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医也难得起的早,房中的油灯随着微风摇曳着,风神医左右手各自执了一个小瓶子,走至洛连雪面前一起塞到她手上,叮嘱道:“这两个,一个是解药,一个是为师的几滴血。你收好,千万不能丢了,否则,蛊引一旦没吃的,那个誉王,可就有得罪受了。”
“嗄!师父,我怎么听起来挺严重的样子。”
“的确很严重,所以你一定不能丢,不然蛊引闹起来,他一疼就是一整天。”
洛连雪倒抽一口冷气,重责大任,容不得马虎啊!瞬间觉得自己手中的两个小瓶子似有千钧重,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
“早些走吧!你不是说,这些时日凰都城会有大事发生吗?”
洛连雪恍然,前几日她的确测算过,南宫维时日无多,朝中局势可谓是乌云蔽日,而南宫洬便是被乌云弊起来的那片日光。成败与否,还需要一阵风来助力,这阵风,或许会是她,也或许是别人。
无论如何,她总要一试,加紧赶路,尽快回到凰都。
想及此,洛连雪郑重点头,回房拿了包袱后,走至风神医面前停下,随之又是跪下。
风神医也不拦,由着她叩了几个头后,才扶她起来望着她此刻伤感的眼神,平静以对。
洛连雪仰着脸吸了吸鼻子道:“师父,徒儿走了,您自己一定要多保重。徒儿有机会,一定会去明月崖山谷看您。”
“你放心,为师一定会好好的等你回去。你师伯不让我知道真相,就是为了让为师好好活着,为师自然不会轻生。”
洛连雪眼中泪光一滞,“师父,您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就你那点心思,为师看出来了。”风神医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摆摆手道:“快走吧!早点走,也能早点见到他。”
洛连雪沉重点头,随后站起来,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离开。
风神医忽而叮嘱:“丫头,记得,这辈子,不要望忘了荀东亦那个拼尽一切只为护你周全的人。”
洛连雪微微一笑,慎重点头。她怎么可能忘记他。
长灵拉着洛连雪朝着山中走去,巍峨的山峰绵延高耸,山间小道曲折蜿蜒。
洛连雪抬手挡了挡此刻初升的太阳,心中郁闷至极,这要是平心静气的爬,光这山都够她爬到天黑透。
正想间,长灵已经足尖灵巧一点,朝着山中飞掠而去。
洛连雪鼓着腮帮子,虽说自己轻功不济,不过好在也不至于太差强人意,于是御了御气,足尖点起,双臂一展,宽大的袖摆随着风鼓起。
此番翩然若仙,倒让她的心境放松了不少,所运转的内力也趋于流畅。足尖巧妙移动间,已是落入山林中,借着山间树木的轻盈跃动。
不过引因着体力之因,到底还是有些累。
到接近正午时,已经顺着下山的方向而去,眼见着接近山脚,远处简单的房舍浮现在眼前。
洛连雪一个激动,又加上体力耗干,闪神间,脚尖忽的绊在树杈上,她“啊”的一声尖叫,林中的鸟儿吓得扑棱棱的往外飞。
长灵眉心动了动,轻轻松松停在树梢之上,天青色衣袂随风飘动,乌黑如墨的长发也紧贴在唇角,好一副遗世独立的冷傲之态。
他只闲闲看着半只脚挂在树杈上头朝下的洛连雪,面无表情。
洛连雪几欲抓狂,恼火道:“快点来帮我啊!
”长灵神色没变,不过好在还是听话的飞掠而下,乌剑浮光掠影般一斩,树杈便落了下来。
洛连雪的脚自然也就没了束缚,可眼下情况更糟糕,她欲哭无泪的望着地上的枯枝腐叶,这是要摔个嘴啃泥的节奏啊!
