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新妃入宫,他虽不愿,可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至静香阁,中庭月色清明,一身白衣的寄兰站在红枫树下,清雅身姿宛若月里嫦娥。
她手中玉笛横陈,一阵清脆悠扬的曲调自静香阁流淌而出。
南宫洬驻足停下,望着那抹孤寂背影,渐渐朝着寄兰走去。
脚步声停下的同时,寄兰收起玉笛,福身施礼:“奴婢参见皇上。”
南宫洬淡淡问着:“你在这里,还住得惯吗?”
寄兰直起身,浅笑回答:“承蒙皇上关心,寄兰在这里一切都好。”
“其实你可以出宫,覃宣对你真的不错,你若是嫁给他,他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寄兰心里,只有皇上一人。”寄兰平静答着,她已经想好,既然南宫洬贵为天子,她一定要争取留在他身边。
南宫洬蹙眉,“朕心里只有连雪一人。”
寄兰苦涩一笑:“既然如此,皇上今夜为何会一人走到此处?”
南宫洬走至石桌旁坐下,叹息道:“是因为有些事,朕觉得对不起她。”南宫洬走至石桌旁坐下,神色中无端流露出无奈,“本来朕答应立她为后,可百官逼迫,朕无法兑现对她的承诺。而后日,新妃入宫,或许她真的不能接受这个,朕看她似乎不高兴,所以才一个人走到此处。”
寄兰走至他面前,低首道:“寄兰斗胆,请皇上听寄兰说几句。”
“你说就是。”南宫洬沉着眉,自他登基以来,除了在洛连雪面前,几乎没有哪一刻觉得轻松过。
寄兰吸口气道:“皇上贵为天子,这宫中三宫六院,本不奇怪。皇上身系皇族血脉延续,宫中妃嫔众多,自是好事。身为皇后,自然是要替皇上掌管好后宫,让后宫妃嫔和睦,让皇上放心处理政事。倘若身为皇后,连容人之量都没有,只能说,那个人还不适合做皇后。”
南宫洬脸色一沉,冷声道:“寄兰,你说的太多了。”
“皇上或许觉得寄兰说的多了,可寄兰还是要提醒一句,贵妃娘娘如果想坐上皇后之位,这其中必须要有一股助力。倘若没有这股助力,贵妃娘娘在后宫不会有任何威信。”
南宫洬眉宇微沉,淡声道:“你说下去。”
“寄兰只能说这么多,倘若皇上愿意纳寄兰为妃,寄兰愿意帮助皇上,成为贵妃娘娘日后登上后座的那股助力。”寄兰俯身跪下,眼神坚定决绝。
南宫洬深吸口气,轻笑道::“你想说的是,逼着连雪自己去争取这个后位吗?”
“是,而这其间,必须要有人配合皇上演这场戏,寄兰甘愿陪皇上演这场戏。”
“你知道吗?一旦这其中生出什么意外,连雪对朕必将有很深的误会。朕不愿这么做?”
“其实皇上心中有数,以贵妃娘娘如今不争不抢的性子,想要登上后位,根本不可能。”
南宫洬思忖一阵,问道:“你真的愿意帮朕?”
“是。”寄兰答的很是果决。
“你自己想清楚,就算立你为妃,也只是虚名一个。或许你的一生都要葬送在这皇宫之中。”
“寄兰无怨无悔。”寄兰俯身叩首,以示决心。
“那好,朕就答应立你为妃,朕也给你个恩赐。日后你若是想要出宫,朕一定会放你离开。”
“多谢皇上美意,寄兰既然决定留下,就没打算要离开。寄兰的心,皇上都明白。”寄兰苦涩一笑,随他扶着站起身。
南宫洬随后也站起身,叹口气道:“后日新妃入宫,倘若连雪不愿插手,你就代她处理安置。”
寄兰郑重颔首,眼中漾出柔和微笑。
南宫洬吩咐身后石岐:“石总管,去备些酒菜,朕今夜就留在静香阁。”
石岐应了一声,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去准备酒菜,南宫洬与寄兰一前一后入了大殿,两人坐着闲谈。
很快酒菜上来,温酒入喉,南宫洬心事重重,直到后半夜才有了睡意,在殿中软榻上小憩了一阵之后,天色已经渐渐透亮,便直接洗漱更衣上朝。
一夜睡的并不安稳,洛连雪望着透进殿内的日光,这是南宫洬登基以来,第一次没有留在凤仪殿,她只觉得偌大的宫殿凄冷不堪,紧了紧锦被,头朝着里面准备继续睡。
巧竹早已命人备好了洗漱的热水,唤着:“娘娘,该起来了。”
洛连雪闷不作声,倦怠的摆摆手。
巧竹忧虑叹口气道:“娘娘,巧竹说了您别不高兴,昨夜,皇上在静香阁待了一夜,今日一早,就听人说寄兰姑娘被封为兰妃,娘娘,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在意,在意有用吗?”洛连雪忽然觉得委屈难过,“他是皇上,我有什么资格管他?他要有多少妃嫔,都是他自己决定。他答应我的,也终究做不到,我就算再怎么在意,又能管得了多少?”
巧竹听出她沉闷的声音中带着哭腔,顿时也跟着难过起来,吸口气道:“娘娘,您先起来吧!这样一直睡着,总也不是办法,您还有小公主宁儿,她还需要您啊!”
洛连雪本就没打算继续赖在床上,抬手擦了擦眼泪坐起身,淡声道:“帮我更衣吧!”
