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语心中一惊，睁开眼看向身侧的洛连雪，浅然一笑道：“皇嫂，是你。”
“长公主，你听我说，你不能出家。楚幽的事，我帮你解决，只要你肯回去，你说什么我都帮你。”
“皇嫂，有件事，我一直都不敢告诉你，我也不想告诉。因为有时候，我真的嫉妒你。我很喜欢楚幽，这世上也只有一个楚幽，得不到，我也放不下。为了让自己还能安心活下去，我只有出家这一条路可走，皇嫂，你别再劝我了。”南宫语凄楚一笑，两行清泪随着眼睫扑闪碎落在地。
洛连雪蹲在她面前，扶着她的肩摇晃：“你清醒点不行吗？这世上是只有一个楚幽，可是比楚幽好的也不是没有，楚幽性情清高孤傲，个性冷淡，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会试着放下。可是皇嫂，他留在宫里，比我更痛苦，他这一辈子都无法解脱。他爱的，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可他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守在他爱的人身边，你说，他是不是比我还痛苦？”南宫语苦涩一笑，转头看向一侧站着的师太，平静道：“师太，帮我剃度吧！”
洛连雪站起身，冷喝道：“皇上有旨，长公主顽劣任性，自作主张。谁若敢为长公主剃度，定不轻饶！”
大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巧竹惊异盯着洛连雪激愤的情绪，张着嘴说不出话。
因为殿中所有人都没有再动，洛连雪稍稍松了口气。
南宫语站起身吸口气道：“皇嫂，谢谢你，我不剃度了，刚才是我太过冲动，才会这么决定的。不过，我想留在这里带发修行一些时日，就当是参禅悟道，修身养性也好。”
洛连雪狐疑盯着她的眼睛，不敢贸然相信。
南宫语微微一笑，抓住洛连雪的手舒口气：“皇嫂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令自己后悔之事。”
洛连雪仍是不大放心，南宫语继续道：“你回去告诉皇兄，就说我在这里待够七日，一定回去。”
洛连雪微咬下唇，最终叹口气道：“好吧！你记住，千万不可以做傻事。”
南宫语眼中漾开笑意，连连点头看向洛连雪身后的护卫：“你们保护好娘娘，赶紧送娘娘回宫。”
殿门处守着的护卫连忙应声，洛连雪不得已舒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南宫语眼中始终挂着平淡笑意，倒让她觉得放心不少。
洛连雪转了身，出了门，刚走了没几步，南宫语走至托盘处，伸手拿起剪刀。
殿中的师太大睁着眼，下一刻，南宫语手腕一抬，一束头发生生被剪落，师太和小尼姑大惊失色呼喊：“长公主！”
洛连雪已经走至外面，一听吵嚷之声，回头看去时，南宫语满头青丝已经被尽数剪短。殿内的小尼和师太根本拦也拦不住。
南宫语另一手捏住剃刀，锋利的剃刀吓得殿内所有小尼不敢近前，又怕南宫语伤着自己，更是不敢贸然抢夺。
洛连雪倒抽一口气，急跑至殿内，南宫语头上的发丝已被剃去三分之一，再无机会阻拦。
洛连雪眼中漾出泪花，抽噎道：“长公主，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对自己？你是想让楚幽愧疚一世吗？”
南宫语将剃刀紧捏在手中，凄楚一笑：“皇嫂，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楚幽喜欢的人是你。我是想让他愧疚，可实际上，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解脱，我不想面对他毫无感情的眼神，我不想看到他因为爱而不得将自己禁锢在牢笼之中。所以，我只有离开，离开了我心里才会好受些。我希望你和皇兄能够成全我，不要再劝我回去。”
洛连雪怔忡在殿门处，她不是早就该知道的吗？为什么不愿相信？楚幽，为什么要喜欢她？
念头一转，洛连雪俯身抓起地上一束头发，冷声吩咐：“回宫！”
本已跟上来的护卫连忙应声，跟在洛连雪身后出了龙华寺，乘着马车下山回宫。
回到皇宫时，已是日暮时分，萧条秋风吹打在玄机观门口处，横扫的落叶在门口形成一阵旋风。
楚幽站起身准备去关门，刚到门口，一张秀美略带冰冷的容颜停在他眼前，他手指蓦地一僵，随后恢复冷静，淡声施礼：“贵妃娘娘。”
洛连雪逼近他眼前，手中紧捏的乌发流泻出黑亮光泽。
楚幽背身走入殿内，吩咐殿内道童：“为贵妃娘娘备茶？”
“不必了。”洛连雪缓步走入殿内，身后竟一个人也没跟，巧竹也远远站在下方等候。
楚幽心知她心中有气，遂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殿中道童应声，转身各自回房。
楚幽回转身看向她，平静以对：“不知贵妃娘娘来此，可有什么要事吩咐？”
洛连雪紧抓着手中一束头发，愤然甩在楚幽身上，冷斥道：“楚幽，这是长公主亲手剪下的头发，她到底有什么不好？你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她？哪怕你是虚情假意骗她留下也好，为什么你连撒句谎都不肯？”
楚幽心头猛然一震，俯身将那束头发捡起，神色黯然平淡：“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并不喜欢她，何苦要骗她？”
“你不喜欢她？你从来没有试过，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不会喜欢她？因为你，她心如死灰遁入空门，楚幽，你可曾愧疚过？”
“修道之人，若是一直心存愧疚，还怎么修道？”楚幽将那束头发放在桌案上，眼中划过一抹痛色。
他无意伤人，可却伤了南宫语太深。而洛连雪，无意在他心中留下痕迹，可他却不觉间把她埋入心底，任他拼尽力气也忘不掉。
