说,的确不公平,皇上也可斟酌从轻处罚,毕竟誉王殿下已被削了兵权,也算是惩罚。誉王殿下也在长烬阁待了些时日,臣觉得,的确不该再继续软禁。”
朝中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弥庆刚才还说应当重罚,可只一眨眼,却忽然转变了态度,众人都是不解。
南宫维皱眉唏嘘道:“弥庆,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臣一时冲动,说话快了些,实在是因为臣考虑不周。臣觉得,誉王殿下自小智慧过人,就算要杀害太子,也不可能留下证据,所以,很有可能不是誉王殿下所为。而且誉王殿下今次回来,应该也是为了要还自己一个清白吧!”
“侯爷说的没错。今日,本王便当着百官之面,与父皇承诺,一个月之内,若是本王还不能还自己一个清白,任凭父皇发落。”南宫洬跪下,话语舒朗。
百官窃窃私语,南宫洵却立刻附议,“请父皇给誉王一个机会。”
“请皇上给誉王殿下一次机会。”又有许多人开始附议,这场对峙,已经有了一半的胜算。
接着,荣丞相也开始附议,又有几人同时出声。
弥庆自知今日不得不开口求情,立刻也再次附议。
此刻,百官基本上已经跪下求情,一场暗中较量,算是不出预料。
南宫维紧皱的眉头舒展,舒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朕就依众卿家之言,给誉王一次机会。”
“皇上英明。”百官起身,不管心里如何想,总之南宫洬今日算是为自己讨来一个名正言顺留在凰都甚至朝堂的理由。到底还是王爷,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至此,再无人上奏,一声宣令后,已是退朝。
百官退离,南宫维忽然叫住南宫洬,“洬儿,你先留下。”
南宫洬停下,跟在南宫维身侧去往御花园。
日光明媚温和,御花园的繁花簇锦,景致秀丽宜人。
南宫维在石桌旁坐下,抬手示意南宫洬也坐下。
南宫洬眉间笼着忧郁之色,虽然他还能从容面对所有的明争暗斗,可到底还是挂念洛连雪,始终无法心安。
南宫维抬手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竟是那块凰图玉玦,郑重道:“洬儿,这玉玦,朕交给你,你该明白朕的意思。”
“父皇,儿臣不能收。”
“你是要违抗圣意吗?”南宫维刻意沉下脸,无非是逼南宫洬收下玉玦。
“儿臣觉得,这玉玦,给二哥更合适。”南宫洬起身跪下,仍是不肯收。
“你若是不收,朕下旨,将这玉玦赏赐给你,你看如何?”
“父皇,儿臣如今还是戴罪之身,父皇绝对不可以有任何赏赐,否则儿臣在朝中举步维艰,更难立足。”
“那你就收下玉玦,朕相信,你可以为自己翻案。”说话间,已将玉玦放在南宫洬掌心。
“儿臣多谢父皇厚爱。”南宫洬望着玉玦,忽而又想起洛连雪,一时间出了神。
南宫维又道:“自明日开始,你来颐和殿,帮朕处理一些事物。朕这身体,如今不宜过度劳累,你可要替朕多分担些。”
“儿臣谨遵父皇吩咐。”南宫洬起身,将玉玦收入怀中。看来,南宫维的确是动了心思立他为太子,可眼下他最想做的,却是找到洛连雪。
“你那王妃,什么时候回来?”南宫维看南宫洬一直情绪沉沉,忍不住又问了起来。
“应该再过几日吧!宛城毕竟是她的家,可能要交待的事情比较多,耽搁了。”南宫洬搪塞过去,心情更是沉闷不堪。
“朕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你刚回来,难免有些事要处理,更何况还要查案,先去忙吧!”
“谢父皇。”南宫洬俯首,折身告退,出了御花园之后,朝着玄机观走去。
日光散着刺眼的白芒映射在玄机观中,楚幽容色沉静若水的坐在桌案旁做着占筮。
南宫洬无声走进去,沉着眉停在楚幽面前。
“誉王殿下?”楚幽起身,虽是带着不解,还是先行施礼。
“楚幽,这玄机观,真有那么好?”南宫洬平静问着,双眸中波澜不兴。
“玄机观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在下习惯了。”楚幽抬手,请南宫洬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