就在她自觉人认命之时,腰间忽然被一只手臂揽住,她眼睛豁然一亮,赶忙借着手臂的力量重新聚气,身形瞬间轻松,随着手臂一带,已经旋身安稳的落在地上。
长灵也就此松手,榆木疙瘩一句话也不说继续朝着山下走,让洛连雪准备说出口的那句“谢谢”也硬生生晾在喉头,随着一口呼吸,“咔嚓嚓”碎了一地。
洛连雪尴尬的扯出一个牵强的笑,跟着一路小跑的往山下走去。
终于到了山下,再往前走一些,那里依山傍水,果然零零散散住了几户人家。
洛连雪依照风神医所说,找到那一户挨着水塘边沿住的人家,与那户人家一番客气详说后,弄来了两匹看似还不错的良驹。意思着给了一点碎银,又带了一些干粮,就当是两不相欠。
随后便与长灵翻身上马,与那户人家的主人告辞后,骑着快马风驰电掣的朝着风神医所说的路线走去。
风神医说过,过了这座山,出了这一片山林,外面连接着一条回凰都的小路,如果一直赶路,不眠不休四五日的时间,应该也就差不多接近凰都了。
虽然这个过程中,的确会很累。
山中的落叶加快着凋零的速度,起了风,阴沉的天气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一切。
趁夜出了凰都城,已经沉闷两日的天气忽然轰隆隆几声闷雷,豆大的雨滴忽然滚滚落下,一滴两滴,接着便是瓢泼似地兜头浇下。
楚幽停在一处草棚下,望着不远处的城门,守城的士兵忙着往城楼下方躲,雨水形成的流光铺铺洒洒的借着灯火摇曳发亮。
彼时的林间小路,洛连雪和长灵也被困住,无法继续前行,好在前方有一处不知荒废多久的土地庙,这才有了避雨之处。
在庙中坐下,洛连雪忽然心生伤感,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让她不由自主想到荀东亦。
那日小雨,他彻夜不眠照顾生病的她。
想来她是该后悔的,不该让荀东亦跟着她一起离开,不该让他为自己挡下那夺命一剑,或许,他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她还能看到他和润如四月温阳的笑容,还能告诉他一句:除了南宫洬,你就是这个世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可惜,她没有机会再告诉他,这也是她一生的遗憾。
连着赶了几日路,离凰都已是越来越近,雨滴落下时,南宫洬自窗口抬手接下那一滴雨水,眉目间凝着忧虑之色,修上洁净的手指微微一动,雨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内力落在空气中,弹落在地上的枯草之上。还没来得及落下,便被倾盆而下的雨势湮没其间,无处可觅。
南宫洬淡声道:“覃宣,先停下吧!等雨停了再走。”
覃宣缓缓将马车停下,低头钻进车内躲雨。南宫洬眼睫微垂,桃花眼之上长睫氤氲出的暗影轻轻浮动。
他静听着外面的风雨之声,心中暗道:“连雪,你现在可好?我就要回到凰都,此番回去,也是一场冒险,假若我还活着,你可还愿意见我?”
天色渐亮,清晨的日光透进东宫之中,一夜秋雨后,空气清爽而舒适。
南宫洵心事沉沉的立在殿门处,一早起来,还穿着平日那一身银丝绣线的蟒纹王服。身后的小太监恭恭敬敬举着托盘停下,“太子殿下,今日宣诏,奴才为您更衣。”
南宫洵沉着眉转身,眼神幽深冷凝的令人心生畏惧。
小太监头也不敢抬,低低又道:“请太子殿下更衣。”
南宫洵冷然一笑,“你觉得,本王是太子吗?”
小太监听着他的话沉静却暗含着质问,惶恐答道:“您自然是太子。”
南宫洵眼睛紧盯着托盘上那一身明黄色绣龙衣袍,上等的锦缎面料,巧夺天工的彩绣游龙,玄色镶边的浮云襟口。
曾经他希望穿上这一身华服,可现在他失去了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觉得这身衣袍也是在讽刺他,讽刺他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他心中腾起一阵无名之火,抬手间恼怒的将托盘夺过甩在地上,冷冷道:“本王不想换,你可以走了。”
小太监吓得浑身颤栗,不停的抖索着身子,低着头跪下哀求,“太子殿下息怒,您要是不喜欢这衣服,奴才马上命人重做。”
南宫洵微闭上眼,低低道:“不必了。”
小太监心中惶惑不已,南宫洵既不穿太子服,也不要重做,他只是一个奴才,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解决。
红色身影自一侧缓慢停下,阎慈玉俯身将地上的衣袍捡起,拿着托盘停在南宫洵面前,轻叹口气道:“王爷,能否听慈玉一句话?”
南宫洵垂眸淡看着她,并不说话。
阎慈玉默了一默道:“就算您不为自己想,可总要为贵妃娘娘着想。还有连雪,如果她真的已经为人所害,您不是更应该稳坐这个太子之位,日后为她报仇吗?”
南宫洵深吸口气慎重道:“这个太子之位,受制于人。我若是坐上去,日后这皇权,难免也会受制于人。慈玉,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王爷,您现在还有别的路可走吗?还有贵妃娘娘,您觉得,安南王妃会不会心慈手软?”
“庄茹儿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理智,为了给皇兄报仇,她绝对会不择手段,除非,有人能证明杀害皇兄的不是誉王,她也许会就此罢手。”
阎慈玉眉心紧蹙,“到了这个地步,难道王爷还要相信誉王吗?”
“本王现在不知道该相信谁!”南宫洵一拂袖,宽大的袖袍掠出一阵拂面凉风。
阎慈玉苦涩一笑:“王爷到底还是顾念兄弟情义,舍不得对誉王下手。既然如此,王爷尽管坐上这个太子之位,受手血腥之事,慈玉愿替您去做,决不让王爷丹任何骂名。”她福身施礼,从未有过的庄重。
南宫洵眉心微拢,只当阎慈玉是随口一说,也不打算放在心上。
阎慈玉却趁机扯下他腰间令符,一个旋身,已经出了殿门,因为她练舞之因,身形灵巧柔软,这一瞬间的功夫,南宫洵竟也没有防。
阎慈玉随后一喊:“葛晨,拦住王爷。”
葛晨正站在园中,听到后,迅速跃身落在殿门处,皱眉望着阎慈玉。
南宫洵轻淡一笑,“若是本王想走,你认为,葛晨拦得住吗?”
葛晨眉头皱的更紧,低声道:“王爷恕罪,属下有自知之明。”
南宫洵负手而立,巍然身姿挺秀冷傲。
葛晨迟疑问道:“王爷,您究竟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