“我相信你是修道之人，可你不入红尘，又怎么看破红尘？楚幽，你的心究竟有多冷？她为你甘愿遁入空门，你都可以不为所动。”
“你只当，我是无心之人也罢！”楚幽垂眸，目光轻散不知落在何处。
洛连雪苦涩一笑：“既然你是无心之人，那么，你我之间的交情，也到此为止！这束头发，你留着，这一世，希望你楚国师真能做到无愧于心！”洛连雪说完，愤然转身。
她视楚幽亦师亦友，可如今，她自认为最有情有义之人，却告诉她，他是无心之人。
洛连雪心里说不上来的悲凉，或许今日一走，她再也不会把他当作朋友。
楚幽背身而立，素白衣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清冷孤傲，或许真是害怕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他终于还是淡淡说出口：“连雪，我喜欢的人，是你。”
洛连雪背脊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虽然已经从南宫语口中知道，可她只认为是南宫语的误会。没想到，楚幽竟会真的说出口。
深吸口气，洛连雪平静轻笑：“别开这种玩笑，没什么意义。”
“是没有意义，因为我一直知道，你爱的人是皇上，我不愿说出口。不过，既然你决定再也不会把我当朋友，我说出来，倒也无妨。”楚幽转了身，望着她僵硬停下的背影，淡声道：“我只希望你此生无忧，与皇上白头偕老。”
洛连雪转身看向他，苦笑道：“楚幽，从你认识我那一刻开始你就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南宫洬，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如果是真的，我只能说你是作茧自缚。”
“在所有人眼中，我都是清高孤傲的一朝国师，可这个世上，没人懂我。连雪，你是第一个把我当作普通人来看的人，或许你也不懂我，却是这个世上我最不舍之人。作茧自缚，也是我咎由自取。”
洛连雪眼神闪躲落下，低低道：“可你这般无情，对长公主终究太不公平。”
“是不公平，可我真的不想欺骗她。”楚幽轻淡如水的面容上，如神祗一般的容颜，自始至终未曾改变。只是连洛连雪也没想到，那个在他人眼中不染纤尘的楚幽，心上早已覆了尘埃，怎么也擦不去。
而她洛连雪，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想及此，洛连雪深吸口气，歉疚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
“时候不早了，贵妃娘娘该回去了。”楚幽袖摆浮动，拿起桌上那束头发，转身朝楼上走去。
洛连雪紧咬着唇，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该一时冲动跑来责问楚幽。如今楚幽亲口说出来，日后他们见面，哪里还会有曾经的坦荡自然。
心事沉沉的回到凤仪殿，洛连雪望了望空落落的掌心，那束头发是给了楚幽啊！
她叹口气，暗自思忖要怎么跟南宫洬交待。
殿内灯火通透明亮，殿门处，着了一身素面玄服的南宫洬立在回廊中，挺拔身姿如芝兰玉树。
洛连雪叹口气停在他面前，将头埋得很低，低声道：“对不起，我没能拦住长公主，是我大意了，没想到我刚走开没几步，她就自己剪了头发。”
“这不怪你？”南宫洬眸色黯沉不见光泽，叹息道：“朕早该料到，她不会好好留在宫里。她自小喜欢楚幽，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楚幽一人身上，能有今日，也不在意料之外。”
“为什么会这样？”洛连雪泣声哽咽，“她还年轻，为什么不给自己机会？或许会遇到比楚幽更好的人。”
“别哭了。”南宫洬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昏暗灯火映照着洛连雪含泪的眼，熠熠生辉。他只觉一阵愧疚，抚了抚她的长发问道：“朕今日下旨封你为贵妃，你不生气吗？”
洛连雪缓慢摇头：“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不生气。”
“只有你最体谅朕，可惜，朕却什么也给不了你。”
“你的心在我这里，就够了，我什么都不要。”洛连雪抬眼，眼中闪烁的泪花如珠玉透亮。
“可后日，新妃就要入宫，这是宫中规矩，一朝一夕怕也改变不了。”
洛连雪身子猛然一僵，本是晶亮的眸子渐渐暗沉。她可以不要地位，不要权利，可她还是做不到和别人分享他的爱。
站直了身子，洛连雪吸口气平静道：“我累了，想休息了，皇上忙了一整日，也该回去休息了。”
“连雪，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南宫洬紧抓住她的手，生怕一个放手，他就再也抓不住。
“我不生气，你是皇上，你有你的难处。我都懂，我真的累了，想好好休息。”洛连雪勉强一笑，折身朝殿内走去。
南宫洬渐渐松开她的手，这一瞬，他竟有种无力感。是不是，她真的会离她越来越远，可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只是与她携手一生。
回到殿内，洛连雪斜靠在床上，这一日发生了不少事，可没有一件事是令人开心的，让她觉得整颗心都疲累不堪。
巧竹紧跟在她身侧低低提醒：“娘娘，皇上好像走了。”
洛连雪怔忡点头，“我知道。”随后站起身，失魂落魄说着：“帮我更衣，我要休息了。”
巧竹皱眉咬了咬唇，叫了殿内宫女帮着洛连雪洗漱更衣。
洗漱好之后，洛连雪侧身躺在床榻上，因为压了太多心事，一时间怎么也睡不着。
步伐沉重的出了凤仪殿，南宫洬回头望着殿内明亮的灯火，心中黯然，他多想给她最好的一切。可百官压力，他虽贵为天子，很多事仍有诸多顾忌，所思虑的不仅是天下黎民，还有国之运势以及朝中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