巧竹抿唇,点头后,赶着忙碌起来。
洛连雪始终神色凄然的静坐着,犹如一根杵着的木头。
转眼新妃入宫,后宫各处忙碌着打扫清理,洛连雪望着面前桌案上南宫洬安排人送来的凤印,动也不想动。
一来,因为南宫洬连着两日都留在静香阁,她的心就如烧尽的木柴,只剩一堆灰烬。
二来,距离楚幽所说的日子已经近了,四星连珠,归还玉玦,她在考虑的是,究竟要不要离开。
木木然坐了许久之后,巧竹小声提醒:“娘娘,您现在暂掌六宫,新妃入宫,您要安排分配宫殿。还有那些秀女,您也要妥善安排,还要命人备花册,以便皇上查看。”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出去!”洛连雪冷然出口,眼神冰冷犹如利刃。
巧竹吓得浑身一颤,没想到洛连雪竟会发这么大的火,立刻闭了口。
此时,外面传旨太监趾高气扬走进来,低首施礼后,笑呵呵道:“贵妃娘娘,皇上有令,若您不想处理新妃入宫之事,凤印您就先留着。兰妃娘娘会依照皇上口谕,处理这些事情。”
“那就遵照皇上的意思,把这些事交给兰妃处理吧!”洛连雪只深吸一口气,冰冷脸色上没有任何情绪。
传旨公公拘了一礼后,告辞转身离开。
洛连雪眼中泪光一滞,一滴滴眼泪自眼角滚落下来,她恨自己自私,恨自己没用,为什么别人可以接受南宫洬身边有别的女人,而她却做不到。
哭着哭着,她愈发觉得委屈,紧拽着衣襟趴伏在桌案上,失声哽咽。
巧竹又跟着难过起来,蹲在洛连雪面前柔声安慰:“娘娘,别哭了,巧竹知道您心里不痛快,您要是难过,要不……您就打我,或者打长灵也好,只要您心里痛快,怎么样都好。”
“巧竹,陪我去玄机观。”洛连雪忽的站起身,拿着锦帕擦了擦眼泪,方才悲痛的情绪已经缓和很多。
巧竹瞪着眼撅着嘴细看她的情绪,她以为洛连雪肯定要哭好一阵才算罢休,没想到这么快就平息下来,遂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洛连雪。
洛连雪深吸口气,吩咐道:“巧竹,你让长灵去趟颐和殿,就说后日五更末,天降异象,会有我身为护国灵师,必须亲手将凰图玉玦还回去。”
巧竹又开始发挥十万个为什么精神:“小姐,什么是凰图玉玦啊?”
“你不要问那么多,只管让长灵跑一趟就是,你陪我去趟玄机观。”
“是,奴婢马上去办。”巧竹干脆应声,跑出去先跟长灵说明。
洛连雪理了理衣裳,擦干眼泪,才出了凤仪殿朝着玄机观行去,身后跟着的只有一个巧竹。
楚幽正闲散的在玄机观中整理一些早已看过的书籍,洛连雪走进来时,也并没有人通报。
或许真是因为太过熟悉,只听脚步声,他也知道是洛连雪,抬头站起身,低首施礼:“参见贵妃娘娘。”
“楚幽,我今日来,是有话跟你说。”洛连雪扫了眼大殿,面色沉静的走至楚幽面前。
楚幽抬手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
殿中道童各自退出大殿后,空旷的大殿只剩他和洛连雪,还有巧竹。
洛连雪随后吩咐:“巧竹,在这里等我。”
巧竹不明所以的“哦”了声,洛连雪已经走在前方朝着上方的天台走去。
上了天台,拂面凉风将洛连雪的发丝吹的肆意飞扬,楚幽浑身散发的清幽冷傲在这空旷的天台愈发显得高旷而令人仰望。
洛连雪深吸口气,盯着他清冷的眸子缓缓开口:“我今日要跟你说的事,或许你不信,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说给谁,想来想去,有可能会信的只有你一人。”
“或许,我也不会信。”楚幽淡然而言,白色衣袍随风翻飞的烈烈拍打。
洛连雪轻淡一笑,“我本不是洛连雪,早在当初的誉王南宫洬遇到洛连雪之前,洛连雪就已经死了。”
“不是洛连雪?”楚幽微微皱眉,心中有一个不可触及的答案,正在发了疯的想要冲破禁锢来到他面前。
“对,我不是洛连雪。”洛连雪微吐口气,垂眸道:“我生活在在此一千多年之后的2011年,学的是天文研究。我没有任何神力,也不懂什么叫做天机,我只知道,因为我在一处护城河观察天象四星连珠,后来护城河中射出一阵白光,我觉得好奇,所以才想要一探究竟。很不凑巧,我从城楼上摔入护城河中。也很不凑巧,后面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醒来时,就在洛家灵堂,而身体,早已不是我自己的。”
“贵妃娘娘编造的这个故事很离奇,可惜,无法让人信服。”楚幽淡然一笑,转身欲要离开。
洛连雪咬了咬唇,急切道:“楚幽,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贵妃娘娘,就算您说的是真的,您觉得,您还回得去吗?”
“我跟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帮我。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帮我的。我要回去,回到本该属于我的世界。假如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只是为了守护南宫洬,助他登基的话,那么,以后真的就没有我什么事了,我和他之间,该结束了。”
楚幽脊背蓦地一僵,回转身,淡声问:“叶芊,才是你真正的名字,是吗?”
洛连雪眼中闪现一抹讶然:“你信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该相信你。可你毕竟还爱着他,真的就舍得离开吗?”
“没有什么舍不得了。”洛连雪苦涩一笑:“他现在有寄兰,以后身边还会有很多女人,可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他。”洛连雪心中一阵揪痛,俯身蹲下,环着双臂试图让自己心里好受些。